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苏凄儿

作者:踩着影子唱歌 更新时间:2016/7/9 20:27:34 字数:4165

和师姐的比剑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在她长河剑诀七层心法的压制下,我耗尽了所有内力才勉强落了个平手。这个事情告诉我,虽然固定的剑招心法在武术中只是框架,但往往没这个框架摸着石头过河习武的人九成都沉下去了,突破剑诀瓶颈已经迫在眉睫。

思考到这里,我很难得的回忆起了前几日大师叔抚着须对我讲,要突破剑法,首先就是让自己的手中的那柄死物变成活物,让它为你而战,我们的修为会停滞是因为心在动摇和迷茫。细细想来,我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习武,我没有名扬天下的宏愿,也没有除暴安良的闲心。非要说的话,当初就是觉得拿着宝剑比划是件很拉风的事情。

思索清楚了现在的状态,我内心就特别有罪恶感了,如今江湖八大门派里包括归鹤山庄都在宣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要是一个人不思进取,天天只为了能耍酷而舞刀弄枪,掌门听到了说不定要把我逐出师门的。

我赶忙停住了回住房的脚步,还是再去找一次七长老吧,师叔总说抄经有助于突破,事到如今我第一次信了,也许老老实实泡几天藏经阁才是良策。

七长老的之前离开并不是什么偶然,一个向来大门不出的闺中女子,若是离开了住处,估计只可能有两个,去迎接她的心上人,或者她要出嫁了。事实证明七长老离开雨焦小苑的原因应该属于前者。因为此刻我在她的门口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剑气。

“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为什么不愿听。”

还未进门,七长老带有怒气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看来我想的果然没有错,雨焦小苑真的来了陌生人。

可走进门去看到的那个陌生人却让我更为惊讶,一身红衣如火,一帘秀发如墨,是上次在剑冢门口遇见的女子,虽然依旧手握一柄利剑,但脸上的神色却完全不似那日清冷孤傲,此刻她低头垂眸的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可即便是面对七长老愠怒的话语,女人还是嗫嚅的开起了口:“我只是觉得自己要的答案就应该在那方剑冢里。”

面对女子的怯生生的开口,七长老只是冷然一笑:“苏凄儿,你从未经历过剑冢的祭剑仪式,不过首次听见,毫不了解其中危险。可我现在告诉你了,自古祭剑之人多是有去无回,以命换剑的下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偏执。”

到了现在我才晓得,原来她的全名唤作苏凄儿,如此凉薄的名字,却被一束火焰般的红衣包裹。

苏凄儿站在台阶下,微微抬起头看向七长老,嘴角含有笑意:“他们说我终于醒过来了,有人一直希望我醒过来,可我却不拥有什么深刻的记忆,不明白自己生于何方,不了解自己该做什么,这段时间我到过很多地方,只希望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如果剑冢里有我的答案,一条性命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七长老凝视着她,有大风袭来,雨焦小苑里的桃树枝叶被刮的左右晃动,沙沙作响。苏凄儿的红衣长袍也随之翻滚涌动。

“罢了,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可决定却只有你才能做,你既执意要去剑冢,天一阁的长老那里我会帮你打点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多想想,这世上有什么值得拿命去冒险呢?”

我看到出来七长老内心的不情愿,但要改变一个人的决定太过困难,而且她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静候着的我,也不好再表露出发怒的样子。

刚刚还一副要狂风大作的样子,现在却迎合着气氛停了下来,我站在两个女子的后面,倒是成了最尴尬的人。

好在七长老没让这种沉默的气氛维持下去,屈指一弹,一个小巧的牌子划过空气,落到了我手中:“别傻站着听我们说话了,给你长生楼的通行令,也顺便送苏凄儿姑娘去‘客居台’,一个外人在归鹤山庄肆意游荡总是不成体统的。”

我收下牌子,点点头,客居台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不和长生楼顺路,但至少不是反向而行:“那苏姑娘就请随我来吧。”

苏凄儿呆呆的站在那里,有些漫不经心,抬头看着雨焦小苑屋后已经逐渐盛开的桃花。愣了一会后才对着我点点头说:“那就劳烦公子了。”

通往客居台的路边长满了萋萋艾草,归鹤山庄的药师们对于艾草有特殊情结,不少玲珑丹药都是依赖着这些做成的,虽然是特别常见的药草,作为药引却异常好用。正是在这艾草丛生的小道上,我跟着红衣姑娘一路穿梭前行。

通往目的地的路不长,我们两人一前一后,皆是不发一语。但眼看着客居台渐入眼帘,我还是决定开口把疑惑问出来:“苏姑娘,你是不会用剑的吧?”

能清楚看到苏凄儿的肩膀轻微的抖动了一下,转过头来轻声问:“公子从何得知?”

我没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对着她平摊伸出手掌:“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你的剑借在下一看。”

苏凄儿低头看向系在腰间的剑,抿抿嘴唇迟疑了一会,还是解下那把有着殷红剑鞘的短剑朝我丢了过来。

我拔出藏在剑鞘中的剑刃,细细看去,剑身依旧是呈现一片殷红,并且通体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戾气,拿在手里就会气海翻涌,这在剑冢外的感觉有些类似,这也证明我想的果然没错:“和苏姑娘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这种强大的剑气,原来是这把剑散发出来的。

我收剑回鞘,把它归还给苏凄儿,继续说道:“我一共见过姑娘两次,但是作为一个习剑多年的人,那人会不会用剑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姑娘步伐轻盈,却不稳实。看人的目光是多点扫视,很少直线凝视。虽然姑娘的体内似乎有着雄厚的内力,但从各种行动的体态来看,至少不是用剑之人。”

现在回想一下,这苏姑娘不会使剑一事,能瞒过七长老也算运气好,因为七长老似乎本就不是一个用剑的人,入门这么长时间来,也只见过她使用符令,或者布置法阵。

苏凄儿看看我,又看看剑,终究是没把头抬起来:“公子说的不错,凄儿确实不会用剑,甚至不会武功,只是模糊的印象里,凄儿过去是使过剑的,也不知是因为失忆忘记了如何用剑,或者本就是脑中的臆想。”

我想的果然没错,剑的剑气只因剑而起,剑的主人反倒没有武功,想来这也算是一奇闻了,但现在有个严重的问题:“祭剑仪式有守关人,只有打败守关人才能打开剑冢。你打算怎么办?”

苏凄儿把剑别回腰间,缓缓抬头,不过这次看的不是我,而是不远客居台前的那些樟树,她接着说:“凄儿没有武功不也从东州一路走到这里了么,没有武功不代表没有胆子,公子不觉得,人要做一件事情,一旦下决心够大,或者关乎的利益够高。那么再多阻碍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同意苏凄儿的说法,而是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不惜生命呢?归鹤山庄向来不是满口仁义的门派,剑冢既然被无数人称为死地,是有一定道理的,苏凄儿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连记忆都没有,活的稀里糊涂,想明白些,就仅凭一个直觉就愿意闯那死地。嗯,所以我在想换做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可是对于这个女子的情况,我还是持有疑惑:“姑娘说你是从东州过来的,那要你的记忆该在东州才是,怎么会想到要来中州呢?”

苏凄儿叹了一口气,垂下脑袋,看了看我手里的剑,说:“大概一年前,我在东州的一个门派醒过来,他们却说我已经睡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我失去了近乎所有的记忆,门派里的人都劝我重新开始生活,可我却很想知道那些过往,冥冥的意识里我总觉得有什么人是在等我的,于是我离开了那里,漫无目的的到处游历。”

刚刚渐渐止住的大风又开始翻腾起来,苏凄儿艳红的衣服如同灼热燃烧的火焰,可我却觉得她的内心凉意阵阵,她说:“这一年来,我几乎游遍了整个东州,可是那些记忆就像是被封印起来了一样,怎么样都回忆不起。”看了一眼脚边的艾草,她继续说:”不过前段日子我遇到了一个铸剑师,他告诉他曾经见过我的剑,并且原来是成对的宝剑,但二十年前被中州归鹤敛走埋葬在剑冢之中,所以我特地来到这里,想着也许剑冢里的剑就封印着我的记忆也说不定呢。”

我点点头,执璃说过,剑冢的守关是在测试一个人的执念,就像苏凄儿这样,她为着寻求记忆而来,对过往种种的执着当然也是一类执念,只是谁都知道对什么东西如果陷得太深都只会身受重伤,可我却不忍心告诉她。

于是我换了一个说法道:“但是苏姑娘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死在那祭剑仪式上,要知道很多事情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凄儿看着我认真劝说的架势,似是有些累了,蹲下身子看着杂乱的艾草,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那一袭红衣落地,让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三月开放的红木棉。

“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唯一记得的便是,曾经有个很重要的人,是他为我打造了这把剑。回忆虽然很破碎,他还手把手的教过我画画,弹琴。哪怕已经记不起名字,容貌。但心中的感觉还是在的,我相信,在这个世上真正对我好的人也只有他了。”

红衣女子伸出手去触碰那些艾草,脸上抹了一层笑意:“对了,每年清明的时候我都会摘很多艾草,缠着他给我做青团吃,可那种味道我却想不起了。”

说罢她侧着头看向我:“是不是很可悲,就算知道多么重要,却就是想不起来。”

我倒觉得可悲的是不能完全失去记忆,若苏凄儿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是个平凡女子,没那些直觉,没那些臆想,平安的过完一生,当是最好的。可偏偏她又会时不时的想起些什么,想起以后便不甘再糊里糊涂下去了。可悲的地方,在这里。

她又说:“他们都说人不是靠着记忆活下去的,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的就像是掉光了所有枝叶的树,虽然看上去枝干饱满却毫无存在的价值,这样枯燥的人生倒不如索性为着一份记忆去赴死来的更好。”

无言的低头看着她和她腰间的宝剑,人在世上是不可能独活的,总要和各类人有交集,喜怒哀乐源于此,而这种种便是情,困扰我们的也是情。所以我不免有些同情起这个即将奔赴死地的女子了,毕竟她此刻只是个弱质女流。

我迟疑了一会,低声道了一句:“如果苏姑娘不介意,我可以试着帮你通过剑冢的试炼……”

苏凄儿听后愕然抬头,但我阻止了她正准备开口要说的话,因为没兴趣听,我接着说:“你不要急着感谢或者推辞,我一向怕和天一阁那些老顽固打交道,所以帮你是有条件的,若你找到了你的记忆,得到了你的答案,那么将你手中的剑给我。”

苏凄儿看着我没带半分玩笑的眼神,从之前惊讶的神色中恢复过来,手指轻轻抚摸着剑柄:“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把剑,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陪着我了,虽然我不会使剑,但一想到这是那个人为我铸造的剑,心里就觉得没那空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这是我能开出的最低价格,苏姑娘觉得不妥的话,那就······”

可苏凄儿反倒摆摆手打断了我话,声音变得释然:“剑再珍贵也不过是死物,以这个死物去交换记忆,是值得的,如果真的有人为我打造这把剑,可我却连那个人都不晓得,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带着这剑呢?”

双方敲定成交,我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两日以后我会来找你。”

执璃曾经说过剑冢的守关仪式是在考验那些要进入剑冢之人的执念,我要这把剑也是如此,如果这把剑真的很重要,那么愿意放弃它去交换的东西才更显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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