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城镇在清脆的鸟鸣声里渐渐苏醒过来。
仿佛还未解冻的阳光，稀薄地从云层里洒下来，把整个城镇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空气里，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寒意。
希诺很早就驾着马车出发了，木质车轮行驶在抛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负责拉动车厢的哈克萨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孔中喷涌着白色的雾气。
空荡荡的车厢里，兰泽坐在临时摆上的一张长椅上，他探着头向外张望着，街道上已多出不少行人，随处可见高耸的古老建筑和白色的教堂。
希诺没有忽悠他，她真的只是在买大量的食物，成箱的面包和葡萄酒，以及好几袋面粉和半扇牛排，每买到一样食物她就在笔记本上的购物清单上划去一道。
几条街下来车厢内的空间已经越来越狭窄，兰泽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半头牛心中五味杂陈，可他又不太敢打扰到希诺购物的兴致。因为这个车厢本来就是负责装货物的，而他自己才算是多余的存在。
期间希诺还买了几个小小的木偶人挂饰挂在车厢顶，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种类型的挂饰，款式几乎不带重样的。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家的人很多吗？”兰泽弱弱地问道，“你买的这些东西都够一整个庄园的人吃了……”
希诺朝他坏笑着吐吐舌头，“还不够哦，因为你还占了车厢的不少地方，导致我的预算出了点小偏差。”
“那怎么办？”兰泽哭丧着脸，“我总不能坐在车厢顶吧，要不你往前坐坐，咱俩挤挤呗。”
“少来，想占我便宜是不是？”希诺瞪了他一眼，可还是默默地向前挪了挪身子。“但是考虑到如果买不齐食物大家就得饿肚子，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马鞍并不大，容纳两个人还是略显困难，兰泽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却还是避免不了与其发生肢体接触。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身前那个女孩温暖的体温，长而微卷的秀发扫过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莲花般的芬芳。
心跳不知不觉有些加快，兰泽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我们还缺多少东西？”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还、还差两箱火腿和鸡蛋，另外还需要购买一些黑胡椒。”希诺也有点窘迫。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简直糟糕透了，连大气都不敢多出，却又有点不舍得从怀里这股温暖中脱身而出，空气中回荡着令人愉快的清香，清晰而毫不浓郁。
……
声势浩大的购物之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直到车厢的最后一点空隙被食物塞满，马车才晃晃悠悠地驶出兰泽城镇。
他们开进了一处偏僻的森林，蜿蜒绵亘的小路一直通往森林的最深处，一眼望不到头。走着走着空气中水雾开始弥漫，四下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悠扬清脆的马蹄声好似无始无终。
这条路兰泽还算眼熟，之前希诺把他从死人堆里捞出来后，在去往城镇的路上也经过了这一片森林。
“我问你个问题啊，你有听说过……魔族吗？”沉默了很久，希诺突然开口说道。
兰泽愣住了，“魔族？”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精灵，却从未听闻还存在魔族这种至黑至暗的种族，听名字就像是超级反派啊，头上长犄角的恶魔手持涂有烈火的巨剑，挥动着遮天蔽日的骨翼，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万物荒芜，连踏过的脚印都在熊熊燃烧。
“我不知道你究竟忘记了多少东西，但我觉得你有必要对我们所处的世界有最基本的认识。”希诺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是一段很漫长的历史，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在数千年乃至上万年前，世界曾是一个整体，神明是这片大陆唯一的主人。”
“你说……神明？”兰泽忍不住打断道。
“没错，神明。”希诺点点头，“你应该好奇为什么兰泽城镇只是一个贸易之都却有很多教堂吧，其实这种教堂在全世界都有很多，那是因为神明确实存在过。祂曾创造出无数神迹，包括横贯东西方向的因德瓦山脉，以那座山脉为界，世界因此分为北方和南方。”
“神明在北方世界的尽头建立起宏伟至极的创世柱，并授予人类火种和耕作的技艺。人类在神明的注视下迅速发展成为文明，他们围绕着创世柱搭建起无数村落和城邦，久而久之整个北方都成为了神的国度，充满了祂的威严，而山脉以南的地域却十分荒芜。”
“创世柱？”他愣了愣，“长什么样子？”
希诺摇摇头，“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创世柱了，有人说它是一座无比庞大的雕像，那是神以自己的样貌雕刻而成。但历史书上也有记载说创世柱其实是一座巍峨壮观的高塔，神明就居住在高塔的顶端，祂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就像皇帝在注视自己的子民。”
兰泽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惊骇，北方世界的高塔，在火焰中毁灭的高塔……竟与他在梦中的场景完美吻合！
那一刻是人类的末日，也是神的末日，无人能够幸免。
“怎么了？”希诺疑惑地眨眨眼，“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没什么。”兰泽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这条路太颠了，我有点头晕。”
没必要把这个荒唐的噩梦告诉希诺，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梦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要是觉得路上晃就扶着我点，小心把你摔下去。”她提议道。
兰泽目光下意识挪到希诺的后背，瞥了眼那如春竹般挺直纤长的腰肢，想象着将手放上去时紧致而柔软的触感。可惜他现在实在没心情，也委实没那个胆子。
“嗯……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她歪着头思考。
“说到创世柱。”兰泽提醒道，“你说创世柱其实是一座矗立在北方尽头的高塔，神在塔顶睥睨众生。”
希诺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后来，神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他有些好奇，“神怎么突然消失了？”
“神消失之后，末日便随之降临，天空中星辰开始坠落，无数火焰逆涌而下，即使到了夜晚都炽亮如白昼。城市开始燃烧，高塔开始崩落，恶魔从地狱中归来，竖起灭世的战旗。”
“真像是一场浩劫……”她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那段她不曾见过的悲剧。“魔族攻陷了北方的国度，所过之处城市被占领，村落被烧毁，但凡敢抵抗的人类全部被杀死。”
“这场惨绝人寰的侵略一直持续了近百年，人类辛苦建立起的城邦被摧枯拉朽地毁灭，期间也有不少人反抗过战斗过，但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最终人类被逼退至因德瓦山脉以南的蛮荒之地，至此北方之神的国度彻底陷落。”
“神一手创造的山脉反而成了天堑，隔绝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希诺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多亏了这座山脉才使得人类没有完全灭绝，山脉易守难攻的地势奇迹般地阻挡了魔族的进攻，他们依靠着神授予的经验与技术在南方花了几百年的时间重新建立起城邦和社会，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她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视线掠过郁郁葱葱的森林，高耸入云的山脉拔地而起，连云层都被孤峭的山脊分割为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