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尘梦,男,二十五岁,目前住在第三百六十九号地下城区。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的古名是荷香市。
如果用便于理解的话来说,我是个灭虫专家。
不过,灭杀的对象是最小体型五米前后,体重则要以吨来计算的巨型昆虫。
对,这只是最小型,相当于巨虫界的小Baby,高达数十乃至数百米的巨虫其实也不在少数,只是不那么经常遇到。
战斗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最传统的枪炮加肉搏而已,单体扑杀并不算困难,反而是数量令人发指。除此之外,防护服在战斗的过程中破损也是非常致命的,因为一旦受到了辐射就不会再被允许回到地下城。
所以灭虫其实是个高危职业。
顺带一提,那些巨虫的可食用部分就是人类目前的主要食物来源。
嗯?你问我既然能够除掉昆虫身上的辐射为什么不可以对防护服破损的人也这么做?
……啊,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们能接受自己被分子意义上的重构然后变成没有任何特色的白色干粉……
28XX年,人类的科技高度发达,在高速运转的科技成果支持下,对于电能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为了满足全球那数字大到恐怖的供电,高机能的发电站不可或缺,能够产生大量电能的工厂……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但离奇的是最近越来越多的科研结果显示这些昆虫并不是因为辐射变异,真实原因则不明。
还有一件令我多少有些在意的事——那便是摄食取向的改变,在昆虫出现变异的初期,研究者曾担心过如果植食性的昆虫持续巨大化,地球的绿植会被破坏殆尽而导致无法过滤有害气体,让地面环境变得更加致命,但实际上,变大的昆虫会更倾向于同类相食及捕食人类。
这原本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因祸得福,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巨虫的数量,地面的植被则相较于几百年前更茂盛了一些。
话又说回来,你……相信有神明存在吗?
……反正我是不信。
抱歉抱歉,我就是问着玩儿的。
如果真的有神,或许是他们觉得应该收回人类的地球永驻权了,所以我们当有此劫。
以上基本都是题外话,还是接着介绍自己的生活吧。
地下城区的生活很简单,猎虫人基本上做着与雇佣兵差不多的工作,拿钱干活,头拴在裤腰带上,任务也是多种多样,有探查可用水源,收集地上植物样本,当然也有扑杀某种特定种类的巨虫等等等等。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经常会造访虚拟现实影像体验馆,那里所展示的古代风景祥和美丽,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令人垂涎但却闻所未闻的食物,一想到自己晚上回家只能吃各种口味的营养块就不禁有些失落。
那一天,我也打算呆到闭馆的时候再回家,可此时场馆的广播中却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长鸣,并且所有的照明也在一瞬间熄灭了,只剩下红色的警报灯在徒劳地闪烁着。
我们位于地下百米的家园、失守了。
我听见了建筑物被破坏的声音,听见了人们的哭泣和尖叫,还有越来越近的振翅声。
现在我能立刻使用的武器似乎只有随身携带的折叠刃,中大型的武器都在我家的仓库,我不想当个逞英雄的傻子,所以打算先回家一趟取出武器,但情况还是比我想象中糟糕了很多,按理来说地下城区这种地方、闯进来一只虫子就已经很够呛了,但在我走出虚拟现实影像馆的时候,光是目所能及之处就有八米的亚成体三头以及超过十米的普通成体一头,被肆虐过的街道令人窒息。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取出了武器,与其他几名在场的除虫专家一起战斗起来。
我选择的对手是那只成虫。实际上在接近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它的真正体长起码有十二米左右,与这样的强敌搏斗无疑是自杀行为,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我抛出固定钩爪,在它因疼痛而挣扎的时候借力爬上它的背部与此同时将电击刺针扎入了它的体内。
刺针在探查到外压改变的瞬间弹出深入虫躯,与此同时、发出高压电击,我看到刺针所造成的伤口内部爆出了炫目的火花。
巨虫的身体反向弯成了字母c的样子,为了不让自己滑下去,我当即将另一只手中持有的折叠刃也刺了下去,随着我向下滑落,刀刃在它青灰色的脊背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事实上,我所用的刺针是对应亚成体的型号,长度只有三米,伤害有限,但用起来更趁手,要不然刺针弹出并放电的反作用力实在太大,容易伤到自己,这也意味着我不能当场解决掉它。
可以看得出来,这只巨虫在百年前应该是某种蜈蚣,我认为我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跟这样的庞然大物缠斗吃亏的终究是人类,经过几番搏斗之后,我明显感觉到体力耗损过多,动作变得迟缓,而当我终于感觉到腰部传来的疼痛时才惊觉自己被咬伤了。
我没有带血清,所以很清楚迎接自己的只有死亡。
说到底,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就算把所有闯进来的巨虫全部处理干净这里也无疑会被判定为高危污染区而封锁,居民会被强制隔离等死——那么,是否意味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身体开始发冷,肌肉也有了麻痹的感觉,我用渐渐模糊的意识思考着这种根本无所谓答案的事。
那只该死的虫子似乎也知道我的身体不行了,便耀武扬威地立起毒牙向我咬来,我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冷不丁地将刺针刺入了它的头甲内。
“那就拉你垫背吧,臭虫。”
*
看着它轰然倒地,我的意识也终于彻底沉入了黑暗中。
果然,人在死前会有走马灯,虽然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好回顾的,短短二十五年,我已经送走了好几位关系不错的同事。
而最后离开的是我师傅,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那可是位很强悍的女子,我一直都认为就算我死了她也一定能够好好活着。
练习格斗术时、每每被撂倒她都会踢着我的屁股逼我站起来继续,最常说的话是“连我一个女的都打不过你还想跟外面那些节肢类斗?”、之类的——但是、师傅啊,您看您都不在了,我一直活到现在也算不错了吧。
说实话,我本以为这就会是我人生的终幕,自此之后伴随我的应该只有永恒的梦乡,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
这……应该是真树吧……
我摸了摸眼前的树干,从掌心传来扎扎实实的粗糙质感,其实我本不该怀疑这个——去外面狩猎时偶尔也会见到这种花树……它的名称,我记得是Jacaranda mimosifolia D. Don,简称蓝花楹,之所以会觉得疑惑是因为它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微光,看起来神圣而高大,而我身处的环境却没有任何光源。
是树木本身在发光么——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现实中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除了少数几种蕈类和一部分巨虫,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会自然发光的生命体了。
既然不是现实,那么——
啊~啊~从目前的走向来看我是死了吧!绝对是死了吧!
所以、既然怎么看都不像是天国的样子,那这里就是地狱?
……
“……居然认真的在考虑这种事,我是白痴吗。”
“白痴!白痴!”
……这个怪异的声调、莫非是!
我从没见过活的鹦鹉,所以请原谅我的兴奋,虽然在地下城里偶尔也会遇见带着智能机械鹦鹉的居民,但实际上见到真家伙还是会……对吧?
但我看到的却并不是色彩斑斓、娇小可爱的虎皮鹦鹉,当然,更不是一身高贵白毛还长着华丽羽冠的葵花鹦鹉……而是一只黑乎乎的……是渡鸦还是寒鸦来着,反正很大一只。
哈——有点失望啊,但这也是真正的鸟类,我只在投影图书馆的图鉴上见过。
“我记得以前的人也会把鸟烤熟了来吃……”
我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大家伙。
没想到、这只鸟就像是知道我想干嘛一样警惕地往后蹦了好几步。
“不能吃!不能吃!”
然后,它便转身向黑暗中“扑棱棱”地飞去了。
“等一下啊,鸟——我不会真的把你抓来吃的?!拜托让我摸一下?!”
对不起、鸟,是我嘴贱了,但你一见面就骂人也不对,是不是?而且就算知道可以烤鸟,身上也没有火。
而就在此刻,我的周身狂风骤起,大量散发着幽微光芒的花朵被卷起,并在我的周身盘旋,仿佛漫天飞舞的紫色蝴蝶,身体好像变轻了,有种浮游的感觉。
——“别玩啦,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恍然间,我似乎听到了一个飘忽轻灵的女声从我头顶飘落。
——“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旅程要走……”
旅程?我还有什么旅程可走呢?
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体忽然一沉,我便向未知沉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