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崖边的守卫举起了手中的风灯,照亮了自己眼前的一切,深黑色的海潮在沙滩上卷出一阵又一阵的浪花,就像是大海的呼吸的一般。
带着地狱的气息,轻轻地拍在你的脸上,直到惊起一片涟漪。
在轰轰的雷声里,天空中洒下了磅礴的雨。
那粘稠而冰冷的水汽只是瞬间便弥漫了整个世界,黏在你的皮肤上,沉甸甸的让你喘不过气来了。
马上,便有无数拇指大小的雨点在下一瞬间里破空而下,和它脚下的海潮一样,它也带着漆黑的颜色,混在海潮之中,闯进了人类的世界里。
这是地狱,在妖魔降临之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地狱。
在众人的耳边,那不绝于耳潮汐和海潮在癫狂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遥望远方,在那隐约迷雾的笼罩之下,则更是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潜伏在远方,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在飓风吹卷中,有哀哭的声音从珊瑚礁的空隙里传出,就像是死亡的呼唤般,徘徊在黑暗的天地之间。
这是魔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来到了这里。
像是被震慑了,听着这样的声音,守卫顿时便愣住,直到许久之后,在听到了那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声响后,他才回过神来,“到换班的时间了吗?”
“还没!”
接替他来的同事静静地说道,“不过待在下面的日子实在是太容易把人给逼疯了,所以我就提前二十分钟上来了!”
“这样啊!”
没有追问这一切的原因,守卫静静地转过了自己的头,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确实很容易被这片压抑的环境给逼疯,虽然暂时没有生命的危险,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都被困住了,困在了这片地狱之中,无处可逃!
“今天是第几天了?”
转过了自己的身体后,守卫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第十三天!”
他的同伴如是回答道他,“和当初神遭受劫难的日子刚好一样。”
“这样啊!”
守卫嗫嚅着,便又不再说话了,同样的他那个上了年纪的同伴也不再说话了,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类很容易就会丧失自己说话的欲望,就像是器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半响之后,守卫的同伴开口了,“好了,换班的时间到了,你就先下去吧,从战线上看,我们这里顶多只能算得上是第三岛链,就算是妖魔真的打来了,在我们前面的第一第二岛链也还有那些‘圆桌骑士团’的大人物顶着呢,所以别怕!只要学会等待就好了。”
守卫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轻轻问道,“那我们又是等待什么呢?”
“当然是胜利啊!”
塔索挥了自己的手,作为这只驻扎在这个小岛上就有的老兵,有时候他就必须要说一些这样的话用来安定人心,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样想着,他娴熟地伸手从自己的雨披里掏出了一把防风打火机,上面还刻着精美的长剑——胜利与契约之剑,这是军方最喜欢用来标识自身身份的徽章,所以自然的,在塔索的手上,也有着这么一个。
低头凝视了这个徽章片刻,他怀着感慨的心情摸了摸上面那个有些模糊的剑型徽章,然后点燃了一只卷烟。
温热的烟雾涌入了他的肺腑,只是瞬间,便驱散了他胸臆中徘徊的寒意,作为一个英格兰的军人,他一向只喜欢抽后劲大到死的卷烟,他把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哪怕到了现在,都不曾有过变换。
可是在他那不变的习惯里,这个世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妖魔的到来下,那温柔的大海消失了,取而代之地则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就像是地狱般的场景,把世界给染上了黯淡的色彩了。
这是有史以来,英格兰王国最艰难的时刻,在这种情况出现的第一时间里,那最高等级的危机令便下达了它所有的行省,平时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力量因此而被聚集起来,那些因为恐怖二埋葬在地下室中生灰的存在也被领到了台面上。
这是英格兰王国积攒数百年的战争潜力,在那张印着赤之王印记的信件发出后,它们便都向王国汇聚而来,即便是正面面对一名妖魔的强攻,他们也有着可以打败对方的信心。
但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十分不好。
因为他们遇到的妖魔是整整两只,“血腥之巢”加上“火魔密特拉”的组合,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教廷,在这样的情况也会明智地选择暂时退避。
可是与教廷的相比,现在的他们并没有什么退避的空间,为了保护自身的家园不被毁灭,在无奈里,他们只得奋勇向上,没有任何的选择。
在交战的第七个小时后,作为英格兰外海防御的第一岛链便被完全击破,在受到挫败之后,重整了军势的圆桌骑士团退到了第二岛链的防御阵地上,并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身后那还未完全修建完毕的第三岛链进入了启用状态。
于是临危受命的塔索便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地狱之中。
虽然在这里的十三天时光里,没有一只妖魔出现在他的身前,可他却依旧固执地觉得这是一片糟糕的地狱。
漆黑色的大海吸收着一切的光芒,就像是在滤镜下观看整个世界一般,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淡起来,就像是陷入了死亡一般。
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作为老兵的他,心里也不自觉地打起了颤,就更不用那些和他一同来到这里的新兵。
面对那恐怖的无知,人类会习惯性地陷入疯狂之中。
“真是操蛋!”
这样想着,塔索又深吸了一口卷烟。
毫无疑问的,现在他开始迷茫了。
在不知不觉间,英格兰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在海天的尽头,妖魔张开了自己的大嘴,随时都能吞噬掉这世界的一切。
雨滴不停地落在海上,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在与海面接触的一瞬里,它们相融了,就仿佛这两者原本就是一体一般。
真是操蛋的世界啊!
塔索继续感叹道,过去的日子,他不是没有和妖魔交锋过,甚至在过去的战斗里,亲手死在他手里的妖魔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与他现在所见的场景比起来,那过去的战斗看起来真的算不上是什么。
“真可怕啊。”
沉默中,他抽着烟斗,自言自语着,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海平面。
因为妖魔的到来,在海平面上早已看不到什么鱼类的存在,或者换句话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存活着的鱼类,即便是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不会把它当做是条鱼。
听起来,这个笑话似乎很弱智的样子,但是令所有人感到无奈的是,这就是事实,那最让人无奈的事实。
这样想着,在寂静中,塔索他忽然感觉到冰冷的水滴洒在头上。
他错愕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头顶的建筑颤动了起来,悄无声息里,就像是遭逢了地震一般,将水珠摔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一个翻滚,狼狈地从水泊中爬起。
接着,陷入呆滞。
在这片似乎永恒不变的世界里,他却第一次看到了狂怒的大海。
在漆黑的浓雾下,大海掀起了巨浪,如同铁幕一般,似是要碾碎它身前的一切。
可是事实却并不想如它所意,在黑暗里,有高亢的尖鸣传来,即便是被海浪卷了一阵又一阵的,它也不曾停息过,声音绵长,如丝如缕。
那是汽笛声。
海船行驶时产生的气鸣声,作为常在英格兰海边上行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它感到陌生。
随着声音地传递,海潮破裂了,就像是冻结的冰被敲碎了,在舰首地冲撞下,碎裂开来,化作了晶莹的碎片,洒遍了时间。
没错,这片有层层暴雨交织而成的幕布被人撕碎了,用的还是那最残暴的方式。
在灵素炉的供能下,这庞大的钢铁造物迸发出恐怖的动力,从外界强行挤了进来,穿行在这一片恐怖的海天之间。
术法构成的护罩从船的中心处蔓延而出,覆盖在了整座舰船的方方面面。从远处望去,它就像是行走在光里一样。
“圣哉,圣哉,吾乃光之化身,所行之处必有光明相伴!”
塔索呆滞地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艘铁轮行进在海天之间,向前。
莫名地,此刻的塔索想到了这句书写在《圣典》上的话语。
在所有人都压抑的世界里,带着无尽的光,神降临了世间。
在这片黯淡的世界里,它化作了唯一的色彩,行走在世间,每过一处,便每点亮附近的一大片,使世界再次恢复了原来的色彩。
渐渐的,在这片宛若神迹的场景中,它靠近了海岸。
虽然这一路行来,塔索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仅从它那布满划痕的船身上,塔索也能看得出这一切的不容易。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的来说,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因为与这些船体上的伤痕比起来,有另一件事情更让他感到惊讶!
因为在等待了十三天之后,这个鬼地方……终于有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