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无论是信仰还是祭祀，都是她无数的功课之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小姐，早上好，可以换衣服来吃早饭了」
「早上好」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就连负责家务杂活的阿姨也完全准时出现在了神殿门口
每一天每一天皆是如此，规定好的日程连成了长长的轨迹，然后变成既定的人生。
被磨平了棱角，或者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的东西，然而即将到来的青春，多少在少女心中留下了一丝期待，比如今天这个不一样的日子——
「给我站住，那是我买给深羽的啊！」
「我只是想看一下啦，顺便测试下你是不是和凌说的一样重色轻友啊」
「是妹妹！别，别胡说啊，快还给我啊」
与绝大部分极东风格的神社一样，在羽佐间神社那道长长的台阶上，两个男孩子冒冒失失互相追逐着，跑在前面的看起来比较调皮的那名男生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而后面的那个稍显弱气的男孩却更引人注目，
【皓月人？】
由于是两国的战争时期，恰好路过鸟居又觉得稀奇的羽佐间千晴不由得驻足观看，直至两人也发现了少女的身影后才停下脚步。
「哇……巫，巫女耶」
不足十米的距离，发现调皮的男孩如同魔怔了一样盯着自己，面对这有些失礼的状态，千晴绣眉一皱，刚想下达逐客令，结果对面的男生们又吵起来了。
「枢！还给我啊，还得去学校呢，快走吧」
「哎，你别吵」
「你们两个不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吗？」
尽管内心有些许动摇，千晴还是用她一贯的冷漠态度下了逐客令，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做枢的男孩子居然死皮赖脸地凑到她的面前，甚至他的同伴拉都拉不走他，
「你要干什么？」
千晴忍住不往后退，但眉头已然皱了一团，也许再多等一秒她就要对眼前的男生不客气了。
「啊，抱歉啦巫女姐姐……还是妹妹……你长得真好看」
「……」
在独来独往的生活中，头一回被人这么直接地称赞，不论如何，一只脚已经踏入青春年华的千晴自然也产生了对于相貌和异性的敏感，面对这种情况她到底还是不禁后退了一步，视线不由自主地偏向周围无物的位置，
「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我叫天见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的头绳也好看，不过戴上这个发夹试试说不定更美呢？」
「还给我啦……」
那是有着翅膀样式的蓝色发夹，在与沿海的天空形成一色的同时，其上的水钻晶莹剔透地宛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是……礼物？」
没有将男孩子们的争吵听入耳中，而是被这枚精致漂亮的发饰吸引住了目光。
对于几乎没有和同龄人交流的千晴而言，在浅薄的认知中，这样的行为就是郑重地送礼，这样的第一次多少还是会让心里有些小鹿乱撞。
「对对对，巫女妹妹，和我交个朋友吧，我就住在那里，我妈妈会做全塞雷纳利最好吃的鸡蛋煎饼，下次请你吃啊」
没有回答或应和枢一连串的介绍，千晴仔细地盯着发夹，心里在做着既全面又具体的分析，整理着前因后果，计算着得失盈亏，最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闹够了吧？」
恰好这时，另一只不属于她和他两人的手从旁侧出现，飞快地夺走了发夹，比起失落和愤怒，惊讶与害怕更占据了千晴的内心，第一时间便以为是父亲母亲来管教她了，如果那样的话，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不遵守日程规矩安排的责罚与处罚。
只不过，那个包含怒气的声音却是和自己一样稚嫩。
「诶诶，深羽？！啊疼疼疼」
「你要是害他连着两天迟到，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只见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女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正揪着枢的耳朵训斥道。
「还偷抢别人的东西，我等会就告诉老师，到时候你又可以被天见阿姨追得满街跑了」
「耳朵要掉了啊……我再也不敢了深羽大人！」
「这次你死定了」
「深羽……枢也是闹着玩的，嗯……这个东西其实是……总之，他没有欺负我……上次啊，他还帮了我大忙……」
「你别说话！」
「……」
这股气势就连身为局外人的千晴都吓了一跳，曾经在三年级的时候被大人说过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拒绝」的气息，不过和眼前的这位名叫深羽的女孩子比起来，对方身上那才是令人畏惧，令人不敢轻视的气质，和自己那被挖苦被嘲讽被远离的评价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千晴顿时有些惆怅地继续听着几人的对话——
「偷别人的东西送给其他人，真有学长的风范的啊，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他，我对着你那里就是一脚哦？」
深羽做出来抬腿踢向枢裆部的动作，吓得对方立刻弯腰合腿，当然，这点生理知识小千晴在保健体育课上还是学过的。
「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深羽……你先还给我吧，到时候……」
银发女孩在皓月的男生面前摊开手心中的发夹，而对方则是吱吱唔唔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然而偶然之间，千晴却是瞥见了女生正别在柔顺头发上的那造型相似的羽翼发夹，再结合男生逐渐涨红的脸，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算了，真没出息」
尽管嘴上说着损对方的话，女孩却在归还发夹后的转身之时嘴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刚好被形成面对面状况的千晴看了个正着。
「啊，嗯……我的哥哥和这个笨蛋给你添麻烦了，我代表他们向你道歉」
似乎对方发觉到心情没能掩饰住这件事，害羞般地立刻鞠躬致歉，原本就对这点冒犯不当回事的千晴随即也木讷地回礼，两个女孩就这样互相致意后又打量了彼此一番，这才分开。
怔怔地望着三人的背影在石阶上逐渐远去直至消失，恍惚间觉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上一次参与进这样的「热闹」中，对千晴来说是多么久远的事啊，也难免诞生出了一丝奇妙的寂寞。
「你迟到了整整五分钟，千晴」
一只手搭在了千晴的肩膀上，随即女孩浑身颤抖，立马转过身来低头致歉。
这冷不防的一碰，不需要有意地去吓唬她，仅仅告知早餐时间没有准时遵守，就足以然后她提前体会到惩罚的恐惧了。
「对不起对不起，父亲大人……刚才稍微发生了一点事……一点突发事件」
不敢抬头去看身前那个不怒自威的男人，只有鞭子没有糖的教育下，她早已养成了在家庭里逆来顺受的性格，可一旦走出家门……
「这次就算了，因为我终于可以给你新的功课了」
「新的功课……？」
一旦走出家门，千晴就必须是一个冷静，甚至冷酷无情的效率主义者，同时，还必须有八面玲珑的伪装，要将这两者融合在一起，就连千晴自己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对孩子应有的培养方式。
可她只能接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像其它的孩子一样玩耍吗？」
「父亲大人是不希望我像他们一样浪费时间，这个年龄可是人类学习的黄金时间，把人类最宝贵的财富肆意挥霍在纯粹的享乐上，只能在不远的未来品尝后悔罢了」
「抬起头来，千晴」
一只手掌放在了小千晴的脑袋上，她对此惊讶地小嘴微张，在她的记忆中，生父还从未对她做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父，父亲」
手足无措的千晴很快就赢来了父亲弯下腰凑近的脸庞，
「说的完全正确，千晴，但是之所以说是浪费时间，是因为这个小镇里的那些野孩子没有一点能够成为你的力量，无法成为你往后的人脉资源」
「人脉资源？」
脑袋被微微施加力量，指示着自己转向神社石阶的方向，捕捉到那三个孩子的最后一抹背影，
「正常来说人脉资源的积累对10岁的孩子也许还是太早，不过你不一样，你是羽佐间家的孩子，身上肩负着使命」
「是……」
「那个银色头发的女孩子，我要求你在下个月之前和她成为朋友」
「诶？」
「那是皆城家的千金，她的父母两人都是公国目前各大武器研究机关最炙手可热的科学家之一，只要他们两人想得到，不论是名誉还是金钱都不是问题，甚至他们的研究成果还会招来其他国家的窥视，若是能接近他们的女儿，或许能够获得难以想象的收获，你就努力接近她，需要什么……」
「不……请等一下，我做不到……不是，我的意思这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万一让她觉得我别有用心，那就满盘皆输了吧」
「关于皆城深羽的资料，我已经让其他人收集整理过了，你只要稍微受点皮肉之苦，在她面前勾起她的同情心，你们俩之间的『友谊』就可以开始了，就像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一样，而她是一个强势而又天真的孩子」
「……」
像是个人偶一般点头附和，无从选择的千晴跟在满意的父亲身后，回到了房屋里用餐，回到了既定的轨迹之上。
她多多少少渴望着这样一种与青春扯得上关系感情，即便是从欺骗开始的友情。
可仍旧如鲠在喉，一直到若干年后的自我厌恶和那句永远不敢说出的「对不起」。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