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各种场景的变化是时间的跳跃,那么此刻我们在进行的就是时间的穿梭,以前在以太梦境所经历的再怎么复杂也只能算是一世的故事。而此刻我却跨国了几十年的时光从一个时空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幻境中的黑夜变得异常漫长。除了在我前方指引我行走的子韵轮廓能模糊看到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相反四周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倒是无比清晰,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强烈的寒意,我的意识竟然在这种种负面能量里一点点开始模糊。
子韵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但似乎却料到了我会出现这种情况,清澈的声音传来:“不要大意,保持住神智,别被子酉幻境的消极力量给同化掉。”
不得不说子韵响亮的声音果然起到了效果,侵蚀我体内的寒气消散不少,那些弥漫四周的惨叫也稀疏了一些。我长吁一口气,赶紧跟上子韵的脚步。
见我状态恢复不少,子韵又低声道“频繁的调动幻境里的时间会吸引更多的恶念,所以我才建立了这个通道。忍一忍吧。很快就过去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无意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接下来子韵的步子越来越快,我需要维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直到我快要力竭止步的时候,眼前终于钻入了一丝细微的光亮。
“到了,这就是他们的下一世。”子韵清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大力的喘了几口气。抬起头,那一瞬间。所有的黑暗倏然消退。
我和她此刻居然出现在一座山脚之下,站在宽阔的土地之上,眺目望去,漫山遍野盛开着清幽可人的紫花地丁,而花海的起点,是一方利用竹木搭建而出的小屋子,和围绕着那竹屋而生长的药田。
药田里,一个穿着素布麻衣的男子正背着一篮竹篓,佝偻着腰背似乎在搜寻什么药草,站在不远处,能大致看清那微显苍白的面容,细长清秀的眉目。虽然多了几分稚嫩,少了几分官家气质,但不妨碍我分辨出来,正是那一世张宁的模样。
正当我打算凑近些去细细看看上一世的那个倒霉人在这一世变化时,原本蹒跚而行的少年忽然皱起眉头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药田尽头,蹲下身子,在娇嫩的紫花掩盖间,正躺倒着一个气若游丝的黄衣女子。
灿烂的阳光打在那位少女的脸上,我挪了几步找个更好的角度去打量她的面容,散乱的长发,秀致的细眉,紧闭的双眼还有那两只浅浅的酒窝,这些鲜明的长相特征,又是虞湫姐的模样。这一次终于我终于确信,子酉的前世与我的师姐虞湫一定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草药少年没有像我一样去过多打量这女子的容颜,而是满脸凝重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抱起她。结果手还没碰到对方身体,先碰到了一把细长锋利的匕首,原本以为早已不省人事的少女陡然睁开了眸子:“别过来!”
少年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讷讷道:“姑娘,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再不施救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她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却还是没放下戒心,把匕首再向前探了探:“那又怎样?”
似乎是大夫的本能,听到女子这么回答,少年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姑娘不要这么自暴自弃,正好在下略通医术,只要姑娘不放弃自己,在下保证一定可以治好你。”
女子没说话,而是像是要看透这个人的本质一般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睛,良久,约莫她发现面前这个人真的只是好意,心情放松下来,叹一口气,眼眸再次闭上。
少年得到对方的默许,再一次伸出手把虚弱至极的女子小心翼翼抱起,沿着药田快步往竹屋内走去。土梗之上留下隐约的斑斑血迹,不知是女子的伤势所致,还是男子被匕首划破的口子所致。
可等到少年施展他的医术之时,我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略通医术,简直是妙手回春,针灸,磨药,换药,包扎,一气呵成。这全套一条龙服务下来,女孩的脸色很明显好了许多,呼吸也匀称下来,竟然是昏昏睡去。
少年长吁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拿起屋内的草药篓,自语道:“总算是脱离危险了,不过受这么重的伤,起码还得调理半月才能下床。”
就在少年替女孩掩上竹门走出屋子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子韵从我身后不远处慢慢靠了过来,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时过境迁,这一世的他叫张岚,是这山下的独行医生,而她叫东方沉雪,是那山上万花宫的首席弟子。”
然后从子韵的口中我得知,这里是南疆天梁山地界,在五十年前,有一个不温不火的门派掩藏在天梁上上,它的名字叫万花宫,而这一世里,东方沉雪便是这个门派的弟子。
至于这位为人木讷的张岚则是一个空有一身医术的穷酸大夫,因为天梁山土壤肥沃,气候怡人,适合种植很多草药便在山脚搭建了一方小筑,定居于此,专心钻研医术。
第二日清晨,东方沉雪从昏迷之中醒来,穿好衣服,抄起床边的宝剑踉跄着就要离开木屋,正好遇到背着药筐回来的张岚。少女摇摇晃晃正好一个趔趄直接扑到张岚怀里。
张岚还没来得及开口,东方沉雪羞愤的声音已经凛然响起:“放开我!”
他把她放好,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回答:“姑……姑娘,你……伤势还没痊愈……要再静养几天。”
东方沉雪稳住呼吸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倒是让我和一个陌生男子住在一个屋檐下才危险。”说罢喘了好几口气,我能看出她果真是呼吸不畅在逞能作势罢了。
张岚自然也能看的出来少女的状况,当即严肃的摇了摇头道:“姑娘重伤在身,切忌逞能一旦伤口撕裂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好好在这里休养才行。如果觉得不太方便有所顾忌,我可以搬到外面住的。”
东方沉雪皱了皱眉:“你倒是不怕我?”
张岚不解的偏了偏脑袋:“我为什么要怕姑娘呢?”
她嘴角绽开一抹冷冷的笑容:“我叫东方沉雪,是万花宫的首席弟子,你昨天给我清理伤口的时候看到了我的身子吧,你可知道这在万花宫要被如何吗?”
张岚脸颊再次憋得通红,倒退几步,剧烈咳嗽道:“东方姑娘……这个……救人要紧。我……我绝没有非分之想……”
东方沉雪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真的采取什么行动,只是摆摆手:“算了,估计你也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就先在这里住下。你赶紧搬出去。”
而后如张岚说的那样,东方沉雪果真在病床之上静养恢复了半月之久,半月的时间对子韵而已不过一瞬,她随手拨弄时间的轨迹,十五日的情景便化作碎裂的片段一晃而过,而我在心里把这些碎片整理了一下,其实很简单,因为东方沉雪伤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静养,而张岚的竹屋狭小,在那个名节重于生命的时代,虽然张岚之前看到了人家女孩子的身体,但毕竟两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于是张岚只能按照约定在药田里搭了个棚子,除了例行的看病,起居都在那方小棚子里,总结来说就是喂了半个月蚊子。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东方沉雪对张岚这个木木的男子放下了戒心,从开始的拒之千里到后来已经能熟络的对话。短短十五日的时光,东方沉雪一改之前恶狠狠的姿态,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女。当然这些也都只是记忆碎片所直观反映的东西。碎片随着子韵的摆弄而重新拼合。
是一月以后,东方沉雪已经伤愈搬离了竹屋,那日天梁山天气大好,灼热的太阳恰到好处的隐入了厚密的云层,炎热随之消退不少。微风拂过那方竹屋,屋檐下,张岚正微闭着双目,靠着一把高高的木椅子小睡。
忽然扑面而来一股非常清澈的内力,穿过遍地的紫花地丁,匆匆带起片片花瓣,一位黄衣女子顶着炫目的太阳定定站到男子的面前。对着他的眉目端详了一会,然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大声喊道:“喂!张岚大夫,起床啦!”
男子睡得不深,对方充满元气的声音立刻将他唤醒,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怔了片刻总算看清了来人,立刻从木椅上站起来作揖道:“东方姑娘,你怎么来了。”
黄衣少女嘿嘿一笑,从肩上一个宽大的绣包里轻轻捧出一只小鸟:“你看我的鹧鸪鸟受伤了,能不能帮它包扎包扎。”
男子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雏鸟,木讷的挠挠头:“可我不是兽医,不知道那些伤药能不能对禽鸟使用啊。”
少女却执着的把那只伤鸟捧得靠前:“没关系,张大夫你医术高明,沉雪相信你肯定能治好小鹧鸪的。”
听着两人的那些对话,我默默舒了一口气,和上一世不同,至少他们在这一世可以如此亲密的交流。
趁两个人正鼓捣着如何救那只小鹧鸪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子韵,她居然正垂眸观察着脚下艳艳盛开的紫花地丁,似乎对场景发生的事情浑不在意。
我感到疑惑:“你为何好像对这些情景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去:“公子觉得我在这魂渊里除了这些情景还能剩下什么呢?那三世的点点滴滴我都详细的了解,早就烙刻在心里,再看也只是涂添感伤而已。”
我就她的话思考了片刻,觉得她说的很对,便点点头说:“子韵姑娘,虽然这魂渊里我无法看清你的长相,但是到了此刻你究竟是谁,我想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子韵似乎不觉得惊讶抄手靠近我两步,轻声道:“果真如此,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谁却不愿说出来。”
我端着下巴思索片刻,摇摇头:“大概因为我还不愿意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