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错月庄

作者:踩着影子唱歌 更新时间:2016/7/11 18:28:10 字数:4943

往后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在以太梦境之中时间的流速是错乱的,我和执璃的意识此时其实都只是寄居于苏凄儿的记忆内,可一个人的记忆再好也不会把一切都记得非常清楚,苦难的人记住回忆中的悲伤,幸福的人记住回忆中的快乐。不管苏凄儿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反正她年少之时在饲脂阁的记忆似乎并不如何的深刻,除了杀死同龄的孩童算一件,以后就是无休无止的练剑时光,

以太梦境里的时间是非常不值钱的,日日夜夜不过眨眼之间的事,苏凄儿正式成为刺客以后,从“人闲桂花落”到“置酒飞冬雪”。我这一抹意识陪着她经历了整整两轮的四季更替.

两年的时间,天赋异禀的她在剑招上甚至已经可以媲美师父温雪,两年后,又是盛春时节,她十七岁,正处花季,喜爱穿微红泛紫的衣裳,将胭脂剑别在腰间。可又冷的像一潭死水,纵使对待温烬,温雪两位阁主都不多言半分,如同一朵带刺的蔷薇,不靠近别人也不允许别人靠近。

正是这样的时机下,苏凄儿遇到了她刺客生涯中的第一个顾客,是一个日落之时的傍晚,一向不怎么关心苏凄儿的温烬居然出现在演武场,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高大的中年男子。那日温烬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着苏凄儿练下一套的血曼剑法。

等到蔷薇花一般的女孩练完全部剑招,温烬才开口:“温雪说你的招式上已经能够和她比肩,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凄儿,你果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苏凄儿一言不发的把赤色短剑收回去,然后信步走到阁主面前行礼,对于之前那些夸奖却丝毫不做回应。

温烬却不生气,反倒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她偏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男人:“凄儿,从今天起,你便和他去吧。”

由于我是透过苏凄儿的眼睛在看事物,所以并不知道她的神色怎样,可场面却非常不合时宜的沉默了很久,温烬和那男人也只是直直的看过来,一言不发。

良久,苏凄儿终于还是开口了:“阁主,你要赶我走?”

温烬摇摇头:“你忘记了自己待在饲脂阁学剑这么多年的原因吗?”女人瞥了一眼那个男人:“这位是错月庄的二庄主苏凡先生,以后他就是你要效命的主子。再过些年,若你活着完成苏先生的任务,这饲脂阁大概也要易主了吧。”

苏凄儿的视线终于放到了那个叫苏凡的男人身上,冷冷道:“可我只会杀人。”

苏凡哈哈大笑,似乎对温烬提供的这个棋子很满意,干干的笑了一会,他说:“会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自会教你。”

离别那天,码头之上停靠着只有一只小船,前来送行的只有温雪,她给了女孩一个小包裹,那里面是几件衣裳,除了这些,我想以后大概没有什么人会记得饲脂阁有个叫凄儿的女孩吧。自此,苏凄儿跟着苏凡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饲脂阁,十多年的时光,从自保到杀戮,从少女到刺客,终于是从“凄儿”走到了“苏凄儿”。

一路舟车劳顿,十日之后,苏凄儿在苏凡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一座大院落内,东洲苏家错月庄,我在长生楼的书里曾经翻到过,在东洲一带似乎曾经声名远扬。但在我们中州地带,倒没有什么影响力。

于是我用意识在心中试探的问道:“师姐,你对这错月庄有什么了解吗?”

等了半天执璃也没有回话,在我估计她应该是处理天一阁的事情去了之时,却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不了解这个错月庄。”

这话真是太没逻辑性,但转念一想执璃这个人从来都是没什么逻辑性的,这么想着,也就失了再问下去的兴致。专心关注苏凄儿的回忆去了。

此时此刻的苏凄儿已经被苏凡领着往错月庄的后花园走去,两人刚迈过通往院子的拱门,立刻便听到了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等到苏凄儿慢慢走近,我才发现花园之中居然设置了一座宽阔的演舞台,演舞台上剑影浮动,演舞台下人头挤挤。少女往前又靠了几步,凭着苏凄儿的眼睛看过去,我终于看清台上的两人。一个是手握宽刀身穿长袍野性实足的中年男人,另外则一个是一袭白衣手持青铜长剑的少年,和那位蓬头垢面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反差,少年生的俊俏,眉目清秀,五官端正,清澈有神的眸子微微眯起,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蛰伏成长的幼虎,不久便会长出锋利的獠牙。

苏凡微微皱了皱眉,并示意苏凄儿止步,所以我也只能远远的观看台上的激斗,中年男子怒吼连连,将那把大刀挥的轻松自如,每一刀砍出仿佛连地面都会划出一道裂痕。反观少年剑招非常单调,只有左右格挡和点刺破攻几个基本招式,可中年男人那些似乎看上去威猛异常的刀法一旦碰到少年的长剑便瞬间溃散,不论是拦腰式还是劈月式,不管男人如何发起进攻,少年只需要信手挥剑便能将攻势顷刻瓦解掉。

任由男子进攻了十几招,白衣少年伫立原地淡淡道:“恕苏炜冒昧,如果阁下只有这些实力的话,实在不够格踢我错月庄的场子。”

看着不远处少年细微的动作,苏凄儿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他要动手了。”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刚才还一直处于防守的少年忽然轻轻往前踩了一步,这微妙的一步却瞬间转守为攻,虽是和之前一样的出剑破招点刺,却在打断对方发力的那一刻猛然下划,演变出一式饱含力道的杀招。而他对付面前的敌人也只需要这一招,长剑轻动,那位虎背熊腰的男子就如同纸糊的老虎一般轰然倒下。

少年闲庭信步般的胜利立刻引起台下围观者的惊呼,饶是我作为一个习剑多年的人都会为之赞叹,虽然那个大汉实力不算强悍,但能看出来力气非常大,而这位少年却很明显可以巧妙的利用微薄的真气配合全身的寸劲化解,而最后一招则更加精妙,把剑招和剑招之间来回转换使得不动声色却威力巨大,抛开内功不谈,至少这位少年在外功招式上已经如火纯青。

那位彪形大汉被打落演舞台还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被一位看上去文质彬彬少年击败的事实,不断的在台下要求来日再战。当然只要明白一点武功的人都晓得,实力的差距悬殊,无论再战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有了一定回报的,就是原本他得自己离开,现在被庄中四个护卫拖着离开了。

这时候一直背对着我们的苏凡忽然转头打量了一下苏凄儿,没来由问了一句:“若让你和他斗上一场,你觉得胜负如何?”

苏凄儿沉思了一会的声音清冷的发出:“若是生死厮杀,不出二十回合。”

苏凡眉头不满的皱紧:“你难道只能在他手下走走二十招?”

我听到苏凄儿稍带无语的低叹,滞了一下,她回答:“你可能理解反了。”

苏凡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凄儿,惊喜和讶异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很快恢复淡定,转过身子说:“你先和我来吧。”

跟着苏凡的背影,苏凄儿穿过喧嚣的人群,略过宽阔的演舞台,一路往花园的深处走去,我潜伏在苏凄儿意识里看到她沿着一条细长的小径走了数十余步,两边林立的依依杨柳忽然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池清泉,一座石亭。接着苏凄儿的目光打量四周,一池泉水静谧幽幽,在幽幽泉水的上方则是一棵棵冷红的西府海棠,海棠掩映之间别致的石亭就坐落其中,石亭之下刚才那位白衣少年正闭目抱剑依靠着阶梯,而石亭之上我看到的是一个年岁约莫不惑到半百间的男子,捧着书本,似乎正研读到什么精要之处,甚至似乎没察觉到我们的靠近。

但是那位白衣少年却猛然睁眼,带着饱含警惕的眼神扭头看了过来,目光一触碰到这边随即就变成了隐隐的惊讶和喜悦:“叔父?您总算回来了?这两年您都去哪了”

苏凡则是立刻堆起满面的笑意疾步走上前去:“叔父去外面散了散心。”说罢便抬起头望向高台石亭中的那位中年男子。正好那个男人也放下书本看了过来,能清晰的听到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表情也随之变得非常沉重,看苏凡的眼神也夹杂了悲悯

亭上男子沉默了一会,终于想好如何开口:“苏复的死我们都很难过,可再如何也比不上你的丧子之痛,出去散散心也好,现在看到你总算平安回来,大哥也放心了。”

听到这些话苏凡露出带着悲痛的苦笑:“这两年在外面看多了生离死别,我也想通了,这就是复儿的命。”

说着,苏凡很自然把站在一旁的少女招呼过来:“凄儿,快过来见过苏然大庄主。旁边这位是少庄主苏炜”

苏凄儿的脑袋微微垂了下,盈盈的迈出步子,走到亭落前止步,生硬的施礼,再生硬的发声:“凄儿见过庄主,少庄主。”

苏然疑惑的看着女孩,片刻以后又转头看向苏凡:二弟,这个小姑娘是?”

苏凡看苏凄儿的眼神里闪过慈爱和悲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个父亲在看他的掌上明珠一样:“我在各地游历的时候,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宛若地狱,战火纷飞,居民们相互残杀,恶徒肆虐。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她孤身一人,居然依靠利用尸体上残留的食物和武器存活着。”

苏凄儿的身体猛然抖动,惊诧的转头,其实我和她一样讶异,首先讶异的是这个老男人居然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也亏得他能编出不知从哪盗用来的胡话了,然后我仔细想想,觉得事情不对,苏凄儿是饲脂阁的刺客,苏凡带着她来到自己的错月庄却没有来由的对亲近的人编织这些谎言。难道,苏凄儿要杀的人便是这个庄主?

苏凡依旧面无改色的说着谎言:“不知怎的这个孩子让我想起了死掉的复儿,那孩子生性善良,最后也是为了救别人而死,如果他还活着也一定会救助这个姑娘的。”一抹悲怆伪装的恰到好处:“所以我带这个孩子回来,给她取名苏凄儿,也希望错月庄能收下她。”

苏然皱了皱眉,我知道他在忧虑什么,苏凄儿毕竟来路不明,作为一庄之主,哪怕只是对这样一个看起来弱小的少女也不能轻易收留。

就在这时,那位白衣少年却从一边站起身子来,旁若无人的靠近过来,苏凄儿抬起眸子,看到的是一张毫无恶意的笑脸:“姑娘要成为错月庄的一员,至少,把头发整理一下。”语罢已经伸出一只手,有些放肆的帮她摆弄了一下头发:“这么漂亮的头发,戴上些的头饰,一定非常美。”

苏凄儿愣在那里,明明应该有一万种方法不让苏炜靠近自己,可她却让对方触碰到了自己,我看不到少女的表情,但我觉得,日后会为她铸剑,教他下棋,让她爱上的人,一定会是这个苏炜。

大概是见到苏凄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苏炜又对着少女露出友善的笑意,那是一种很清澈,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在我看来这个笑容是肯定苏凄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在她的世界除了血腥杀戮,一切都是假的,话语是假的,笑容是假的,关怀也是假的。

苏炜也转过身子对庄主苏凡行了一礼:“父亲,苏复大哥的死我们都非常遗憾,现在叔父回来了比什么都强,就遂他心意吧。”

连自己儿子都出面替苏凡求情了,庄主的眉头总算微微舒展,但还是没有即刻答应,不过确实也算松了口:“此事咱按下讨论,先把这个小姑娘安排到客房里住几日吧。”

说到这个地步苏凡自然也不能在说什么,几人再寒暄几句,便领着苏凄儿离开了后花园,直奔外人临时居住的客房而去。

带着苏凄儿掩上客房的门,刚刚还满脸堆笑的苏凡神色立刻阴沉下去,鼻子里轻声发出不屑的冷哼声,重重在房间的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好几口才压低声音说:“我听说饲脂阁的刺客做事利落隐秘,也知道你自幼在刀尖上摸爬滚打,但这次你的任务不会这么简单。”

苏凄儿淡淡发音:“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杀谁就行了。”

苏凡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轻笑一声:“温烬应该教过你,一个刺客最重要的不止是刺杀能力,还有潜伏的耐性。”说到一半男子一口饮下茶水:“我知道你是一把很锋利的宝刀,但刀越用损毁度越高,所以你这把刀我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一次,在这之前你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潜伏错月庄里等候我的命令便可。”

我感觉到苏凄儿的眼眸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呆在这里,什么都不需要做?”

苏凡转过脑袋看向这边说:“也不尽然,我需要你帮我去探查一下这错月庄法阵的蛰伏期。”

苏凄儿表示不解:“什么法阵?”

苏凡微微一笑,将茶水倒了几滴在桌面上,招手示意苏凄儿靠过去,接着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方形,缓缓道:“我们现在所在的错月庄整个方圆数百里都是笼罩在一个法阵之内的,这个法阵一旦运作,便剥离成困阵,杀阵,迷踪阵。威力强大无比,是错月庄的最大底牌,一般都是在大敌来犯时使用。”

看着苏凄儿凝视着桌上的水渍默不作声,苏凡继续说:“不过我前段时间无意中得知原来这个法阵也是有蛰伏期的,它会在某个特定的时段降低至最小的威力,但这个秘密要害重大,除了庄主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间。”

潜伏在苏凄儿体内,我感受到她点点头,声音却还是冷淡:“所以你需要我去探查这个秘密吗?”

苏凡抹去桌上的斑斑水迹:“这个事情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对不对。”

苏凄儿再次点头:“的确,但时间长短我不敢保证。”

苏凡无所谓一般的堆起笑容:“时间无关紧要,我可以等,也会为你打点好在错月的一切。只有一点,我费尽心机把你安插进来,只希望你是一把在最后能发挥用处的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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