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石阶往下,推开地下室的大门,奇怪的咯吱声响起,少女的眼前一片漆黑,仅有的微亮是从身后追来的昏白色灯光。
它扑进地下室后分散开来,并不能带来多少光明,至少无法让她看清封存了六年的漆黑地下室里是什么模样。
四周到处都是腐朽陈旧的味道,或许是空气干燥,而且多年没有漏水的关系,房间里没有想象中的那股恶臭,至少没那么无法接受。
这里原本是那个男人收藏书籍的书库,两千本还是多少收藏来着……想不起来了,她只回忆起了那个男人在某时的叹息——
“时间可以抹杀太多东西,无形之物虽永不褪色,但终有一天会消散殆尽。”
“时间是谁?”
幼稚的女孩问出了这么个问题,现在看来真是蠢到了家,但那个男人却笑着回答了她的疑问。
“时间是一位少女,她开心的时候会向前奔跑,悲伤的时候会放慢脚步,但是从来不回头,不后退,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厌恶而否定自己。”
当时听得懵懵懂懂,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喜悦的时候,时间过得比较快,痛苦的时候,时间过得比较慢,而且不会暂停,也无法回溯……他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书库封闭了六年,老鼠什么的都没有防备,下来之前已经有了满地都是老鼠的心理准备,但走到这里还没有听见任何奇怪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没有食物,所以连生存能力惊人的它们都呆不下去吧。
少女循着记忆,向下走了六级,伸手抚着墙面,摸空好几下之后,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开关。
啪嗒——
打开之后,想象中明耀整个地下室的灯并没有马上亮起来,她又重复开关了两遍,可惜均无反应。
“坏掉了……”
这可真是不妙啊,现在大半夜,不可能马上找人来修,就算修理工先生来了,也不一定能立刻修好……不对不对,这个时间点是没有修理公司接收委托的,因为现在已经远远过了下班时间。
“算了,直接摸黑吧,反正东西的位置我还记得……大概。”
心里没什么把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么说只是打气而已,毕竟过了六年,人的记忆虽然在理论上可以保存那么久,但必须是重要的东西,或者常常回想才能保证自己记得很清楚,否则忘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些东西在那个男人去世之后被当成了遗物收藏在地下书库,只记得它放在某个很低矮的角落,具体在哪里却想不起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今天一整夜都没办法找到它。
本来不该光凭一点念头就付诸行动的,但既然已经下来,那就非得找到那件东西不可。
……她从小就是这么执拗。
那个男人经常说:“小心长大之后嫁不出去哦,琳。”
还有一些类似的话,然后她就很气愤地反驳他:“如果嫁不出去,我就娶一个丈夫回家好了。”
因为年纪小,什么都敢说,所以黑历史多得完全无法直视……
啊啊啊,真是不害臊。
不能想了,不能想那些太糟心的事,现在不是思春的时候,找东西才要紧。
往前走两步,脚下忽然踢到了东西,有什么啪嗒一声倒地,身畔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围的景况,微弱的光线导致视距只有二十厘米,她俯下身,四处摸索,翻到了一本充满尘埃的书。
“悲惨……什么……世界?……不是我想要的那本。”
上面的字迹由于细灰密布而看不清,但可以肯定不是她要的那本。
她想找的书是手写的,大概放在箱子里,它当时对琳有特别的意义,肯定不会随意置放在这种暴露于外,什么防护都没有的地方。
所以应该在书架上下,或者重要的角落里找是吗?
四周漆黑,不见前路,她站直身体,扶着书架,向前迈出一步,直接扑通一声摔倒。
额头重重砸在厚硬的书籍上,火辣辣地疼。
“咳咳咳……这都是什么啊,为什么会堆在一起……可恶……太脏了……”
摔倒之后,小山一样的书籍压下来,直接把她埋进书堆,尘埃玷污了身体,而且那么重,很艰难才从书堆里钻出来。
“好疼……”
弯直身体的时候才察觉膝盖受了伤,轻轻一触就是刺痛,而且空气里扬起了尘埃,顿时变得难以呼吸。
琳又咳了几下,喉咙很难受,仿佛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多重创伤。
原来的地下书库在印象中应该没有那么拥挤才对,难道是身体比起以前长大了几乎一倍的关系吗?
六年前的自己才十岁,身材娇小纤细,抱起一本书都勉强……嗯,有可能。
没想到才刚开始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要放弃吗?
少女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况且遇到小小的困难就放弃也不是她的风格。
推开身前妨碍去路的书,忽然有东西滚过来,她拾了起来。
“这是……手电筒?竟然还可以用……”
简直是奇迹,没想到封存了六年的地下室里还有可以用的东西。
开启控制口,手电筒没有想象中的明亮,而是非常昏黑,非常暗淡的光,仿佛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微毫的电量。
“好差劲……没办法,将就一下吧。”
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要强。
将灯光投向四周,琳发现地下室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到处都是东西,只不过许多东西放在门口,或是门口附近,只留下一点空隙给人通过,所以才让她产生了很拥挤的错觉。
她绕过杂物堆,来到书籍最丰富的角落。
地下室里只有一个书架,是以前淘汰下来的,本来放在书房里,后来因为坏掉搬下来,其余的书都是一本本重叠在一起……当然,是琳弄坏的。
十岁时的她调皮,看见书架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想拿下来看看,但是有椅子也够不着那个东西,琳就踩在书架的一格上,奋力向上够,忽然啪嗒一声,脚下一松,琳的身体砸落在地。
“好痛……”
她揉了揉额角,抬起头,忽然睁大眼睛,因为她看见书架倾倒了下来。
这个位置……根本躲不开!
“啊!”
抱住头,发出尖叫,但是书架迟迟没有落下来。
琳小心翼翼地让手指张开一道缝隙,发现书架虽然有倾倒的角度,但是并没有砸翻。
“琳,没事吧。”
正当疑惑盖过恐惧的时候,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彻底将手放下,她看见他将书架推回了原来的位置,但是书架第四个上却永远留下了被破坏的痕迹。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那块闪闪发光的蓝色水晶因为书架的倾倒而掉落在女孩身边,后来它成为了琳幼时记忆的一小部分。
“唉,没想到这个东西在这里。”
小小地叹了口气之后,琳将安静呆在旧书架上的蓝色水晶装进口袋。
六年以来都没看见,本来以为它是被乌鸦或者老鼠之类的生物叼走的,原来在这里,这个算是今天的意外收获吧。
“那么,我要找的东西应该在……”
她俯身,尽量趴下身体,将头尽量靠近地面,然后将手电筒探进书架底部,查看有没有类似箱状物的东西。
“这里没有……这里也是……奇怪呐,我记得明明在这附近的,为什么会找不到?”
不甘心的少女将手探进书架底部,奋力朝深处够,但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件东西仿佛是神明为了不被人类找到而刻意藏起来的。
“我记得东西是我亲手放的,在那之后应该没人动过。”
将书架之下彻彻底底翻查了一遍,琳却没能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蛛丝倒是有很多,因为每一个位置都要仔细搜查,结果当然是很容易就扯断了许多蛛丝,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不在这里的话,难道……”
她把目光投给书架,手中的灯光跃居其上,因为都是书籍,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然后跳过,不断向上,很快视线到达了顶端。
东西在上面……
箱子很清楚地摆在那里,遍布的蛛网和灰尘告诉她,它已经很久不曾被移动的事实。
“记错了啊……”
唉,真是不靠谱。
哀叹一声之后,琳踮起脚尖。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她,一百六十六厘米的身高足够办到很多事,就算还是比不上书架,但踮起脚尖拿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况且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她放的。
只不过现在不需要踩椅子了而已。
纸箱比想象中的要轻,六年前抱住的时候还稍微有点费力,但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上面没有类似封条的东西,本来打算忘掉的,没想到会在今天刻意将它取出来。
钢笔、日记、墨水、铝尺、打火机、钱包……箱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是遗物,所以收拢在一起。
她拿起那本日记,看着完好的书面,长吁一口气。
今天的目标就是它,没被奇怪的生物啃过,也没有发霉坏掉,真是幸运。
“嗯?这个是……”
取出日记之后,最底下的东西暴露出来,一下子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是一条红绳。
拾起它,仔细辨认了两眼,她刚好还有印象。
这是被尘封之前,那个男人做的给琳的礼物,说是代表平安什么的,结果因为容易脱落就一直没戴,前段时间她找了好久,最后不了了之,今天才知道它原来也在这里。
套上右手腕,发现正合适。
话说回来,这本日记……要不要马上打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