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咚咚咚”的怪响,在今晚将正式作为奇谈不复存在。最后一声蝉鸣也在一个月前的第一片落叶飘飞之后渐渐的消失在了夏日的余温中。
夜深了,身着礼裙的她们,乘着盈盈的夜色,互相依偎着,走出了旧校舍。
旧校舍门前的台阶很长,二人像是晚宴刚刚结束,有些不舍的离开。
童话里,零点钟声敲响时,灰姑娘提起裙摆离开城堡,是否也是怀着这样不舍的心情呢?
米玛尔和范薇妮身高相仿,但若是没有站在一起,谁都不会发现其中微妙的差异。
同年出生,同座城市出生,同样的水魔法亲和,就连生日,也只相差了不到十天而已。
同款的裙摆上缘,白色与蓝色的丝带,在风中划过了轻盈且美丽的痕迹,如同二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不愿随风而逝。
可是——
在这一支舞蹈结束之后……
或许【旧校舍的咚咚怪】就真的只会成为流传于怪谈协会私密档案中的故事吧?
谁将在多年之后亲手打开这个故事呢?
回忆,究竟是什么?
忘却了的后果……又是什么?
或许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
可是就如同米玛尔所说的那般——
如果自己,连那片枫树林都无法守护的话——
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将彻底,烟消云散,
曾经的快乐,苦涩,她的汗水,努力,都化作成了动人的华尔兹,绚烂的烟花,最终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
然而,亲身经历的一切痛苦则将更加刻骨铭心。
记忆中的痛楚翻涌而出,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后背。
如果不能紧紧将米玛尔抱紧……
那么身后,则是烈火焚烧的现在。
而那团火……
却是自己每每转身离开玛茨冒险者公会时……
门口处的肖像,那被誉为【绯花】的伟大冒险者……
来自莱亚·威勒布兰德的绚烂火焰。
伟大的冒险者,总是明亮且又美丽的,她拯救了无数的生命。
而自己……在黑暗的迷宫里,在阴暗的小巷中,做着不见天日的事情……
却能获得……与她一样的称号吗?
真是讽刺。
“……”
※※※
范薇妮的自白结束了。
属于她的舞台,恰到好处的……是这多年以来,不见天日的旧校舍。
如果没有那支火光摇曳的蜡烛作为引路明灯,无论是谁,都会误入歧途。
长达八年的黑暗经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亲口讲述出来。米玛尔只觉得,有一种名为“心痛”的感觉,渐渐袭扰了全身。
她静静的看着范薇妮的侧颜。
于夜色之下,范薇妮在自己的身边融化了,最终只剩下淡淡的,柚子的清香……
可就她所言,
中午,
她才作为地狱的使者,结束了他人的人间之旅……
“……”
米玛尔难过的低下了头。
原来范薇妮独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却一直默默承受着。
明明说好了要做你的屏障……
但这到了最后,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成吗?
“薇妮……”
少女的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无能为力。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谢谢你。”
痛苦的经历,在期待了八年的舞蹈后亲口说出,范薇妮也如释重负。
此刻,她再也没有任何负担了。
范薇妮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与自己,在漆黑的枫树林中相会。只是没有想到,她身处的环境,更加黑暗。
她……
只有自己了。
她……
只有童话里的故事了。
二人沉默许久,范薇妮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从六岁开始……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因为担心被你发现,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被你厌恶。”
范薇妮是A级冒险者,但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称号,如果算上所有不能被称作是任务的任务……
她的等级,绝对能继续上升。
可是自己越是这样,就越担心,会与米玛尔距离渐远。毕竟她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人围绕着,而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却漆黑一片。
“枫树林的夜晚……我们没有任何视线可言,相对来说……”
“其它感官就会变得灵敏。”
鼹鼠几乎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但却能依靠立体嗅觉,判定气味。
恰好,两位小矮人就是鼹鼠。
她们看不见彼此,却能闻见对方的味道。
“所以我很害怕……”
范薇妮难过的说道,
“……”
“害怕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
米玛尔牵着范薇妮的手,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宁愿……
自己失去嗅觉,也不愿意让她整夜,担惊受怕。
可是,自己捕捉到的,根本不是那样的味道。
从始至终,都不是。
【范薇妮的味道,
就是范薇妮的味道。】
没有别的。
“我用了很多种方法,来掩盖我身上的气味,只是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米玛尔只觉得鼻子一酸,此刻,她终于短暂的失去了嗅觉。
“我的性格本来就不好……即使对你说话,也经常恶语相向。”
“如果你知道,我在每天夜晚与你相见之前在做这种事情……”
“你可能就再也不会,牵起我的手了。”
米玛尔用力,将范薇妮的手握紧。
从六岁时见到她的第二分之三眼起……
能与范薇妮相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
“童话的世界,是恬静,而又美好的,因此,我不希望血的痕迹,留在上面。”
“……”
米玛尔牵着范薇妮来到了第三训练场。
旧校舍的附近就是第三训练场,那片巨大的人工湖泊。
湖面吹起了晚风,带来了阵阵的清凉。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和你提起跳舞的事情……因为我,很期待,也很害怕。”
二人坐在湖边的林荫之下。
米玛尔只知道,范薇妮有一些事情瞒着自己,但她没有料到,她……
独自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
“这是我们唯一没有拉钩的约定,但是却以这么完美的结局收尾。”
“太不可思议了。”
“嗯……”
虽然在舞蹈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自己说出了一切秘密之后……
将要踏入的,可是地狱啊。
带着地狱亡灵的怨气,以及不被接纳的身份。
“不过……我真的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米……?”
“……”
米玛尔注视着范薇妮垂下的脸庞。被湖面波光照亮的地方,则是她的答案。
“杀……手……吗?”
米玛尔深呼一口气。
“薇妮……”
湖水轻轻荡漾着,像是之前,舞蹈室内的烛光,一触即灭。
“能够承受着这样的事情,整整八年……”
“如此坚强的你……”
“我不知道……谁还有资格,陪在我的身边。”
米玛尔趴在范薇妮的后背上,温柔的吐息着。
时过境迁,当年的小女孩,此刻,已经是著名的冒险者了。
米玛尔深吸着她的气味。
不是香水的味道……
不是礼裙的味道……
而是范薇妮本来的味道。
分身依旧存在……而范薇妮的宿舍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二人不需要担心今晚的月亮会停留在哪里。
她们还有一周的时间去计划周末的事情。
范薇妮向后蹭了蹭米玛尔的下巴,她看着银色的湖泊泛起波浪,
“米……不要认为我很坚强……因为你……才是我坚强的原因。”
“诶?我……吗?”
“去年,我的祖父去世了……我感到十分的伤心,如果是我小时候的话,我一定会无法接受,并且难受痛哭很久很久吧。”
“但是……”
“现在我才发觉,这是命运之中的事情,总有一天我要学会面对,并且,我也终会发现,我不是孤单一人。”
“嗯。”
“因为有你,一直在那片树林里等着我。”
“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绝不会将它拱手相让的。”
※※※
凌晨】
周一已经成为了过去,零点的钟声敲响,则代表着约会的彻底结束。
“米,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二人同时面对着湖泊,静谧的夜晚在为她们传话。
米玛尔抱着双膝,坐在范薇妮的右侧。
“我……为了调查【黑龙之影】的事情,和中城区孤儿院的孩子们做了约定。”
“嗯。”
黑龙之影,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造访学院。
“每个月,我都会去给他们送些好吃的东西……作为交换,他们会协助我记录每日【黑龙之影】下的店面发生的不幸事件。”
“女仆咖啡厅……”
“是他们告诉我的。”
米玛尔说道,没有任何假话。
她的声音如同湖面一样平静,温柔。
“小孩子啊……”
范薇妮有些无奈。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我去找了罗瑟汉姆。”
“罗瑟汉姆吗?”
“是的。”
“……”
范薇妮知道米玛尔家族的事情,即使不多,但也有些了解。
“他……一直都认为你能继承公爵之位……所以,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对吧?”
“嗯……”
时至今日,米玛尔依旧,无法彻底正视将来,她只想就这样,一直陪在范薇妮的身边,寸步不离,二人生活在学院里,也不会考虑毕业的事情。
“他总是毫无保留的对我说很多事情。所以,我不喜欢他。”
“……”
范薇妮侧头看着米玛尔,她轻轻的吻了她的脸颊。
“但是你还是选择……知晓了一切……”
米玛尔伸出左手,红着脸,轻轻的触碰了那个地方。
“不仅如此……”
“光是知晓,不付出行动的话……也无济于事。”
米玛尔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在迷宫里见到我。”
漆黑的迷宫,凶猛的魔物们。
米诺陶诺斯的风浪,以及血腥味……
“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哪怕能帮到你一点儿也好……”
幻影镜像的压迫感,攻击力,
“我很在意你,因此更不希望你瞒着我,独自面对它们。”
无限哥布林的濒死时刻,则直接触动了范薇妮为了保护米玛尔而设立的魔法阵。
说到这个……
米玛尔有些疑问。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给我添加的魔法阵啊?”
“保密。”
“喂!不许瞒着我!快坦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