“什么。”尘清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有什么事直说。
“被伊文克斯军方带走后，你过得怎么样。”陈乔森问。
尘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出真相的话怕陈乔森对以往的选择后悔，欺骗的话她也不会说，在她心中欺骗是种很可恨的事情。
“活下来了。”尘清回答。
“他们对你洗脑了吗?还是接受所谓教育，怎么又上了星晨的船，尘清…我一直很担心你，不然我不会开着旅游船去那里的。”陈乔森轻声说。
“你也知道伊文克斯皇帝将死了，在被带去皇城后，他们希望我成为一片泽洛精华，能够给他续命。”尘清说。
“然后呢。”陈乔森没有想到这个事上，他的身体慢慢僵硬，不敢看尘清的脸。
“他们对我进行了我无法理解的殴打，刚开始我没有反抗，被打破头，被打瘫了身体，想要我生不如死然后献祭，我浑身都是淤青，躺在地上就是痛，如果他们不害怕泽洛精华变得不纯粹，我认为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尘清轻声说。
双方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尘清眼底罕见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看着陈乔森的侧脸，这种情况维持了接近一分钟但她坚持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认为这个世界很有趣，很新奇，我想活下去，我现在记不清以前的事，但我时常陷入惊恐之中，他们对我拳打脚踢然后辱骂，棍棒相交，或许也是这种仇恨让我坚持到今天。”
尘清右眼血色的空洞里仿佛有着某种惊骇的力量，让陈乔森坐立不安。
“我杀死了所有人，我是虚镜中诞生的恶魔。”尘清讲话不带感**彩，都是事实，她的诞生并没有带来什么好事，大多都是被逼无奈选择的下下策。
“你…难过吗?”令尘清惊讶的是陈乔森实际上并不在意她做的事。
“我是个胜利者，我活下来了，不难过，我不畏惧也不接受死亡，对于我自己，我是个逆天改命的英雄。”尘清回答。
“对不起，尘清。”陈乔森半响后回答，他很内疚和后悔。
“你不欠我什么，我以前很爱你，既然有缘无份，此后便各自为安，你是个意志坚定的伊文克斯战士，你的选择没有错。”尘清回答。
陈乔森缓缓站了起身，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他的选择真的好吗，还是只是说没有错而已。
“你还在仇恨吗?”
“仇恨是支撑我走到今天的全部动力，我恨着某些东西，要做斗争，什么狗屁高尚的星际主义理想都是哄骗自己的借口，一切做的事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活着，然后更好的活着。”
她咬着牙，阴森的空洞里有泪水沿着脸颊流下。
“可我舍不得啊…”
陈乔森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似乎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
“选择真的是很困难的事情，我爱所有人，可是我最爱的人抛弃了我，我最欣赏的人杀死了最爱我的人，所有感情都亦假亦真，那是控制我的手段，还是真心的对待?”她喃喃自语。
“我最恨的人阴魂不散，要活下去，要杀死她…要让所有人都能善终…要站出来，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平平淡淡地活着。”尘清在陈乔森眼前开始胡言乱语。
她捂着脸，始终都在纠结，她以为自己可以平淡地说出来，结果还是惊恐地流泪了。
“你走吧，我应该还会在这里住一阵。”尘清轻声说。
两人只余下沉默，这种沉默不尴尬但是极度可怕，陈乔森终于意识到了尘清心中所想，只是看不懂尘清的表情，狰狞，惊恐，愤怒，她的口微微张着，亮着锋利的虎牙。
苦难并没有给她带来坚定的意志，只余下仇恨，她认为以前的陈乔森很愚蠢，愚蠢让她被迫走上了这条夺命的赛道，愚蠢是种极大的恶。
陈乔森默默站了起身。
尘清是个很抗打的人，精神上抗打，肉体也是，她知道世界很大很宽阔，有美好的地方，就是想去看，只要死不掉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可以的。
“你恨我吗?”陈乔森许久后回头，看着捂着自己脸的尘清。
“那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尘清回答。
她也和阳休雨一样了，看问题抓根本，这个世界所有生物都有善恶，如果一个人对她施以全部的恶，就是宿敌。
显然陈乔森不是她的宿敌，在她诞生自我意识的时候还带着她生活过一段时间。
“不恨你，以后再见吧。”尘清发现自己舒服了很多，她的生活太快了，顺着别人的引导走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走，只是看见陈煜城放下所有的拯救，陈乔森开着旅游船丢出绳索，陈擎苍开启那巨大的献祭，阳休雨在呼喊着她的灵魂让她站起来，林长生让她沉住气。
所有人都在喊活下去啊，他娘的，沉重的拳打在人身上是痛的，但是站起来才能活，就算是接着挨拳，也要憋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后面雷霆般的反击。
她的脸色愈发狰狞，竟然扑倒在地，她感觉她全身都在发力，麻痹感充斥了下半身，如一道道紧紧束缚身体的闪电，她强撑着手，想要站起来。
传承球滚落在了她的脸前。
自由地选择未来，也承担相应的责任。
“停。”
她又回到了那个静谧的花园，她深吸了口气，原来刚才打翻了袋子，将那份传承摔了出来，与此同时摔出来的还有林长生的头骨。
那个传承真的有诱人的魔力，让她发自内心地想要触摸，但刚才林长生似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用紧张，人生不是赛道。
这句话安抚了尘清急躁的心，她该相信阳休雨，他是物理世界无敌的。
同时她又有了个问题，所有人都自由了，星王自由了吗?
她的心宁静了起来，抱着林长生的头骨望向星空。
“谁他妈知道的，我的故事刚刚开始。”
……
……
……
阳休雨回头望了下，虫主有些疑惑，星王的身后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看个什么。
“你不觉得悲哀吗?”虫主还是不理解星王。
“悲观什么?”
“这个冰冷的宇宙太绝望。”虫主轻声问。
“跟我有啥关系?”星王回答，双方正是休战期，因为虫主要分派指令给部下，策划突破方向，而阳休雨并不打断他，因为他自己也很费精力，需要修整。
“你我也是这个宇宙构成之一啊…”虫主叹息。
“我认为知识和智慧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富有知识，但是你的思想很贫穷，我以前的精神世界和你一样贫穷，所以觉得没有意义和悲伤。”阳休雨乐呵地笑了笑。
“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搏杀至今，难道创世者就不能留给我一丝怜悯吗?”
“本能欲望，无穷无止，你吞噬物质来满足你的情感，物质溢出后剩下空洞的情感，情感始终得不到满足，只能疯狂吞噬着物质，就像神话中占据着财宝的龙。”阳休雨倒是懒得点明虫主，因为劝人做不可能的事，是极大的恶，就算他说得再美好再诱人也是善意的谎言。
他不希望自己太恶，他认为自己对尘清的引导太过强求，这是他的恶，但也是无奈，逆天改命这种事真的太难，也让尘清生不如死。
根据清离的计划，尘清会和陈乔森度过平静的一生，然后葬下后的几百年如亡魂般掀棺而起。
阳休雨不认为对于尘清这是很差的事情啊…他对尘清的善不过是尽力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罢了。
他也一样对不起陈擎苍，所以他要站在这里，要迎接死亡，这是他给自己判的无期徒刑，他是罪大恶极者。
“我们都是英雄，也是穷凶恶极的人。”阳休雨淡淡地下定义。
虫主流泪了，阳休雨发现虫主还有些孩子心气，一些原始生物的纯洁，真诚，强悍的记忆力让他完整地保留了自己，也让他永远活在过去的苦难中。
“谁对于自己不是英雄呢。”虫主嘶哑的灵魂波震荡着，在这冰冷的宇宙只有阳休雨一个人能听懂他，他的子民少有自我意识，而其余种族没有能听到他哀嚎的能力。
阳休雨的身体启动，虫主能感受到战袍震荡发出那优雅的铃声，双方的厮杀将会持续到一方死亡为止，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们永远身处地狱。
遵从内心是很快乐的事情，阳休雨哼着歌，在虫主眼前就像个恶魔低吟着诡异的声调，要撕裂他的身体，要摧毁他的意志，但他永远不会屈服。
“你必败无疑！”虫主咆哮了起来，被阳休雨一拳打得头破血流，透明纯净的血液粘了阳休雨一手，阳休雨有点嫌弃，甩开了手上的液体。
他认为那把横刀还是有点用的，不过送给尘清也好，他算是大气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