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克莱港口在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化成了军事禁地。
月亮倒映在海面之上。庞吉尔坐在渡船的码头,在夜色里发呆。
港口的外围地区已经被装甲机器围的水泄不通,从南停泊口到地下的通道,处处都藏着威力强大的巨炮。庞吉尔坚信,就算是茵莱斯全城都是敌人,然后一股脑地都涌来这里,他的军队也能从容应对。
通信装置中不时传来在茵莱斯城其他地点布置任务所需的军人们的消息,庞吉尔愈发安心。
明天晚上,就是复活穆斯贝尔海姆的时刻……
为了确保在复活这位泰坦的第一时间就能成功控制它,奥姆赛尔军方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和难以预估的金钱来为完成这次史诗级的任务做准备。为了皇帝陛下的愿景和自己的复仇,奴役泰坦,征服泰坦的力量都是必要的。
只要自己做好万全的举措,这些就不会有问题……猎人的担心不会成真。
庞吉尔在不停的说服自己。
严格来说,世间万物都是泰坦的造物,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血液中都不可避免地传承着泰坦的血脉和意志。遗族是泰坦血脉的浓度超过了10%的生物,区别遗族和其他各族的方法就是所有的遗族都能从身体中呼唤出名为“神骨”的骨刺来进行战斗。因为泰坦血脉太过浓厚,所有遗族自身的其他可能性就都被限制了,即便如此,遗族对于人类和精灵来说也都是非常不友好,甚至是会令他们感到畏惧的存在。
在此之上,大多数天赋异禀,身怀异能的英雄们实际上也都是泰坦血脉远超于常人的“遗族”,但是他们无法呼唤出“神骨”。似乎在他们的身上,遗族的血脉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即是让他们进化出新的可能性。
奥姆赛尔帝国在暗中一直以来进行的实验就是人为的将这份可能性赋予他人。
为此,奥姆赛尔的军方以各种方式抓掳了数千个泰坦血脉在5%到10%之间的生物个体,然后对他们进行遗族血脉激活的实验。
军方的高层在内,所有人都以为皇帝陛下是为了让奥姆赛尔掌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才在这个项目上如此执着。但事实上,庞吉尔知道,皇帝陛下仅仅是因为好奇罢了。对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血液的好奇。
皇帝陛下早就把目光放到了更加长远的地方了……
举国都是些鼠目寸光的人,皇帝陛下也挺可怜的。
庞吉尔不禁如此想到。
至于即将被牺牲掉的那些人……只要最后皇帝陛下的愿景能够成功,暂时的牺牲都不是什么问题。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庞吉尔深吸了一口带着大海清新气味的空气。
“这都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就算是必须要背负巨大的悲痛也只能如此,只要能让自己灵魂深处的复仇火焰一直燃烧下去,没有什么代价是不能付出的。
庞吉尔永远无法忘记铭刻在自己灵魂之中的那道伤痕。
五年前的时候,庞吉尔十岁的女儿因为身体的“遗族化”而暴走,变成了赤红色的恶魔撕碎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儿子。咆哮的恶魔冲向庞吉尔,愤怒与悲伤让庞吉尔在手足无措之际把挂在腰间的匕首刺入了女儿的胸膛。在那之后,庞吉尔便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醒来之后,庞吉尔发现自己就已经身处国都卡兰顿的一家军队的疗养院中。
在疗养院中的两个月,庞吉尔一言不发躺在床上。
能够下床行走的那一天到来之后,庞吉尔接过了护士送来的白色军装,成为了如今威名赫赫的“残云者”。
时至今日,庞吉尔都没有再问过自己女儿的事情。他不只一次告诉自己,绝对没有憎恨过自己的女儿,即便如此,印着女儿照片的玻璃表盘却依旧被他摔得粉碎。
“将军!这是您明天所需要的全部军备。”
“好,辛苦你们了。”
两名年轻的军人把一个巨大的黑皮箱子放在了庞吉尔面前。
又到了使用你们的时候了,老朋友们。
庞吉尔打开了自己的军备箱。
啮齿-N4蝮蛇,外表就像是张开了巨口准备吞噬猎物的手炮最先出现在庞吉尔的面前。这是单兵在不装备机甲的情况下所能使用的威力最大的重炮。庞吉尔的蝮蛇炮是奥姆赛尔军方第三批生产的改良版,一次装弹数足有两发,威力可以瞬间将一辆制式坦克或者装甲车炸成碎片。当然,它的后坐力也大的惊人,如果使用不当,操作者被后坐力直接震死也有可能。
庞吉尔的箱子中只有四枚炮弹,但仓库里的余存却还有不少。一般来说,这种重炮并不适合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使用,即使是精壮如牛的小伙子,也难以使用这种武器。庞吉尔率领的这支对魔族特别行动部队里,能熟练使用蝮蛇炮的人算上他也不到四个。
杰宁斯-K22,有着白色枪身的漂亮手枪。这是庞吉尔最喜欢的一把手枪,迅速快捷,威力强劲是它的特点。庞吉尔这一把杰宁斯-K22,枪托上有一道细密的裂痕,那是战场留下的印迹,庞吉尔在想直到自己战死他都绝不会再更换新的枪托。
残云,这是庞吉尔最常用的霰弹枪,25mm的超大口径,同时搭载四枚铅弹的暴力设计让它成为了庞吉尔在战场上最佳的伙伴,也正是这把招牌武器让庞吉尔“残云者”的名声响彻世界。哪怕是六七只遗族抱成一团,只要庞吉尔一梭子铅弹下去,这些恶魔的身体也都会成为蚂蜂窝。
作为无法使用魔法,也没有其他特殊能力的人,庞吉尔能够成为被世人敬畏的英雄当然要归功于这些优秀的装备。
在庞吉尔的身上,唯一的一件冷兵器就是当年庞吉尔插进了女儿胸膛的那把匕首。在奥姆赛尔军方技术部门的加工下,这把匕首变成了35cm长的宽刃军刀,就算是幼童,挥舞着这柄军刀都可以轻易地切断大象的脖子。庞吉尔称它为“悔恨”。
穿上白衣之后,庞吉尔就再没让自己赤手空拳过。
在港口边漆黑的夜幕之下,庞吉尔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爱枪。脑海中的回忆不断略过——正是这些冰冷的金属才构成了名为庞吉尔的军人的一生。
中部战场、卡尔丹娜的莫罗湾战争、三年前的屠魔战争……直到今日英雄港即将发生的火焰与灰烬泰坦的复活任务,庞吉尔才成长为了现在的庞吉尔。
检查完自己的装备后,庞吉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忽然很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看看夜空。虽说港口的夜色很美,但嘈杂的感觉始终缭绕不去。茵莱斯城的灯火还是太多了,多到掩盖了漫天繁星的程度。
这真是以旅游业构建起来的城市的悲哀啊。
看看这些虚浮的建筑,如果灾难真的降临,最后留下来的又能有多少?庞吉尔环视着周围的景色,总觉得有些悲怆。
如果真像是猎人所说的那样,这个城市还能够见到黎明吗?
黎明之前,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庞吉尔有一种错觉,似乎黎明将要在这个英雄港陨落,茵莱斯城的前途只有无限黑暗。
在无限的黑暗里尚存的少数光芒也就只有那些被人忽略了的几颗星星。
“夜色不错啊,将军。”
慵懒的声音在庞吉尔的身边响起,一名少年神父手捧着高脚酒杯微笑着同庞吉尔一起眺望星空。
深夜里的不速之客可真让人头疼,庞吉尔皱了皱眉。
“你现在已经不算是神父了吧?”
庞吉尔把左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如果伊索尔有什么奇怪的行动,只需要一秒,他就能把“悔恨”锋利的刀刃刺入对方的喉咙。
神父打扮的伊索尔瞟了一眼庞吉尔的左手后将高脚杯中纯净的液体一饮而尽。
“放轻松,将军,我可是在不久之前还帮了雷萨和柯尔呢。”
“然后呢?今天不是礼拜日,我没兴趣在已经退休的神父面前做什么祷告。”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伊索尔笑的前仰后合。
“别闹了,我的好将军,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信仰的人,就算是神站在你的面前,你也能毫无敬畏之心想着怎么怼死他吧?”
“我不懂你们这些神职人员,被我们惧怕和厌恶的泰坦分明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你们信仰的上帝到底是什么呢?世人真是愚昧。”
“这一点我不能同意,将军。”
伊索尔摇了摇自己的手指。
“上帝其实就是你。”
“你喝多了吗,伊索尔。”
“别打断我,将军,我话还没说完呢。上帝不只是你,上帝也是我。”
“你想说众生都能是上帝吗?”
“不是都能,而是本来就,将军,信仰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
庞吉尔放松了按在刀柄上的手。
“我对信仰没兴趣,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闲聊吗?”
“听说埃尔克莱港口的月色很美,我只是单纯的想来欣赏一下。”
“没别的了?”
“还有一件小事。”
“说。”
伊索尔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奥姆赛尔可能要有麻烦了。”
“为什么?”
“被你们确认死亡的‘盛装王女’……”
伊索尔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回来了。”
顺着伊索尔的视线,庞吉尔看到的是在远处的夜空中燃烧的金色花朵。
那是点燃了所有黑夜,熄灭了所有光亮的身影……
睁着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双瞳,如同冰山一般的“盛装王女”出现了。
“圣·西尔维娅·奈拉……”
不好的预感攀上了庞吉尔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