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睁开了双眼。
房间并没有开灯。只有电器元件的光芒和窗口映入的霓虹使房间内闪过一丝光亮。
身上的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换完药后送放出的血液已经有些微微发黑。
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对于觉醒者来说，只需要静养一两周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大半。
“一个月...”他缓缓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本来以为这次行动一定可以成功，但是没想到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无妄之灾”给弄丢了。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
现在他不但和鹤侬走散了，也和其他的同伴失去了联系。
淡蓝色的双眸毫无波澜，但他的心境却并不平静。回头环顾屋内，各种机械设备应有尽有，却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女生的房间。
“真是奇怪啊...”
房间的设施不可谓不简单。除了一张破旧的行军床和一个黄棕色的柜子以外，再看不出丝毫生活的痕迹。
“杜宵哥哥，请问你要吃一点水果吗。”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破骁走上前去，将门打开，坐在轮椅上的黎月出现在他的眼前。黎月面带微笑，无神的双眼望向破骁所在的方向，手中则端着一个小小的盘子。
身后的光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内，微小的锐角之中，房间被照亮。
“看你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也不好意思打扰你。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你饿了的话，我就去把饭热一热吧，”犹豫了一下之后她又补充道，“是我亲手做的。”
破骁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她的身体。衣衫遮掩之下，一块块黑色的痕迹留在皮肤之上，有些早已溃烂。
她的双腿被白布包裹着，但是看上去已经有一些扭曲。
“抱歉，吓到你了吧。”黎月摇着轮椅进了屋，凭着记忆找到了桌子的位置，随后将盘子放了上去。
“我从小就受到了污染。这几年来，一直是哥哥在花钱从黑市买药支撑过来的。”
“缓解污染的话，可以去医疗中心。”破骁淡淡地说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受到污染的人很难被治愈，但是却可以用其他手段来缓解痛苦。
“我的污染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如果去了医疗中心的话，会被一些人察觉到——这样的话，对于我和哥哥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她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破骁挑了挑眉毛，不过也没有追问下去。
“我还有一个问题，可能会冒犯到你们。”他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问题？”
“就是...”他想了想，然后问道：“这么...难吃的饭，你是怎么咽下去的？”
“哦，你说哥哥做的饭吗？”黎月思索了一下之后说道，“其实哥哥在小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味觉。因此他对于食物的味道一直不太敏感。所以有时候调料会放多了或者放错了之类的...不过也还好啦，也是能够吃下去的。因为他总是在认真地给我做着饭，这份情感，吃多久都不会厌烦...”她的脸上又绽放出一抹笑容。
“哥哥能够找到朋友，真是太好了...”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因为意外而离开了我们...这几年以来一直是哥哥在照顾着我，”黎月断断续续地说道，“也就是那场意外之后，我才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污染...”
“因为有人在找我们的缘故，我和哥哥只能躲起来，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奔波...我们也是最近一年才搬到莱茵的...这几年来，哥哥也很辛苦。他放弃了上学的机会，转而去各地打工，拼命的赚钱来赚取给我续命的药费...”
“我还记得，他曾经为了保护我而被黑帮的人打的遍体鳞伤。也曾记得他曾经拼命也要给我抢回来的一份章鱼烧...”
“当时我还很小，不懂事...看着他额头上的鲜血，也听信了他自称不饿的谎话...”黎月轻声地笑了起来。
她忽然低下了头，那双无法看清这片世界的双眼之中，蒙上了一层晶莹：“哥哥终于交上朋友了...我也好开心啊...”
破骁沉默了，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我知道，我现在是哥哥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想要让我开心地生活下去...但是，我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缓了换神之后，她继续说道，轻微地咳嗽了几声。
“以后，哥哥就拜托给你了。”她再次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纯粹的笑容，“这样...我离开之后，他也不会过于悲痛了...也会拥有一份依靠...”
“他一直是一个很偏执的人。虽然为了心中的执念可以献出一切，却又恪守着自己的底线。虽然嘴里说着放下，心中却一直被仇恨所充满...”
“我一直知道，他在背着我悄悄地干些什么...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她的目光似乎虚空。
“他一直表现得很坚强。”
桌子上，那些散落的零件。
“我担心，假如我死了之后，他不能照顾好自己...”黎月轻声地说道。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黎月望向了破骁。破骁明知道她的双眼无法视物，却依旧和她对视起来。
“你说吧。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会帮助你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是，哥哥能和你交上朋友，一定是很信任你吧？”她歪了歪头，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微笑。
破骁再次沉默了，没有说话。
“我知道，许多被污染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怪物...”她轻轻地说道：“但是，我不想变成那样。而且，假如我变成了那样的话，哥哥一定也会很伤心吧。”
然后，一抹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
如同盛开的蔷薇一般。
那样艳丽。
“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可以请你...杀死我吗？”
四周无声。
只有窗外的霓虹依旧在冰冷地闪耀。
“咔哒。”屋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