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蔷薇刺

作者:踩着影子唱歌 更新时间:2016/7/12 14:04:12 字数:5122

总而言之,苏凄儿后来还是在苏凡的打点之下,搬进了错月庄,入住在外院的蔷薇楼,那是错月庄女弟子们集体居住的地方,苏凡原意打算将她当做内院弟子好好培养,但苏然唯恐错月庄内说闲话,坚持让苏凄儿以外院弟子待遇入庄,苏凡倒也没有执拗,不过我认为他是不敢执拗,如果苏凡在计划着什么阴谋,那隐秘是最重要的,这样无缘无故带回一个陌生女孩已经算是冒很大的风险了,再要求特殊对待,肯定会引起庄主的怀疑,说实话苏凡的擦边球打的很好,毕竟苏然肯这样为苏凡破格,多半还是想要弥补他们之前所说的丧子之痛。

但说实话就我的眼光来看待苏凡这样做,也不能算好,凡事枪打出头鸟,苏凡若想这个刺客能够在错月庄过得顺心顺意,还不如让她以女儿的身份和自己一起生活来的更好,然后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没问题。苏凄儿莫名其妙的高规格待遇,很快就引起了那些女弟子的嫉妒,起先是在背后偷偷传苏凄儿的流言蜚语,有说她是苏凡的私生女,也有说她是青楼女子,总而言之是什么样的说法都不缺。

明明我这一抹意识都能听见那些话,说明苏凄儿也肯定能听到,但她却似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每天起得比所有人都早,偷偷的躲起来一边温习血曼剑法,同时也借机四处用内力去刺探苏凡所说的法阵蛰伏期,最后又赶上集体行动时间和所有弟子们一起练错月庄的剑法。她从没忘记自己是饲脂阁的刺客,说不定还记得温烬之前所说的能够让她当上阁主的话。

原以为能这样安然的等到苏凡让她行动那天,但不料不出一月就出了岔子,都道男人好争雄,殊不知女人也会有这种天性,特别是错月庄这种还算比较大的家族门派,是很有垄断性的,简单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其合理性,就好比我们当初为拜入归鹤山庄,分别接受了派中三道生劫,三道死劫的历练,层层筛选才留了下来,而苏凄儿不过一个山野女子,侥幸被二庄主当做猫猫狗狗一般捡了回来就成了庄内弟子,这对其他人而言简直是侮辱。

虽说苏凄儿在庄中行事非常低调,背后有人说闲话也一贯置若罔闻,可她越表露出无所谓的态度,那些好事之徒就越不爽,终于当这些怨气积攒到一点变全部爆发出来了。

那一日全庄弟子结束上午的修剑课程,集体去用餐,苏凄儿不喜人多,加上没有朋友,便自觉走在最后面,所以和平时一样,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只有些残羹剩饭了。不过她对此倒也不作介怀,端着饭碗往无人的角落走去,哪晓得没走几步,不知道从那方桌子下面伸出来只脚,狠狠的绊了苏凄儿一下。这一下无声无息却用力很猛,苏凄儿虽有警惕性,却还是身体前倾几欲跌到,踉踉跄跄数步才稳住了身子,但手中的饭碗却掀翻在地,汤汁也随着飞洒而出,我看在眼里,暗道不妙,虽然大部分的汤水只是泼在地上,但仍然有小部分油渍溅到了过道桌子上的弟子。

如果是其他弟子,也许大家只是一笑了之,但很不幸这次是苏凄儿,便算是摊上大事了,不出我所料,那些弟子当即脸色一沉,两三步走到苏凄儿面前,为首的一个高个女弟子冷笑几声开口:“你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弄脏了我们衣服连句道歉都没。”

苏凄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低头愣愣的看着面前摔碎的碗,再抬头看了看那些气势汹汹的女弟子。依旧选择一声不发,要弯下腰去收拾那些被自己弄碎的残骸。

可刚刚蹲下身子,还未伸出手,胸口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是那个女弟子下的脚,而且她动用了些微的内力,这一脚踢的很用力,苏凄儿在没有动用真气的情况下,直接被踹飞出去好几米。

“不过一个小贱人,别以为仗着有二庄主撑腰就能在错月庄横着走了。”高个女弟子拍了拍衣服,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凄儿:“怎么?不服气吗,站起来啊。”

我的意识寄居于苏凄儿的体内,观察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缓缓抬起头,那个女子的张狂身影就印在眸子里,良久,她终于开口:“对不起。”

那个声音短促,不带有任何感情,我大概知道,这对于出入生死,抛弃自我都不曾低头的苏凄儿来说,这声对不起包含了无尽的忍让,可是其他人不会知道,她们只是露出了嘲讽,不屑的表情,依旧不依不饶:“如此小看我们,到现在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高个女子揶揄的摸了摸下巴,顺手抄起一碗别人吃剩下的米饭,倒在苏凄儿面前:“不如给我们取点乐子,贱人就该有个贱人吃饭的样子,你说对吧。”

我能感觉到苏凄儿的身体在剧烈抖动,如果在饲脂阁,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一定当场就被她杀了,但这里是错月庄,苏凄儿真的不想滋事。

少女愣愣的看着沾满灰尘的米饭,自尊让她想要爆发,但理智却提醒自己应该退让,哪知犹犹豫豫之间,一股咸咸的汤汁居然顺着头顶流了下来,甚至濡湿了她的眼睛。

“哦,我看你迟迟都不下口,以为你是口渴了呢,喝点汤吧。”虽然看不到苏凄儿的样子,但我能想象出来此刻的她一定非常狼狈,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无礼,苏凄儿呆呆的看着从发梢滑落的水滴,我很怕她下一瞬间就显露出刺客的本性,直接把这里的人全灭掉。

不可思议的是她没有,而是颤颤的伸出手去,似乎真要吃掉些弄脏的米饭,可灾难还没结束,苏凄儿的手刚碰到米饭,立刻就一只脚狠狠的踩了上来,苏凄儿吃痛,想要把手抽出去,可对方却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死死压住不让她抽离。

“贱人,当狗的感觉如何。”满座的哄笑声爆发出来,包围了苏凄儿,响彻了整个食堂。我看不到苏凄儿的情况,此刻她的视线只是投落在地面上,像是画面定格般一动不动。

然而就在大家都沉浸在作弄苏凄儿的欢乐之中时,不知道从哪里有人失声喊了一句:“少庄主!”这一嗓子不算洪亮,但却让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踩在少女手背上的脚掌也慌忙移开。

接着一个身影径直踱步而来,在无助的少女身边蹲下,少女微微抬眸,我借着苏凄儿的眼睛看到的是皱着眉头,满目恼怒的少年苏炜。

“为什么不反抗?”苏炜问。

苏凄儿直直的看着他不作任何回答,苏炜也同样看着她,似乎想要把这个少女看穿。

僵持了半晌,苏炜叹了口气,冷冷的笑道:“叔父带着苏姑娘进错月庄的时候,最先是和我见的面,如今她既是惹怒了众师姐师妹, 无论对错,炜也是共罪。”

说罢伸手便把已经沾满秽物的米饭抓了过来,作势就要塞进嘴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我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倒还是苏凄儿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了苏炜的胳膊,低声道:“这和少庄主没关系。”

苏炜淡淡一笑:“我叔父既然把你带到这里来,为的是让你不再受苦,我比你大上几岁,更应好好善待你,今次却让你落的如此田地,是我照顾不周,怎和我没关系。”

说罢轻轻挣脱了她的手,一口吞下了手中已经泛黑的米饭,苏凄儿阻之不得,满脸的诧异和不解。

场下其他人看到苏炜的这个举动,皆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喘,那个高子女生更是脸色惨白,一脸惊恐。

我看着苏少爷的举动,第一瞬间的反应又两个字可以形容——卧槽!第二瞬间的反应是,这苏炜绝对是看上苏凄儿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把妹神技吧。当我把自己对这种行为的不屑在意识里告诉执璃的时候,执璃的声音透露出严重的鄙视:“这招叫敲山震虎,你好好想想,如果苏炜只是出言恐吓,或许只是暂时的起到了作用,但之后却未必就会真的制止住弟子们的这些放肆行为,但堂堂少庄主居然会吃下污秽之物,这反而比用身份去强压要好很多,至少这些弟子下次再做什么事情前要掂量一下,若少庄主看见了会不会也效法。”

我细细思考了执璃的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是太不浪漫了,比起苏炜只是处于善心想要保护一个孤立无援的少女来讲,理解成苏炜看上她了会比较符合浪漫玛丽苏一点。

我这么思考着,苏炜吃下米饭之后,并未理会她们的反应,而是轻轻的拉起苏凄儿的手,牵着她向人群之外走去。

我想苏凄儿肯定是还没了解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不觉就被这个少庄主牵着走了一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出了食堂。

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对方轻握着,声音骤然变冷:“少庄主还要牵到何时。”

苏炜愣了一下,赶忙放开自己的手,退后两步讪讪道歉:“对不起,我想去药房给你那只手涂点药来着。”

苏凄儿抬了抬自己已经印出血痕的右手,无所谓的摇了摇脑袋:“谢谢,不必了。”

说罢转过身便欲离开,却被苏炜叫住:“你还没吃东西吧,要不我给你去厨房找点什么。”

苏凄儿顿了顿偏过脑袋看着他,看够以后淡淡道:“不劳少庄主费心,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

果然苏凄儿心中的寒冰太过坚硬,就算苏炜肯善待于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融化掉,很明显苏凄儿与人之间一直都保持这一层隔膜。

苏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叔父把你带到错月庄来,不是让你如此受欺负的,她们今天那些做法你也看到了,你怎的连半点反抗都不做。”

苏凄儿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仿佛已经忘记如何有大的情绪波动:“反抗也只会把事情闹大而已,又能改变什么呢?”

苏炜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重新开口:“那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叔父和父亲,让他们妥善处理一下。”

苏凄儿依旧摇头否决苏炜的决定:“不,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便可以,大不了以后躲着些她们便是。少庄主,不要再操心凄儿的事情了,不值得的。”

少女的话语从始至终都凉凉的,仿佛这些发生在她身上不公平的待遇不过微风拂面,但我却觉得,小时候会倒在土坡前哭泣的苏凄儿并不是这样一个宠辱不惊的世外高人,只是她受尽了世间的凉薄和冷漠,已经习惯了这些不好的事情。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便证明了,大概少庄主苏炜也是秉持了和我一样的看法。

又过了三日,那次苏凄儿和往常一样寅时三刻就穿戴完整,提着短剑从蔷薇楼里出去。可走了十几步的功夫,就停住脚步,冷冷的对着空气说道:“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寅时刚到没多久,虽然东边已经折出些微的阳光,但凉凉的月亮还挂在天上,蔷薇楼下的围墙之上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轻轻发出笑声。借着月光,我认出那个人,是当日的白衣少年,苏炜。

他随意的坐在围墙的顶端:“我说这一个月怎么早上来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起得这样早啊。”

苏凄儿抬头看着他,刺客的本能已经让她右手下意识的拔出剑:“少庄主找我又所为何事?”

苏炜没立刻回答,而是直起身子,脚尖一点,从高处落到了少女面前,苏凄儿退后一步,眼神却没放过他,不为所动的握着剑。少年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如何介意:“果真如叔父所说,你是在地狱生活过的人,对周遭的一切都这么警惕。”

还没等对方说些什么,少年却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食盒放到她面前:“不过,你现在已经在错月庄了,可以稍微放下一点戒心了吗?”

面对如此一个英俊少年的盛情,我很难想象苏凄儿是如何无视的,她只是淡淡呼出一口气,接着把剑收了回去,最后略过苏炜的身子,扬长而去。

真是不知好歹,我这么替少女担心着,你不想吃可以假装收下,然后丢掉,这么公然的驳人家少庄主的面子,以后可怎么在错月庄待下去呢?苏凄儿不懂这世俗规矩,尖锐的像一根刺,我能想象接下来苏凄儿的日子有多么艰辛。

然而我的想象没有发生,第二天同一时刻,苏炜居然又拿着同样的食盒,堵住了苏凄儿的去路。

在他含着笑意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羞怒,和上次一样把食盒放到少女面前:“这么早起来,外院食堂是没有开的吧,不管如何早饭总得吃些。”

苏凄儿低下头看了看那小小食盒,接着冷笑一声:“少庄主,你以为我和你遇到的女子一样,所以自打我到错月庄那天开始就戏弄我。那我现在告诉你,凄儿不是你能随意玩弄的人。”

看着少女这种举动,我想自从成为饲脂阁真正的刺客,在埋下那一卷名单,凄儿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就死了,每个人都希望她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而不是普通的女孩。她也如此所愿,在这条路上艰难的行走着,可是啊,为什么她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去做呢?

苏凄儿再一次没接受苏炜的好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之后,继续错开他打算离开,却被苏炜从后面一把拉住,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我会用自己的做法让你收回这些话。”

握紧苏凄儿的手放开,小食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她的手上,苏炜自己却一言不发的拂袖离开。

但是,苏凄儿不会想到,连我这个旁观人也没想到,接下来每一日的寅时三刻,只要苏凄儿一离开蔷薇楼,苏炜就会带着一个装满食物的食盒出现在她面前。不论苏凄儿冷言冷语或是出剑恐吓都无济于事。他还是会带着食盒在日出月落之时出现在那个地方。

久而久之,苏凄儿似乎也习惯了,虽然不会给苏炜什么好脸色看,说的话也都是些凉薄之语,但是已经能够收下那些可口的食物,在练剑之后也会拿出来吃些。

我觉得苏炜如果恋爱肯定是个情种,这种小事情看着简单,但扪心自问很少会有人坚持数月未曾停歇,首先,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寅时起床就是个非常困难的举动,其次每次见苏凄儿得到都是一脸不屑。热脸贴人冷屁股也得有个限度,这种毫无下限的倒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认为他实在很没男人的尊严,于是把这个看法分享给了执璃,她听罢这些冷冷道:“你这种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没法反驳怎么办呢?幸好执璃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发声,我自然也很识趣的不再搭话,继续观察以太梦境内容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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