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周围还摆了些乱七八糟的符咒,本能的要撑住地面坐起来,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件,抄过来一看,居然是那把绯念花。喘了几口气确定自己还活着,可却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好像耳边传来吱呀的推门声,几息之间裹着白衣道袍的七长老走了过来,她将手中的汤碗递给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先把药喝完。”
我接过碗点点头,但是刺鼻的草药味却让无法下咽,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我才憋了一口气把汤药灌下去。七长老点点头淡淡开口:“首先要恭喜你们俩,平安从以太梦境逃脱出来。”
我顺了几口气,压下了从胃里翻涌上来的中药味,急忙开口:“苏姑娘如何了?”
七长老的眼神投落在我身边的绯念上,低声道:“没什么大碍,我让执璃在照看她,算一算也该醒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想起些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下去,可忽然又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推门声,接着是急促却略显无力的步伐,还没来得及反应,执璃已经扶着满脸苍白的苏凄儿站在了面前。
看着苏凄儿呼吸混乱的样子,七长老眉头紧锁:“你也太乱来了,刚醒就开始乱跑。”
苏凄儿眼神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满脸着急的开口:“我全部想起来了,那是二十年前我的记忆,挨了那样一剑我明明应该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还有阿炜呢,他究竟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也是我刚才想问的,那个梦境虽然诠释了一切有关苏凄儿的过往,但却有很多疑惑我无法解开,所以我也同样像七长老投出疑惑的眼神。
七长老深深的看了苏凄儿一眼,良久长叹一口气道:“我生于东州,是现任东州错月庄掌门的三女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寄居与此,所以如果要论辈分,苏凄儿你算是我的婶婶。”七长老话语平静,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她无视我们继续说下去:“苏炜算是我父亲的哥哥,所以二十年前事情我们有所耳闻,的确你当时挨了一剑受了致命的重伤,但未必无救,苏炜召集东州所有名医耗费了无数名贵药材终于保住了你的命脉,但什么时候会真正醒过来无从得知,并且沉睡状态下你的身子很虚弱,苏炜只好把你送到蜀门去接受蜀门药物的调养,不曾想着一调理就是二十年……”
不等七长老说完苏凄儿立刻开口:“那阿炜呢?阿炜现在在哪?”
我也看向七长老,二十年的时光虽说变得苍老了不少,但按理苏炜应该还是活着的才对,可七长老却犹豫很久,再次摇摇头叹息:“时隔二十年有些东西,我也许不该再旧事重提,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看着苏凄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约莫她也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相信,七长老还是缓缓开口:“因为他关押你,斥责你,所以你一直以为苏炜不相信你对她的感情。但其实不然,他很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刺客,也很早就知道他叔父是假死。他知道束缚你的是身份和任务,所以他让你破坏法阵,为的是把苏凡和温烬引入他的圈套。”顿了顿,七长老舒了一口气继续说:“他觉得只要杀了那两个人就能让你获得自由,所以假装对你生气为的是把你保护起来,因为他不愿意让你身处危险。”
苏凄儿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我转头看着她后知后觉带着悔恨的模样,想到大概所有的错误都是建立在不了解和不信任上,他们那时会闹成这样也大概因为迷茫而没有开诚布公的去多了解彼此吧。
“阿炜他……现在在哪?”颤抖的声音问道,我知道她此刻只想要把心事都告诉那个人,即便他或许已经老去,这份情义都不会变。
“他,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那一场决斗他不仅倒行逆施内力,还强行施展屠若心法,导致自己筋脉错乱,战后不到半年就呕血而亡。”七长老回答的很平静,可我觉得身子什么地方忽然空了一块,再看苏凄儿则是一脸呆滞,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待这个消息。
看到苏凄儿无法反应过来样子:七长老声音染了一些怜悯:“其实他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已,二十年的沉睡,你的醒来一直都是他的愿望。你说你不想再做刺客,想好好的活着,这些也都是他的夙愿。”
苏凄儿终于反应过来倒退几步,声音一点点无神的散开:“活着又谈何容易,这世上唯一希望我好好活着的人已经死了,我活着又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话了,可她说的没有错,苏凄儿的一生过得太凄苦,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饱受死亡的煎熬。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除了苏炜。
就在我想不出什么话去安抚她的时候,反到是一直倾听着我们对话的执璃幽幽的插了一句:“可是苏姑娘,你还是会好好活下去的,因为那是他最后的心愿。”
执璃的语调很轻,很柔,但苏凄儿却倏然坐倒在地上哭了起来,从开始低低的哽咽到缓缓的抽泣一直到最后失声痛哭,这迟到了二十年的哭泣,我想,她本来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去哭泣才对,不是在归鹤山庄,不是在蜀门,而是在那个人的怀里才对,可惜天底下很多事情都难以十全十美,有很多事注定会错身而过。
五日以后,是苏凄儿离开归鹤山庄回去东州的日子,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的衣服鲜红艳丽,如同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虽然美丽却带刺伤人,使人难以靠近。我送她离开,陪着在归鹤山庄前山的树林走了一段路,虽然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可到了离别的时候却反而没那么多该说的话了。
她走在前面抬头看着那些望不到头的香樟树,而我在背后静静的看着她,良久她转过身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温和优雅:“墨公子,这些日子以来都谢谢你了……”说着她把一个包裹递了过来:“这把是和公子约好相送的绯念花。”
我低头看着那个包裹,没有接它,而是沉声开口:“你的答案找到了吗?”
她不带感情的笑笑,把包裹递的更高。:“对我而言,这已经是答案了。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爱着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以及要背负着他的愿意去活着。对于公子而言呢,你的答案得到了吗?”
我抬眸想了一会说:“谁知道呢?也许,还没得到吧。”接过她举的老高的包裹,掂了掂继续道:“嗯,这把剑对我而言果然还是太沉重了。”
苏凄儿点点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淡淡的笑容:“那就努力让它变得轻盈,或者自己更有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