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足60平方米的房间内密密麻麻地挤着几十号人，即使季节才刚刚入春半个月，这儿反常的气候还是让坐于其中的人们闷得大汗淋漓，然而，包括我在内的绝大部分坐在前排的人，都无暇顾及体感的不适，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黑板前一本正经的风间葵上尉的讲话，一边将笔记本搭在双腿上奋笔疾书。
「好，请你们中的一位来照着这幅图复述一遍作战任务……嗯，就莲见你来吧」
风间上尉画完最后一笔并潇洒地将粉笔头在黑板上重重一点，然后向天舞做出了有请的手势。
「诶，哦，是！」
低下脑袋在笔记本上描画着什么的天舞显然没有进入状态，反应慢了半拍才站起身子，
「……嗯，清扫任务，配合其它地面部队将云阳城残留的武莱军全面压制……嗯……」
不自信的声音配合着尴尬的微笑，天舞在停顿了片刻后，不得已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瞪大眼睛去寻找所需要的答案。
「呼，看着我的板书说不出来吗？我的字和画技太烂，还是你身体不舒服？莲见同学！」
风间上尉说到最后不满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身后的黑板，力量之大甚至让粉笔灰都瞬间大面积散开来，而理所当然的，天舞也被吓了一跳。
「啊，抱歉风间教官，还要尽可能追击撤退的部队，优先……」
「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报告，没有！」
天舞把笔记本贴到裤缝线上，挺起不算贫瘠的胸膛并站直身子以响亮的声音回答了风间上尉。
「本来20分钟的作战会议，我已经特殊照顾你们延长到了1个小时，结果你们连最基本的流程都不能照着板书说出来，你们以为上战场和你们在学校训练时玩的那种捉鬼游戏是一样的套路吗？」
风间上尉随手把粉笔甩到了地上，走到了天舞身边冷冷地说道。紧接着目光扫视了一下我们众人，忽然抬起手指向了我右边的方向，
「换个人来，天见！你说！」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十多颗心碎裂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后，风间上尉的怒吼声和坐在后排老兵们的嘲笑声几乎将屋顶掀飞，随即，我们HMA作战科的全体都带赴死的表情被赶上操场，同时被宣告下午的休整时间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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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起源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在那难以忘怀的跨年日过后，来到奈良军高的半年时间很快便度过了。
与我们仿佛在伊甸园中被静止的时间不同，我们身处的这片大陆上，每一天的风云都变幻莫测，那两台雷瓦汀的踪迹消失在了两国的边境处，千集院公主也取消了预定前往中行联合的访问活动。御雷和武莱交战的东部战线，也就是武莱方面的优势战线，正逐渐蚕食向中行联合的边境，这对我们从来不会准时毕业的HMA作战科学员而言，毫无疑问预示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实战已经无比接近了。
尽管无数次在心里提醒自己正视现实，但或许我们还是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居然如此突然。
我将双手靠在浴室的墙壁上，垂下脑袋深深地吐了口气，除了想把脑海中无用的思绪删除，还希望把一天的疲劳连带着吐出，结果就在这时，浴室的把手传来了转动把手的声音——
「谁！」
忽然想起在来基地的途中，风间上尉曾用危险的表情提醒过我要注意的某一事项，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菊花，如临大敌的问道。
「还能有谁啊！这宿舍不就我们四个吗，雨明你那么紧张干吗？」
听到是枢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他传染了智障，赶紧从桶里舀水抹了一把脸清醒清醒，
「你想干吗？」
「你都洗半个小时了，该轮到……我担心你溺水啊雨明」
「你还是赶紧把检讨写完吧，10点前不交过去再让风间上尉发火，我们就把你的衣裤扒光然后绑你到整备班班长那去，那儿都是群什么人你一定懂的」
想起枢就一肚子气的我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他。
很快，不等他反驳，门外就传来凌痛斥他的声音，自觉感到差不多的我也光着膀子走出了浴室，回到了这间在前线算是一等一待遇的宿舍内，和另外三名室友目光相接，
「凌，轮到你了」
凌把枢调教好后，一见我出来就脱下衣服打算接班洗澡，这种少雨地区的干旱季节每分每秒都让人感到皮肤干巴巴的，不冲个澡实在不好受。
「话说自从来到这后风间上尉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似的啊」
「嗯……该说是从真正战场上归来的军人一嗅到战争的味道就会这样吗？话说三浦，你是在玩自虐吗」
「这叫瑜伽啦，强身健体，美型塑身，雨明要不要一起来」
「我说你……越来越像女孩子了呢」
三浦并没有把我和凌的调侃当一回事，反而朝我们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为了让自己仍旧是自己，我们不得不从那耀眼笑脸的方向别开视线，不过就在下一秒钟，敲门声兀然响起，停止了我们内心不应有的悸动。
「谁啊？」
距离门口最近的我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结果当那头秀丽的黑发映入眼帘时，我才注意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种中小型前线基地里男女之间的区域划分并不像后方设施建设得那么明确。
「嗯……你，你先穿上衣服吧，我有话想和你说说」
夕夏愣了片刻后才把身子转向旁侧，并用余光瞥着我说道。
「啊……啊！好的，你稍等，非常抱歉！」
「雨明，是谁啊？」
「你别过来！」
一转身就发现同样光着膀子的凌正好奇地凑过来，我连忙张开双手挡住去路以防夕夏的眼睛再次被污染，
「什么嘛，你越这样我越好奇啊，让让让！」
「喂，是夕夏啦」
「……早说嘛」
凌看似有些后怕地环抱了一下自己裸着的上半身，
「只有你才能给辉夜公主看裸体」
「喂！找死啊」
面对我的进攻，凌早有准备，灵活地闪身进了浴室。
宿舍里顿时一片嘘声，更重要的是身后的门还没彻底关上，一想到自己也曾看到夕夏换衣服的场面，这群损友所无法理解的凌的那句话便蕴含了特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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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的我和夕夏漫步在特意选择的寂静通道中，尽量避开那群陌生并且还有一定危险性的正规军们，省得在别人的地盘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转眼间，我们风风火火地离开奈原军高已经有5天了，并且是再次以空运这种对我非常不友好的方式把我们送到了现在暂住的桃华军事基地。
这个距离中行联合最近的国境线都有数百公里的中型基地，可以算是御雷最为重视的据点之一，也是人们从御雷公国出发穿越皓月帝国东部时所会碰上的第一个军事基地。
这个基地平时主要负责的清剿皓月方面的民间武装，抵抗组织或是匪徒之类的非正规军，只不过这次，对手换成了来势汹汹的武莱军，而我们也正是为此才来到了这儿。
我没有向夕夏询问这好像散步一样的行动目的地为何，因为很显然「对话」才是首要目的，
「葵上尉她也是在担心我们，和她控不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无关，这次被挑选出的12人里，确实大部分人的精神状态都是不符合前线要求的」
早已习惯夕夏性格的我耐心等到了她率先打破沉默的声音，但我却没想到第一个话题会是风间上尉。
「我明白，俗话说的好，战场下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不过……明天就是正戏了，过度消耗体能还是不妥」
「这里的变数确实不好把握，我们的『清扫』任务开始时间是视盘踞云阳城的武莱军撤退时间而定的，现在我们透露出去的情报显示我们基地在这3天里集结了大约三个团的兵力，而从这个桃华基地陆运兵力去云阳城也只需要不到3小时，所以……」
话音未完，夕夏便扯住我的衣角拐出了建筑内，来到临时停满各类装甲战车的露天场——
数个硕大的投光灯将夜间的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不论是整备人员还是战斗人员此刻都忙忙碌碌地进行出击准备，一眼望去几乎动员了基地一半以上的兵力，其中还不乏HMA部队。
「正规军是打算夜袭吗？那我们不是也应该……」
完全没被事先告知的行动正在我眼前盛大地进行着，我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不过夕夏却反常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并轻笑道，
「别紧张，我们的任务又不是偷袭，接着刚才的话，以武莱军这股打先锋的兵力是不可能招架得住我们要什么有什么的混编团的，他们剩下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在我们进攻云阳城前提前撤出，二是等到我们的部队出动后才撤出」
「后者是因为不想轻易拱手让出易守难攻的云阳城吗？那又为何一定要撤呢？」
「因为他们顾及30公里外那三个孤零零的炮兵营，那才是他们最不愿损失的东西」
在夕夏意味深长的笑容下，我很快明白了御雷军这次作战的真正目的，随即不禁感到身上的重担似乎自动被卸下了不少。
「去机库看一眼吧」
顺应着夕夏的提议，我们穿过人来人往的露天集合区来到了机库区，然后朝着此刻最沉寂的III号库走去——
「站住！」
看守机库入口的士兵如我所料地拦住了我们，
「奈原军高HMA曙光实验中队副队长，星月夕夏。我需要进去做出击前最后的检查」
夕夏从胸口的前服口袋中拿出了一张身份卡递到士兵面前，然而对方并没有去接，仅仅朝我们摆了摆手，
「谁知道你们这些皓月的小鬼是不是间谍，叫你们队长亲自来，要不让我好好给你搜搜身？」
盘问的士兵发出低俗的笑声，甚至还朝夕夏的肩膀伸出了手，不过就在他表现出这一意图之时，他身边的同伴便把他的手挡开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还要大人帮忙擦屁股的小家伙就别学人家玩什么战争游戏了」
两名士兵看上去根本就不拿夕夏和我当一回事，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们这帮从大后方来的学员只不过是会走路的麻烦，他们自然不乐意让所谓的「麻烦」进入他们所管辖的范围内。
不论是夕夏还是我，在这待了几天后，都并未觉得此刻对方的语言有多么刺耳，不过令人感到无力的仍然是她与我肩章位置的空空如也。
「要去找风间葵上尉吗？告诉她副队长没有权限检查机体」
「还是算了，也不是非进去不可，机体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毕竟这可是全国瞩目的第一次实战试验，到时候坐上去时发现了什么毛病，出事的肯定不是我们」
我和夕夏默契地将对话往对他们而言有些危险的方向上转移，然后做出要离开的举动。
「这不是奈原军高的两位ace吗？真是奇遇啊」
没等守门士兵掉入陷阱做出回应，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先从我们的斜后方传来，
「斯芬……维亚先生？」
夕夏不熟练地招呼了对方的名字，这位有着奇异蓝发的老爷子悄无声息地接近到距离我们不足3米的位置处。
「两位小伙子，不能通融一下让他们两位进去吗？」
比我们的小计谋更为有效，两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后便一言不发地打开大门，给我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比周围的其它机库规模要小上不少的III号库内此时空无一人，几盏提供最低限度照明的警备用灯发出惨淡的昏黄光芒，并将不规则的暗影扭曲地投影在地面上，让人不禁心生压抑。
「嗡」
随着一声蜂鸣的电流声，机库内部的大型照明灯在短暂的闪烁后缓缓放出了明亮的光线，让黑暗的空间揭开了它本来的色彩，同时也使得林立在两侧的钢铁巨像清晰地映入了我们的双瞳之中。
【又见面了呢，虎彻（Kotetsu）。】
「斯芬维亚先生，非常感谢您」
似乎对这间机库了如指掌，受到夕夏鞠躬感谢的老人才刚踏入黑暗的机库没几秒钟，便摸索到了照明开关。
「举手之劳，你们两位才是我们尊贵的顾客，请不要客气」
老人抬手摘下了黑色的礼帽，随即右手放于腹前，左手放于腰后，以御雷极为罕见的方式朝我们行了一个绅士礼，
「毕竟我们集团的产品究竟能不能被大公爵肯定，全靠你们了」
「啧……」
早在临行前的说明会上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时，连同他TUE重工集团的背景，我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叫扇的家伙，无法对这类人产生好感，或者说是无法对这类大发战争财的军火商抱有好感，只不过理性上却也明白TUE的存在对于御雷在这场战争中的意义。
我靠近了其中一台沙漠涂装的虎彻，轻轻地将手抚在它坚硬的装甲上，仿佛乘坐它时那宛如复数心脏跃动的引擎声能顺着我的手掌传来。
【如果没有他们给我带来的力量，那我又要怎么保护我所珍视的人呢？】
「我们会在明天好好表现，让虎彻成为御雷公国首台能够真正量产的二代机，你们应该对自己的产品更有点信心，不是吗？技术顾问先生」
「嗯……有信心是好事啊，不过皆城同学，据我所知这是你们第一次前线实战，虽然在大战略上桃华基地是要绕行云阳城和东北面的友军夹击武莱军，是占据极大优势的作战，但对你们曙光实验中队的作战部分而言，究竟能事先引出多少云阳城守军去救援他们还有机步连保护的炮兵营，能可只有星神知道了」
斯芬维亚巧妙地将我的挖苦又扔了回来，虽然他说的话难免有种乌鸦嘴的味道，但突出的要点倒是在理，很快夕夏就先我一步对他的提醒表达了礼节式的感谢。
「好了，年轻人们，我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出于责任再提醒你们一句，电门钥匙一定要保管好，那可是虎彻成为你们专属机体的保障，可没那么容易复制，垂涎我们新锐机体的，可不一定只有武莱啊」
我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并和夕夏一同沉默地目送TUE的技术顾问迈着硬朗的步伐走出了机库。
「我们抓紧时间逐个检查一遍就早点就去休息吧」
我朝夕夏点头表示同意后便熟练地跳进了其中一台虎彻中，而夕夏则是率先进入了性能还略胜我们一筹的改良型辉夜里。
这样的一台辉夜带领11台虎彻的中队模式，如果这回实战「考核」顺利的话，我们就能成为一支正式编制的「独立」部队了，尽管具体的编制信息还没透露出来，但十有八九会和现在一样，并且成为星织姐直属的部队——
【不去做无谓的斗争，把最强大的力量用在最关键的部分】
我转动电门启动了虎彻，黑暗的驾驶舱逐渐亮起了柔和的光线，就像到基地来前一周每次训练所做的那样，我握住操纵杆的下端，踩下左踏板的前部进入了最普通的步行前进模式。
星织姐临行前说的一番话仍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相信她，支持她，或许这一刻我的目标，我们的目标也随着这支中队的组建而成型了吧。
为了重现这十年间的美好，为了延续曾几何时的美梦，若能和珍视的伙伴们一起，夺回属于这片土地的和平，亲手保护视若珍宝的日常，那么，我的选择就绝不会让我后悔。
「请多关照了，虎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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