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绿之垠 8

作者:橙耀 更新时间:2016/10/1 0:45:04 字数:4931

青与白的海天之间,晶莹剔透的水珠自下而上往无法言说的方向一致流转着,小小的液滴中倒映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明晰梦,意识捕捉到了曾经发生的事实,随即控制自己漂浮在空间中的身体,想要触碰这些液滴……不,不对,是想要「 」来救夕夏,竭力伸出双手,想要触碰,触碰「知识」……

「!」

手指出现了细线的拉扯感,我条件反射的一手举起冲锋枪,模糊的双眼甚至连自己的武器对准了哪里都不清楚——

但眼前的色调已然一片亮白,分明是宣告夜晚过去的日光撒满了帐篷外面的世界。

我使劲甩着脑袋强迫自己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宛如梦境的延续,我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速度开始确认夕夏的状况——

并不平稳的呼吸能一眼就让人确认其生存,只是依旧昏迷的状态正是在无情地宣判着生命时限的缩短,不顾方才拉动我手指的生物是什么,我将除去维持生命的物质和地图以外的行李全部扔掉,直接背上了夕夏往外走去,对我而言,哪怕外面遇到的是敌人,被俘虏的夕夏或许都会更有生机。

结果刚踏出帐篷的第一步我就险些滑了一跤,由于昼夜极大温差与湿度而产生的露水让地面几乎变成了被暴雨浇过得那般湿滑,

「妈的,有完没完啊!」

打从演习开始,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利的事情,反倒是莫名其妙的坏事接踵而至。

我狠狠地吼了一声把心中的愤恨发泄出去,随即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深邃的山林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不断涌出的汗水与低温的空气接触,透支的体力和糟糕透顶的体感消磨着我的意志,在一片死寂的环境下,仿佛自身也快要失去对周遭的感知能力,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把握,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失去生命也毫不奇怪,仅仅是在单纯地移动,渐渐的,渐渐的,什么好像都听不见了,前面有什么,我也无法抬起头去确认了,能做的,只有不让夕夏从我背上摔下……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如其来,威力大到连眼前的土地都好似正在摇晃一般,瞳孔慢慢聚焦,周围环境如同正在调频的收音机,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与「现实」接轨。

【终于走到了吗?】

【临时基地。】

「!」

不远处的树木忽然倾倒,紧接着一台陌生的迷彩涂装HMA显现了机影,正在朝我们驶来。

看到它的第一眼便浮现的危机感迫使我立刻匍匐下身子,并让夕夏也同样将身子贴近地面,企图逃过HMA的观察区域。

很快数发分明是来自联装发射器的火箭弹从我们头顶掠过,其中一发甚至打中了距离我和夕夏不足20米的大树上。

「被发现了吗?」

脱口而出的问题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按攻击方式和方向来判断,被攻击的目标应该正是我们看到的那台HMA。

正当我打算探头确认猜想时,方才所见的那台机体已经从坡上下来了,我与夕夏的身躯恰好暴露在它的正面。

略显矮小的机体,流线型的躯体轮廓设计,武器与机体躯干的结合部分出奇的多,安装在膝部的轻型机枪转动着漆黑的枪口,双臂底部嵌入了倒映寒光的刀刃,各个关节都被做成球状衔接部更是似曾相识的设计,似乎集中在头部的监视器一齐将镜头对准了我们,

「……」

我望着机体头部宛如犄角般的强化通信装置,比任何直觉都要强烈的认识正在膨胀我的绝望,无法做出有效反抗的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将夕夏挡在身后——

高于一切的认识,是的,这是敌人,Lævateinn(雷瓦汀)-MK2-DES/C(指挥官型),武莱合国新式的HMA,最危险的地面杀戮兵器。

【是会立刻死亡还是能接受投降拯救夕夏?】

就在我心灰意冷地作出消极思考的片刻间,场面的转变打破了我所有的猜想。

如果HMA存在「目光」,或许我与3米多高的它会有着短暂的目光重合吧,仅仅度过对我而言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数秒钟,这台雷瓦汀就不再理会我和夕夏,继续它的倒车行动——先走一个小弧度曲线再在遮蔽物后瞬间反向加速大弧度转移位置,追击而来的火力在它灵活的走位面前全部打空。

发出攻击的则是复数的光世,当头的一台装载着牵制用的轻型火力装备,不过即便如此也完全不可能跟上雷瓦汀的速度,对方在变向躲避之后极为熟练地操作辅助轮的收放,随即跃入另一个灌木丛生的坡地上,光世见状也跟了过去,

「危险!」

我不由得将警告喊出口来。

利用仅能遮挡视线的遮蔽物巧妙地隐藏了开火的时机,从灌木丛中飞出大口径子弹在光世上前的瞬间准确地将其击中,随即光世被击中的左手末端立即发生爆炸,并失去平衡载倒在了地上,爆炸处无可避免地燃起火焰,黑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如同死里逃生一般迅速上升。

从始至终,雷瓦汀的行动都是倒车完成的,球状衔接部保护的矢量发动机给予的优越运动性能,让其做到了以一敌三仍能破敌的举动,而倒霉的光世如果不赶紧灭火那么很快就会发生真正致命的二次爆炸,就是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这台老旧的光世·改三型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倒在地面,恐怕是驾驶员出现了什么状况。

坐在里面的很可能是率先抵达营地的群青学员,于是我打算寻找周围有什么能够启动机体救援用开关的工具,可几乎是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也想起来了这该死的古董机型不像宗近那样有这种开关。

没等到二次爆炸发生,藏在隐蔽处的雷瓦汀又朝这台失去行动能力的光世补了几枪,虽然这回不知道为何它所使用的并非刚才的大口径武器,但这毫无疑问是使得光世驾驶员的处境朝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一个椭圆状的物体以相当快的抛物线轨迹直接落入了灌木丛中,随之而来的则是最开始听到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种威力,是反坦克手雷吗?】

我揉了揉耳鸣不已的耳朵,重新直起由于爆炸而蹲低的身子,视野中果不其然出现了手持投掷器的另一台光世,而不知状况如何的雷瓦汀被迫离开隐蔽点,在他的机影闪过另一处之际,光世手中的投掷器再次朝敌人的移动方向射出了一颗硕大的手雷。

下一刻产生的声音和爆炸的气浪即使相隔近百米的也清晰能感受到其威力,但是一片狼藉的爆炸位置没有留下雷瓦汀任何的残骸,同时也无法判断敌方的受损情况,第三架光世很快开始对仍旧健在的雷瓦汀发动了攻势,

「喂!」

就在我想抓住这个机会向光世求援的时候,离我最近的那台光世驾驶员也已经发现了我,

「雨明?!你为什么在这里?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来找刺激?!」

「枢?」

「啊,是我,拜托你快离开这!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扩音器中传出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友人的声音让我喜出望外,我赶紧把昏迷的夕夏从地上抱起来,

「你才别废话了,快把灭火器丢出来!然后把夕夏带去找救援,她被蛇咬了!」

「啥......哦,哦」

平时的枢看上去吊儿郎当,不过在HMA上的他绝对是可以依靠的力量,不只是驾驶技术,更是与之相应的集中力,即便我抛出的话语一时令人难以接受,但这个节骨眼有效行动的速度明显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刚落,光世的驾驶舱就被从内侧打开,坐在驾驶座上的枢单手将狭小驾驶舱内配备的灭火器抛了出来,紧接着用机械手臂轻轻地接住夕夏,如同当初群青学园和奈良军高实机演练的那天,我们迎接深羽她们时做的那样,也只有光世这种旧式的大型HMA才能容易做到。

我抓住灭火器二话不说就冲向倒在地上的那台光世,从灭火器中喷出的干粉填料很快就把不算旺盛的火焰熄灭了,

「咚咚咚」

我用劲狠狠地踢了几脚倒地光世的驾驶舱,可是并没有如我期待出现反应,于是我只好抓紧时间接着与枢对话,

「有没有我们的直升机?」

「营地有一架,但是已经被击毁了,我带夕夏下山治疗吧」

「她这个状态进不了驾驶舱,你给我开稳一点!」

我紧张不已地盯着雷瓦汀的动向,那台光世绝对撑不到1分钟,我必须尽快地思索着是否有其他交代,

「还有,下山的路你知道吗?确定不会有敌人吗?」

「有一条应该是车辆用的野道,我们刚才也让A班的一个家伙顺道下去求援了」

「那祝你好运,接住这个!」

我把那条关键时刻留下来的毒蛇直接扔向了枢的驾驶舱,

「唔哦哦哦!雨明你这是要吓死我」

与此同时,雷瓦汀的机影出现在枢背后的密林中,一只手抓着光世头部,如同地狱归来的死神在炫耀自己的工作成果一般,一路拖着失去反抗能力的光世缓缓走来,

「!」

枢同样发现了迫近的危险,正打算转动机身,

「别跟他打!」

「.......」

意识到手上还有夕夏后枢转而对我说道:

「那你上来,另一只手」

「那样我们都跑不掉!」

我皱紧眉头上前,来到距离枢只有不足1米的位置,

「听好了,发射烟雾弹,然后赶紧跑,把蛇交给医疗班,还有,给我一把手枪」

「你要干什么!」

「他妈别废话,一定要救夕夏!」

枢狠狠地咬住嘴唇,空着的一只手立刻从武器架处直接放下了一枚烟雾弹,

「3,2」

「1」

「0!」

一切仿佛我们曾经在群青学园时背着芥川老师设计的战术训练那样,当烟幕能被明显地观察到之时,与倒数的时间恰好重合,光世开始了误导性的移动,随着驾驶舱门缓缓合上之际,我最后看到是枢抛出手枪后高高竖起的大拇指,而身后的雷瓦汀,将要为自己的傲慢而丧失这个歼敌的机会。

没有队友,没有像样的武器,甚至连「那时候」的地形优势都没有。

【难道现在才要奢望那令人混乱的「奇迹」?】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往和光世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烟雾完全散开的最后一瞬间,雷瓦汀移动方式出现了明显改变,恐怕即使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也不愿意让猎物制造出逃跑的机会吧。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不能让雷瓦汀跟上枢他们,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烟雾中误导其追击方向。

出乎我意料的是,迅速接近的HMA引擎声正好是朝着我所在的方位,完全没有被误导。

为了避免与雷瓦汀直接撞个照面,我赶紧转变方向往烟幕的另一端跑去,人类在这片烟雾中较之HMA的唯一优势,就是不会像机器移动那样发出暴露位置的声音。

【来吧,来对付我吧。】

我回身朝预估雷瓦汀所在的位置连开三枪,结果三发子弹都如我所愿发出了与金属撞击的声音。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受到不明攻击的HMA一定会来寻找我,能够隐蔽移动的我或许会在这种较量中占据优势。

结果距离我开枪不过2,3秒的时间,招呼的我却是一枚直接射出的带着热浪掠过的炮弹......

之所以能知道那是炮弹,则是因为打到我身后去的物体在下一秒钟便发生了爆炸,身体被爆炸产生的冲击不由得掀起,随即再与地面狠狠地接触。

或许是因为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感,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不知道该被称为好还是坏的运气使然,我的意识没有就这么永远的中断下去,还认识到自己的行动计划有多么愚蠢,更为雷瓦汀是否已经去追击枢他们而感到担忧。

不清楚身体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样子的我奋力将身体稍微撑起,抬眼望去,烟雾渐渐散去的场面并没有变成空无一物,反倒是发出连续的金属撞击声,我甩了甩脑袋让意识再清醒一些,以此才终于找到声源——

被打断一只手的光世此刻正用残存的另只手像钳子一般握住雷瓦汀的机械足,而雷瓦汀则是残忍地持续踢着倒在地上的光世,见效果不明显,雷瓦汀的驾驶员似乎想用重火力将其手臂打断,或许是担心距离太近波及到自己,最终还是利用内嵌刀刃将机械手从手腕处割断。

我无能为力地望着雷瓦汀如出一辙地将失去反应的两台光世拖到一起,随即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

趴在冰冷的土地上,恢复到寂静的山林里仿佛就剩下我一个活物,直到想起了光世的驾驶员,我才嚎叫着将刺入背部的大碎片狠心拔出,然后把衣服被划破的布料口子撕大一些来避免和伤口贴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现自己有了一些改变,很多时候肉体上的痛苦不是难以抑制的,反而会下意识地忘却。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两台光世附近,两台机体均有着致命的损伤,基本上可以算是失去了行动力,可唯独驾驶舱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不禁回想起雷瓦汀方才的一系列举动,真的是因为「傲慢」吗?

只要维生系统还在运作,从外界看上去驾驶员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想到驾驶舱里很可能乘坐的是自己认识的人,我就无比担忧,可现实却是我没有任何工具能用来翘开这破烂光世的驾驶舱。

「越是痛苦的时候越要忍耐,越是焦虑的时候越要冷静,越是害怕的时候越要勇敢」

我在心里默念着「咒语」,不知为何,类似直觉一样的东西不让我相信会发生我最害怕的事。深深地望了一眼没有动静的驾驶舱,随后向周围四处扫视,留在这里的话在各方面上都看不到会有益处,我最终决定还是向往临时营地前去。

按照枢刚才的说法,明显是敌人先袭击了临时营地,但因为不知道敌人有多少,所以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往方才雷瓦汀离开的方向跟去。

果不其然,不出五分钟,眼前就出现了一处林间空地,同时武器运转的声音也围绕在空地上的仓库型建筑物周边。

趁着视野中没有HMA,我把仅剩2发子弹手枪举起,一口气冲向临时营地,此时营地正面的砖墙已经被破坏了一小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选择绕着建筑去寻找其它入口。

大小如同奈良军高中等规模的机库,但无论建筑材质还是设施设备都不够平均水平,确实担得上「临时」二字,我一路绕行到了仓库的背面,外侧的窗子都建在比较高的位置,于是我的最终选择也只剩相当明显的后门。

附近吵杂的枪炮声让我听不见门后的任何声音,我只得做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鼓起勇气撞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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