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蝶,在它的翅膀被撕碎之前,做的是怎样的梦呢?”
“它有想去的地方吗?”
“因为被雨打散了花瓣才起飞的不是吗?我觉得,可能它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呢。”
“你是说,它其实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
“嗯,所以我才想知道啊,在它逆着风雨的时候,做着什么梦呢。”
“薇儿干嘛要去想那些悲伤的事啊,你还是笑起来要好看一些。”
她不说话,摊开双手,给我看了一片黑色的残翅,然后,才接上了一个微笑。
我语塞了。
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我是语塞了。
但是心里泛起了一阵悲切。
一阵绝望。
那一小片的翅膀在雨中飞舞的样子,不觉间刻到了我心里,一度成为我心里最悲情的角色。
对啊,现在的话,我也想知道能让它忽略满世界狂风暴雨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会不会,就像被命运撕碎的我一样?
也许吧。
只是徘徊在记忆里的这个我,渐渐地已经开始相信,所谓天堂,其实就是用一个人生前的回忆所筑成的这种事。
所以,天堂和地狱其实没有差别,对我这样的人来说。
因为要不断地,徘徊在我那可悲的命运里。
那感觉像是落到了一口枯井里,尽管知道自己是怎么陷进来的,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而且可笑的是,似乎死前的伤也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我就像一个漂浮的幽灵一样,死后也感觉不到那双支撑了我八年之久的双腿。
唯一能让我逃开这一切的,只有...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歌声?
我还能把这种感觉说成是耳边吗?
毕竟,除了知觉,我看不到任何能却确认我自身存在的东西。
没有手,没有眼...视角很奇怪,并不是所谓的第一人称,却能感觉到一点自己的轮廓,但是那些能让我感觉到的轮廓其实也并不存在,我想那大概都是我自己假想出来的。
遗憾地是我却怎么也想象不起来有一双腿是怎么样的感觉。
如今的我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像是一团空气一样,似有似无的东西。
所以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有听觉这种东西。
总之,那个歌声响起来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它发声一样,从四周各处,甚至我那个看不见的胸腔深处,从微弱到清晰,就这样一齐传来了声响。
然后那些一直困扰着我的画面:转眼变成石塔的自由女神像;永无天日的地下世界;还有最后,我葬身的地铁站......都会被一束束的白光刺穿,在它的照耀下慢慢变淡...慢慢消失,最后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无边无垠的白。
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围绕着我的歌声。
只是这个声音,太短暂了,并且迟迟不肯到来,有时甚至要用上我感觉里近年来计算的时间,才能听见一次。
于是给了我总是要我在自己的回忆里煎熬到几近崩溃时,它才会突然造访的感觉,然后一举撕碎那些包围着我的过去。
今天?
我不知道天堂还有没有时间。
总之,此时此刻,在我的回忆马上要走到最令我痛苦的时候,那些有姐姐陪我的时候,它很应景地来了。
缓缓传来的悠扬声线,清晰得像是能在现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铺设出一条看不见的路一样悦耳,然后撞到我的心里,让整个世界都变成那个声音。
接着,它就能把这个空无一物的场景拉扯出很遥远的感觉,就像当初和姐姐一起在楼顶看海一样的,顺着它,也能找到那种遥望天际的感觉。
到这个时候的话,我就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
假想着自己正躺在一朵白花花的云上...然后......不,这样就够了。
接下来只是听着那个歌声就够了。
我并不知道它使用的是什么语言,又或许只是没有意义的音节。
它听起来和我生前在望着石塔时听到的歌很像,但是我也能确认下来,并不是同一首,或许它们有什么联系,可现在的我也不想深究了。
因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次的歌声里,传来了杂音。
——终于,找到你了。
糟糕了......
虽然不是熟悉的声音,但是那个原声...一瞬间就被姐姐的音调取代了,变成了我脑袋里一直在期望着的一句话......
变成了一直在等着的,姐姐能对我说的一句话。
所以,太糟糕了。
这样一来,恐怕我在这个永远熬不出头的地方也没办法安静地忍受下去了。
对那个人的思念会让我的精神加速地腐朽下去,一旦自己发起疯来,这个世界里的记忆也就会开始慢慢变质,到那时候,我想,我这些残留的记忆就会烟消云散吧?
然后我也是。
可是...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思绪崩溃的时候...眼泪也,再也忍耐不住了。
——啊啊,情绪这么糟糕啊?刚开始就要榨干这个身体里的水分吗?
声音...又出来了。
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女声。
不过她也提醒了我...流泪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件我体会不到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眼睛的红肿,眼眶的潮湿,还有鼻子的堵塞感,甚至,再仔细一点感受的话,脖子,胸口,手.......除了腿之外,所有的和身体有关的知觉似乎都活过来了。
如果再用上看这个动作的话,我...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个外壳。
一个跪坐在地上的,一丝不挂的少女的外壳。
这个白到完全无法确认界面的所谓地面我已经不想深究,因为感觉的到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我还活着的话,看到这样一个,全身都被耀眼的银光爬满的身体我一定会......
诶,等等,我会害怕吗?
这样的身体爆炸掉威力一定不容小觑吧?但是...我突然觉得思维惯性吧我的想法拉扯得有些太正常人了。
我会害怕吗?
生前就是感染者的我为什么要怕,而且就算它现在炸掉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事实是现在正处在这个身体里的我一点都没有害怕,我的脑子里全是好奇,甚至还拿这双发着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
没救了,这个荧光人,连头发都是骇人的银白。
而且她的胸没有我的大。
哈哈,体感,我假想的身体的体感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小器量,违和感太严重了,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种自己的胸在包裹着这个小胸脯的奇怪的感觉。
“这么贫还真是抱歉啊!”
好吧,好吧。
不闹了。
好久没有遇上这样能让我稍微开心一点的事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跟我讲话呢?
“喂?”
我用这个身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问出了一样一个字。
然后,一边用睁开的眼开着周遭似乎空无一物的雪白,一边在闭着的眼里的半边黑暗里确认着,会不会这个声音就出现在这个的脑袋里。
“谁在和我讲话吗?”
这句话,我都没有用这个身体讲出来,完全是脑袋里的心音,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不然呢?”
看来情况无疑的后者了。
什么嘛,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控制双腿,立刻就又跪坐回去了。
“我回收到的印记里面,并没有记录到你下肢的部分,所以这边还是暂时给我控制吧。”
什么意思?
“所以说如果现在我们被**了只有你会有感觉吗?”
“差不多是这样,嗯,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感觉我好亏啊。”
我戏谑地笑着,然后就真的笑出声来了。
不停地在笑着。
“哪...哪里好笑了?”
“已经死掉的人还在做这种有意思的梦真的...呃...确实不怎么好笑啊。”
“你神经病啊?”
受不了...刚刚心里还在疑惑我到底身处的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我,又忍不住笑出来了。
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真的是太反常了。突然让我从回忆里解放出来,然后又给了我一个身体,还有人和我讲话,搞得我甚至都出现自己又活过来的错觉了。
所以心情突然地活跃起来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果然这些事都应该不可能吧?
自己怎么这么傻啊?
这么想着,我就又像刚在那样止不住地想笑出来了。
不过神经病什么的。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这个神经病回去?”
“嗯?你想回去吗?虽然想和你稍微卖卖关子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察觉到了,放你回去也没关系。”
我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她在说什么啊?额...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试探的方法?
“那我要怎么回去啊?这里是哪里啊?”
“异离塔内部,你要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身体投放出去。”
看来,问题好像出在对“回去”这个词的理解上,我是把此情此景当成那个歌声给我下的迷(和谐)药了,想着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但是她却在这个时候告诉了我这个身体正在某个塔的内部...而且可以放我到外面去。
“异离塔,就是纽约的那个...黑色石塔吗?”
“嗯,按之前...奥不对,对你来说应该是未来吧,你的后人们把它命名成异离塔的。”
似乎不经意间察觉到了这座塔是来自未来的事实...吓我一跳。
的确吓我一跳但是...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在意这件事,我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让我回去!”
“诶?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了?”
为什么突然...呵呵,并不是突然啊。
“因为我一直,对我死后还保留着意识地事有所臆测,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没有完全从哪个世界消失,想着自己能不能用某种方法回到哪个人的身边去,哪怕是鬼魂...哪怕是变成一周的蝴蝶。”
“嗯,也是呢,死掉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事呢,不过如果你把异离塔想象成一个蝶茧的话,蝴蝶的想法确实是说的通的,你会在这里重生,然后破茧...呵呵,说起来也是佩服,你的脑袋里真是装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呢,怪不得遭遇了那么多事还能挺住找到我这里来,不过叶远城,可能有点遗憾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诉你,并不是一周而已哦。”
遗憾什么的,你是在故意逗我笑吗?
“那究竟是多久呢?”
“很久吧?久到这座石塔不再需要你,要我亲身经历来讲的话,搞不好是几百年哦。”
几百年?我又想笑了,不过这样子的话真的...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呢。
不过我还没有完全相信她的勇气,我还需要更多的,关于她所说的那些其妙事件的实感。
“那个唱歌的人是你吗?”
我问。
“对啊。”
“然后,按你所说的话来讲,我其实也没有消失吧?”
“嗯嗯,感染者启动之后,信息都会由印记记录下来回收到我手里啊。把你整理出来花了我不少时间呢,幸好你对歌声的响应度比较高。”
“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去了?”
“嗯嗯,很开心吧?”
对啊,很开心。
“但是为什么呢?”
“异离塔需要一个代行者,而我马上就要报销了,所以这个身体,送给你了。”
“代行者,那是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你就是异离塔意志的体现,而作为回报,你也看到了,这个身体。”
啊,这个身体,在变...
“已经变回了你生前的样子,这下不会嫌弃胸小了吧?”
“呵呵。”
什么嘛,又想逗我笑。
“所以你可以回去你姐姐身边了。”
“然后呢?什么时候可以...”
“好啦好啦,先睡觉。”
“睡觉?”
“对啊,因为现在外面在下雨啊。”
“下雨而已...”
“枪林弹雨,有人正在想爆破掉我们的石塔呢,你要现在出去吗?”
“好...好吧。”
但是睡觉,现在这种情况...激动成这个样子怎么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