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不喜欢在卧室里贴海报,那会觉得很碍眼。
她没有喜欢的歌手,也没有特别崇拜的偶像,有时会看看电影,虽然大多只是打发时间,不过摆件倒有不少。
比如窗台挂着银色风铃,窗外稍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发出清澈的透响。
床首摆着一只玩具熊。
青瓷花瓶本来放在书桌上,后来担心它摔碎,就转移到了书架的最上层,不过这样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一部分书籍会被挤出来,无地安置。
之前曾经为喜欢的书没位置放而苦恼,最后她将书垒在床下,高度相当一层书架……当然,不是一本一本叠加,而是竖立着,就像普通放在书架上那样。
它们刚好挤满了床底的一面。
不要以为所有少女的房间都是粉红色,单纯的白色就很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脏,所以墙上贴了点带着花纹的壁纸。
它在夜里是纯白的,一到白昼,当光芒照进房间,就会反射出淡淡的青蓝色彩。
衣柜上贴的则是温度计和湿度计,二者一体。
顺便一提,今天气温二十六摄氏度,空气湿度是百分之七十八。
地上的闹钟无人收拾,从清晨被打翻,到现在仍然是破碎的模样。
今天到家的时间比较迟,而且一回来就吃饭,所以刚才回房间的时候稍微有点匆忙,没来得及收拾它。
估计如果今天不管它,明天和后天见到它的时候,还是会以同样的姿态,呆在同样的位置。
因为前段时间,上了高中之后,少女就跟妈妈赌咒发誓,「从今天开始,我的房间都由自己收拾,如果违背这个誓言,以后就永远不去游乐园!」。
结果……
被妈妈弹了一下额头,说:“都十六岁了,还这么幼稚。”
唔~
现在想想,貌似还有点疼。
“这样大概就不能用了吧。”
闹钟本来是放在桌上的,没想到会摔得这么惨,安上电池也没有继续工作的意思。
真是遗憾。
琳不懂怎么把它的碎片拼起来,有的部分貌似摔碎了一样,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完全不是外行人能解决得了的。
看来从明天清晨开始,她会过上没有闹钟的生活。
记得这个闹钟是那个男人送的生日礼物,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意义是特别的。
“六年……寿终正寝了啊,其实本来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算了,过几天看能不能找机会修好吧。”
毕竟就这么坏掉,也有点怪可惜的。
因为收拾闹钟的残骸,身体一直蹲着,她忽然感觉百褶裙的口袋里有什么搁着自己,掏出来才发现是一块蓝色石头。
是昨天从地下室找到的。
看起来是蓝色宝石,边角圆润,有种天然的感觉,不过她连宝石和水晶有什么区别都分不清,或许这只是一块工业产品,还是没有精加工过的东西。
上面没有可以用来缚绳的地方,强行绑上绳子,估计只会很难看。
从它被妈妈随便处理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怎么值钱吧。
哦,对了。
这个东西对那个男人好像有特别的意义,过去经常看见他玩弄这个东西,可惜印象已经模糊。
既然是有意义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都要好好收藏,反正最大直径只有两厘米,放在哪里都没问题。
收在身上貌似不怎么安全,万一丢掉会很苦恼的,还是放在家里吧。
刚将蓝色石头放上书架,拂来一阵凉意。
裙角飞扬,银铃叮响。
今天的风儿真是喧嚣,而且有点湿湿的感觉。
“该不会真的要下雨吧?”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关上窗户。
可是走了两步,刚到窗前,伸手准备关窗的前一秒,一阵大风涌了进来。
身体摇了一下,琳差点被吹倒在地。
“可恶,这是什么鬼!”
它异常强烈,呼呼呼声不绝于耳。
不止是风铃被吹得叮当响,而且桌上的日记、窗帘和房间里过轻的东西全部出现了摇晃,少女一瞬间有了面对暴风雨的错觉。
啪地一声,虽然及时关上窗户,却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雨点打湿了全身,如同一只落汤鸡。
“唉。”
琳叹了一口气。
这边可是刚洗完澡啊,又这样……
不过还好只是一点雨水而已,大部分打在衣服和发丝上,稍后用湿毛巾擦一擦应该就不碍事了吧。
(雨水是呈酸性的,里面溶解了大量的CO2、煤炭燃烧产生的SO2、汽车尾气NxOy等等气体,对皮肤有害,而且湿气容易导致感冒,如果真的被雨浸湿的话,上述行为不可取)
强烈的只是一开始的几分钟,最狂暴的几分钟过去之后,雨水很快式微,啪啪啪声变成了嗒嗒嗒。
琳有一个习惯。
下雨的时候,喜欢静静看着外面,隔着一道窗,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就算暴雨倾盆,自己也可以毫不担心。
她抱着双脚坐窗畔,膝盖下方的伤势稍稍有些显眼。
伤口弄湿会很麻烦,不过刚才洗完澡的时候已经换了创可贴,所以不用担心伤口染上湿气,变得浮肿,然后滋生细菌的问题。
翻开日记。
日记的第三章里仍然写着很迷茫的东西,仿佛作者在质疑自己的处境,怀疑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特别是上面有着引人注目的一句话——
「如果一部作品是一个故事,那作者是在故事之外,还是故事之内?」
仅仅这一句,就比之前的两章长篇大论更动人心魄。
作者在故事之内吗?
不对吧,故事里并没有作者这一角色,而就连角色都没有的作者,怎么可能处在故事之内呢?
所以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作者把自己化作角色添进书里,那也不能改变作者本人无法融入其中的事实。
那么……
作者在故事之外吗?
不对,故事里的每一个角色就是作者的分身,是灵魂的一部分,是人格的一种。
可以说,里面每一个角色的想法都是作者的想法,整个故事都是作者自己在参与,说是自娱自乐也毫不过分。
这样来看,作者怎么可能只在故事之外呢?
纠结……
貌似哪个都不对,又哪个都是对的,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答案。
琳把日记举过头顶,仰着头看它,如同仰望那个男人的背影。
虽然仍很难受,但是现在看的时候,感觉比早上和昨晚更明晰了一点。
这本书仿佛是那个男人在劝告自己:写作很困难,放弃吧。
“唉,真是……”
她第二度叹气,无法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垂下手,将日记放到一边。
将脑袋靠上窗棂,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夏奈爬到了自己身边,耳朵一动一动的,仿佛要来安慰她。
“你也觉得吗?奈々。”
少女伸手抚上它棕红色的身体。
琳家里的窗台墙比普通人家的要低矮许多,同时也宽阔许多,好像台阶一样,一步就可以踏上去。
坐在上面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摸到地面,除非你的手特别短。
窗棂是长形的,上顶圆弧,有点类似教堂那种。
因此她可以轻易摸到夏奈,而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做出什么移动。
如果要问,为什么非得设计成这样?……恐怕你需要亲自去请教她的外祖父。
感觉遭到侵犯。
夏奈轻轻仰起头,瞳中闪烁奇妙的神采,然后张开嘴巴,咬了她一口。
“喂!疼疼疼疼疼——”
琳吓了一跳,匆忙收回手,差点以为自己从此将失去一根手指。
仔细看着它,貌似红红的,幸好没有被咬破,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完全没有料到它会这么做。
“你真是可恶。”
虽然这么说,但琳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责怪它的意思。
说起来,把它从家人身边拆散的可是自己,如果它对自己一点敌意都没有才奇怪吧。
如果它是一只渴望回家的兔子,那她就是阻止它回家的坏人。
兔子要回家,就要突破重重阻碍,比如遥远的路途,路上可能遇见的陌生人,挑战自己的极限,蹦得更高更远,以及更多未知的困难。
若连这点挫折都解决不了,不如早点放弃。
但是……
少女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眼眸中转而有了些许的跃跃欲试与自信。
如果不挑战自己,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