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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漫长的梦。
生存亦是漫步于地狱之境。
苦海无涯,而回头亦是深渊。
是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方向,还是所求之物只得存在于荆棘满途的彼方。
是过去无法改变而不得不描绘的谎言,抑或这一前提根本就是伪命题。
「呃啊……」
双耳隐约听见了自己的悲鸣,不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内心不知为何有着浓郁的悲伤,每一次昏迷都是一场梦,仿佛越接近什么,埋藏在胸膛内的悲伤就被愈发清晰地感受到。
我抬起麻酥酥的手擦拭了一下脸蛋,结果如我所料,流淌在其上的并非代表受伤的血液,只是同样温热的泪水。
「唉……」
我满心郁闷地长叹了一口气,在舱内照明仍旧能正常工作的前提下检查了自身伤势和机体损伤状况,最后才解开了安全带。
「诶?」
虽然是没有什么错误的行动方式和顺序,但当我完成解开带子的动作后,身子往前倾想要打开舱门时,整个机体猛然晃动起来,不仅一下子让我摔回到驾驶座上,反复的摇摆也逐渐让人有了一种悬空的感觉。
「喂喂,难道说……我被……」
保持着安稳的坐姿,用别扭的姿势伸手去拧开了阀门,舱门终于在我眼前顺利打开。
不过这不到一秒的开启时间过后,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被……挂起来来了……呀」
我冷汗直冒地张开双臂维持平衡,单脚向舱门处伸去,好让头能探出去把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把握得更加清楚——
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布满了斜下方,俨然一片繁茂的树海,甚至连地面的样子都把握得不真切了。
而情况也在这一刻基本明了,我的鬼切非常不巧地落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上,沉重的机体将主干压折了四分之一,直到刚好卡在分叉之间的位置。
原本被称之为巨人的HMA,其四米左右的身长和这些百年古树相比显得如同婴儿一般,正是这种差距的存在,才使得比两者更为渺小的我陷入了此时这种尴尬的境地——
「乱动就会连人带机一起摔下去……这么短的距离可没法用III型动力系统缓冲啊……如果小心点爬树下去的话可能可以脱险……总不能把鬼切丢在这儿吧,先下树找工具再毁了这棵树吧……还好我没有恐高症……」
口中胡乱地嘀咕着一瞬间涌起的无数想法,等到清醒一点的时候,我忍受着摇摇晃晃的树桠与HMA,更加靠近边缘去俯视我自己的「逃生路径」——
垂直向下看去,摇摇欲坠的枝干挥动着刚长出嫩芽的绿叶,少数熬过这个冬天的枯叶也顺势凋落。
视线沿着落叶纷飞的轨迹游离着,没有任何工具往下攀爬的危险并不容忽视。尽管主干十分粗壮,但支撑着鬼切的其他部位若是打破此时极端的状态,结构的分崩离析必然会牵扯到我。
不仅如此,主干虽然呈十来人环抱之粗,不过却格外光滑的样子,下去也许不算难,可还要安全回收鬼切,这样原始的地方难以想象能够找到工具,仿佛只能选择放弃抑或冒险,何况还会迷路,就算不迷路,也要一路做记号……
「诶?」
我的万千思绪随着落叶归根的瞬间一并停止,不是因为触景生情的伤感,也不是因为面对现实希望的湮灭,而是更为实际的,任谁都能理解的直接原因——
「鸣?!」
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并不属于此地的另一个来客恰好就立于我被困在的巨木附近,正透过为数不多的缺口凝望着我的所在。虽说相距几十米的我们彼此都难以把握对方的神情,但一言不发的她又散发出了一如既往的鄙夷气息。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嘀咕什么?」
宏亮而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怨气穿透了树叶与空气直达我的耳中,
「不会爬树吗?」
已经不是出口伤人这种程度的毒舌了,好在对方是上司而且我的确也习惯了,于是便苦笑着喊出我所遇到的困境。
「……」
没有表示同情和困扰,只见鸣的降落伞早已不见踪影,身子定在了原地数秒后便脱下了肩上不知从哪来的背包,并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罕见的枪型装备,似乎和拳头一样大的枪口当即就瞄准了我。
「我需要做什么吗……」
清楚那肯定不是具有杀伤性的武器,我却还是对鸣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感到不安。
只见鸣二话不说发射了手中的武器,「子弹」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贴着鬼切的机身朝我身后的方向飞去,下一秒钟便绷直了整体。
「把鬼切也弄下来」
代表着「我们还需要它」的意思,鸣如此说罢便将绳枪另一端拴在了同样的巨木上,双手抱胸等着我的行动。
我稍微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脱下单薄的外套后回到驾驶座,不过这回我只是弯着身子站立,并没有打算坐下,
「在发动鬼切的瞬间让自己逃出去……说的倒轻巧」
打算让鬼切后倾坠落,至于是否会损坏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重新发动机体的刹那,树叶的摇晃声与座驾的颤动就无限地遭到放大,我在摇摇晃晃的HMA中踩下了倒车踏板,随即连爬带滚往快速倾倒的机体外冲去。
尽管我的位置已经在鬼切后倾的过程中向后位移了一段,但好在绳索的固定位置要更加靠后,我抱着衣服从舱门一跃而出,有惊无险地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正当我依靠衣服护着手掌向下滑去的时候,身后并未传来理应出现巨响,我挣扎地回头看去,结果发现鬼切居然没有立刻坠下树,而是倒向了身后的另一棵树,那恰好是脑后没有长眼的我所没注意到的,插上绳索一端的支点所在。
「拜托!还带这样的?!」
我扭动身子渴望让自己滑得更快一点,可惜人力终究是渺小的,比那群铁块坠地的声音更快的是木材折断的清脆响声,由一生二,陆陆续续越来越多「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我悬在半空的身心都出现了一股撕裂感。
不敢看向脚下距离地面还有多高,明明选择了活下去却要摔死在这种地方,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况且鸣都来了,无疑也带来了一点美好的希望。
比本身的下降速度要更快,不用看也知道绳索另一端的位置已经出现了松动,连同树木折断一起坍塌下地面,直到那声晚于计划太多的HMA坠落声响起,手中的生命之线也完全松弛了下来。
这样极限体验让我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双手失去支撑力,仅凭着那一丁点惯性继续前进,反观垂直方向的加速度却失去了束缚,肆意着推动着我的「死亡」。
「可恶啊!!!」
恐惧与不甘迫使我发出怒吼,双手松开绳子的片刻我也睁开了双眼,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身影。
「嗯啊……」
一声娇喘与撞击也在意识诞生之时发生,并未脆弱地昏过去的我很快就知道情况为何了——
「鸣……」
知晓对方显然是为了保护我才出现在这么准确的位置,但这一撞可谓是相当猛烈,除了发出声音外,我的身子一时间完全没有知觉,自然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一如既往,直到知觉首先恢复,脸上充满了温暖而又柔软的触感,稍一用力还会感受到弹性的存在,幸福感油然而生——
「醒了就快滚」
三秒钟后我迟钝的大脑才想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立刻像弹射一样从鸣的怀里抽出脑袋,
「抱歉!我……我大概是昏过去了」
「……」
只见鸣一言不发地将身子靠在滑行终点的那棵树上,身上和头顶都落满了枝叶,可想而知她所受到的冲击有多大,而那反常的别开视线的举动也让我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鸣,你受伤了吗?我这一撞?」
「……呃……呵啊」
脸色偏青,忽然捂着胸口痉挛起来,鸣如同要窒息一般,我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救命恩人
痛苦。
【是肋骨撞断了吗?该死,这里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森林啊!】
好在数十秒后,鸣就回过了气,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赶紧跑到鬼切那里打开驾驶舱取出了饮用水,
「能喝吗?」
「……还是不要了……」
「肋骨?」
「右手手臂和右腓骨好像也出问题了……」
「抱歉」
我鼻头一酸,眼睛忽然间又湿润了,明明不想这么脆弱,但一想到有人为了帮助我甚至可能要付出生命,我的悲伤与痛苦就压倒性地占据一切空间,这是完完全全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的结果,甚至比拯救不了任何人的无力感更加残酷。
【这是诅咒。】
「……醒醒」
右脸忽然传来了一阵冲击,紧接着火辣辣的痛感蔓延,致使我的双眼重新聚焦。
鸣一脸困惑,见我回过神来于是才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最近的城市是平津坂,距离这里大概20公里」
这个距离对受伤的人来说太勉强了!
「那你……那你……」
「你冷静一点!」
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从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对我而言也很不可思议,但我很快就理解到了实际上是自己太过异常了。
「……我只是骨头可能断了,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记录过这附近的地图,现在动身的话天黑前肯定能到最近的村镇,一个名叫竹野内的地方」
「……」
我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直到一个温暖的手掌抚在了我的脸上,
「冷静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