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科学院采取的考核为评分制。
为了公平起见,台下的十几名评委将在考生演奏完成后,每人给出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合适分数,100分为满分,刨去一个最高分,除掉一个最低分,将其余分数相加取平均值,便是考生的最终分数,这样能够做到一定程度上摒弃个人偏见。
当然,其实分数只是一个衡量考生能力的参考值,考生是否能够成功录取,还要由米拉科本校评委来决定,毕竟这次谢全等北方音乐学院的评委只是来“友情客串”,没资格搀和旁校的家务事。
而且他们也不敢。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坐在他们身旁的,有好几个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的熟脸……这些熟脸虽然年轻,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喘。
考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断有考生走上舞台,倾尽全力以后,或眉飞色舞,或垂头丧气的离开考场。
有几件事谢全感到很不解……为什么舞台上演奏的从十岁幼童到三四十岁发福中年人,各个年龄段的考生应有尽有,难道这所学院没有限定过考生年龄?
还有刚才台上报考声乐系的那个女孩儿……她不是前几天才上过电视的那个《中国好故事》节目的第一名吗?
而且她竟然还落选了!这样一个无论从舆论还是从名声和天资上都堪称完美的一个好苗子,竟然没能入得了这学院评委的法眼!天呐……
看着那个落寞离场的身影,谢全震惊无比。
更令谢全惊讶的是,这场考核高手辈出,许多考生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家学院的毕业生水平……可他们竟然完全不把那些好苗子放在眼里!
原本谢全还不理解为什么每个考生下台以后,北音院评委区不得不心服口服给出8、90的高分,可另一侧的米拉科学院评委区却总是给出不忍足睹2、30分。
现在他明白了……敢情隔壁那都是一群眼高于顶的任性家伙。
谢全连连叹气……这舞台上的考生哪怕任意一个送到自家北音院,全学院都会把那人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可那些考生却偏偏选择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礼堂。
不知是该感慨这小小学院的运气太好,还是该感慨老天无眼……总之,目前为止,谢全还没能找到名正言顺羞辱陆湘琳的机会。
时间在考核流程中飞速流逝,陆湘琳低头看了看腕表。
3:30
除了杨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名考生。
——而她还没来。
陆湘琳心急如焚……尽管她从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奇迹发生,那个孩子的癌症在当世仍属于不治之症,可她还是抱有了一丝侥幸,她想再见那孩子最后一面,无论结果如何,她想看一次她那个永不愿屈服于命运的娇小身躯,感受一次她那天威也浇不息的滚烫而赤诚的心。
杨父坐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最后一个考生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坐在了钢琴旁,惨白的聚光灯光倾洒在她身上,漆黑的钢琴,墨黑的礼服,乌黑的秀发,脂玉般白皙的皮肤,黑与白交相映出了最触目惊心的对比。
礼堂呈阶梯状分布,评委席在最低,也是最前最接近舞台的那一排,而被录取的考生则坐在评委席后,台阶的上方。
尽管有数十名考生坐在大厅里,可看见那身影,整个大厅却蓦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没人舍得打扰她,也没人敢打扰她,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钢琴与她。
这就是气质,这就是气场。
是那些庸脂俗粉穷尽毕生也达不到的境界,凌驾于美丽之上,给予人直击心灵的震撼。
《D大调卡农》,也被称为《帕赫贝尔卡农》,是最广为流传的卡农版本。
卡农Canon——复调音乐的一种,原意为“规律”。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一个小节,最后的一个和弦,融合在一起,给人以一个神圣的意境。
卡农指代的不是一首曲子,而是一种类别,其中《帕赫贝尔卡农》是钢琴前女孩儿最喜欢的曲目之一。
陆湘琳深深的望了一眼大厅入口,可那里没有半点响动,她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开口宣布道:
“今天的最后一场考核,考核项目:钢琴;弹奏曲目:《帕赫贝尔卡农》;开始吧……苏嫦。”
女孩儿没理她,她低头凝视着琴键,嘴角挂着一抹自嘲般的笑。
她抬手,独属于钢琴的温柔弦音响彻了礼堂。
面前摆着曲谱,但她没看,她仰着头,目光越过评委席,越过观众席,似是穿透了演厅大门,穿越了时光的桎梏,望向了不知名处
她喜欢这首卡农,因为有人说过——卡农是The song of love.
最开始她不懂,但后来她懂了。
两只手靠近,又远离,又靠近,又远离……终于相交了,可是马上又一次分开……
这不就是“The song of love”吗?
女孩儿手指轻轻在琴键上滑动,轻柔,优雅,似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可是,这奏出的“帕赫贝尔卡农”却和旁人所认知的有所不同……本该划上句号的尾音非但没有结束整曲,反倒兀自拉出一个新的篇章!
——老娘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弹卡农。
“爵士即兴演奏!天呐!她才多大!”整个北音院的评委都被女孩儿的举动惊呆了。
爵士即兴演奏,就是不按照任何一首曲目的谱子,随心所欲,尽情表现自己的心情和技艺,不墨守成规,需要对音乐和钢琴本身有极强的理解。
说白了,就是瞎弹。
但是这种瞎弹,却不亚于按章弹奏,一个真正强大的钢琴家,能够随手乱按便本能般按出极为优美的钢琴曲——女孩儿现在就在干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节奏很快,可女孩已经将《帕赫贝尔卡农》延长足足五分钟,却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弹着,她的目光越过观众席,直直盯着大厅入口,手上敲击琴键的动作却分毫没有减缓。
她的弹奏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考生的考试时间,一般一个考生从上台到下台不过区区五分钟,可距离她上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五分钟。
但是没有人敢打断她。
因为这些音符看似欢快轻柔,却弥漫着一股杀气,与一种无人配与之匹敌的至高威严……仿佛若是有人敢违逆她的意志,这些音符便将会把那人撕成碎片。
快住手!这根本不是弹钢琴!
谢全三条腿都是软的,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孩儿,不是一架钢琴,舞台上好像伫立着杀意凛然的千军万马!
杀气弥漫了整个大厅,北音院的考官纵然女孩儿肆意拖延考核结束时间赶到十分不满,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打断她!
因为他们的腿都是软的……
——打断她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时间继续流逝,在杀意和恐惧中。
而且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还是求评论喵~没评论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