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一片暗红阴霾密布的天空,不平静却空无一物的大海,连续无止境的防御工事,换言之就是找不到任何参照物的地点。
「每个工事之间间隔9.3米,只要跳过239个就差不多了」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一样,泽渡少校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答案。
「不会因为我的口令而打乱你的计数吗?」
「还好吧」
【相当可怕的人。】
再度给出结论的我把目光投向昏暗的海边。
「声纳显示是在这里,皆城你那边能找到敌人的潜望镜吗?」
「不行……少校那边呢?」
「同样,看来得把它们逼出来了……哦哟,机会这就来了,嘻嘻」
听到她的转折后,我立即定睛观察,果不其然一道白色的水花正以肉眼能捕捉的极限速度运动着。
【在哪?是那儿吗?】
明白那是鱼雷,当我想要找到出现的源头时,泽渡少校却已经在装弹瞄准了。
「嗯哼,皆城,帮我测一下风速」
「好的……这个风速……已经达到90km/h了」
我看着加装的风速仪上的示数,有些胆战心惊地说道。
「是吗,那群家伙还真是挑了个袭击的好日子啊」
就像猎人天生的嗅觉,即便对手是潜藏在深海的幽灵也一样——
深水炸弹随着泽渡少校高扬的语调弹射而出,逆着暴风一头扎入了水中,随即便进入了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之中。
「能成功吗?我从来没想过HMA也能干这种事,连海战都超过了,这可是反潜作战」
「呼呼,这句话由谁说的都可以,就是不能由一个做出击毁两架雷光战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的人说哦」
「这个……」
【好像确实哪边听起来都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因为有那种状态在……】
「咕咚!」
一声冲破风雨声的闷响从海面以下传来,那是深度达标后定深引信引爆其内的高爆炸弹所产生的冲击波,白色的浪花逐渐扩散开来,紧接着喷涌而起,形成了超过十米高的白色水柱。
「哇哦~成功了吗?」
看见这壮观的景象,我不由自主地在驾驶舱内握住拳头发出有些丢人的欢呼,不过泽渡少校却并没有对此做出特别的反应,而是继续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回答,
「要等声呐探测出结果,位置大概没错,就是深度可能会出现误差」
「那,如果深度……」
「嘘……嗯,嗯,明白」
理解到是舰队发来的通讯,我便立刻收声等待结果。
「目标已经探测不到了,很大可能是外壳已经被破坏,结果不是沉了就是散架了,不过又有猎物出现了,在他们发现同伴发生了什么之前尽快多解决几架吧」
轻描淡写的态度加之雷厉风行的战斗手段,不出两三分钟,泽渡少校便把身上挂载的深水炸弹全部打完了,一道水柱还未降落下一道水柱又高高升起,,配合着暴风雨来临的无明之夜,像极了神话中所描绘的末日景象。
「皆城,弹药输送」
「噢,是!」
一直站在一旁「欣赏」,仿佛连自己的作用都忘了,连忙从全副武装的机体上摘下一枚深水炸弹递给泽渡少校,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立刻去接——
「怎么了?」
「有点麻烦,那群缩头乌龟们终于离开对他们而言极度危险的深度范围了,相对的,我们需要调节定深引信」
「知道了,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既然认识到对方可能一直在下潜,而且本身在这种天气下就犯难的声纳探测捕捉到一次敌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什么也应该要加快速度。
不需要过多的心理准备,我随即将深水炸弹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机体的两脚之间,然后抱着工具箱打开了舱盖迎着完全能够将人吹飞的狂风落到地面上,并即刻趴下身子靠近炸弹。
一层层拧开了外壳,最终把用外套将炸弹与雨水分割开。
记忆。
是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雷管,撞针,弹簧,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对不对呢,不对就一起死好了。】
似乎像是泽渡少校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而正在操作的也是她,我不过依旧像是她的助手一样地站在旁边。
就那样站在旁边,撑着伞与她一同接受命运的审判。
-
「叮」
-
手中弹簧脱手弹出,这个微小的声音几乎将我的心脏逼停,好在残存的理性让我看见了弹飞的并不是雷管与装针之间的那个「保险」,而是我从工具箱里拿出的准备替换的弹簧。
【可恶,这是我自己的知识,都给我滚开!现在是我在操作】
连同弹簧一起弹飞的还有方才的幻影,耳畔除了永不停歇的风雨声外再无他物。
我终于集中起了注意力,用手挡在雷管与装针之间,直到在其间替换了一个弹性系数更大的弹簧。
「呼,应该好了,深度200米左右都没问题」
「你学过?」
即使如同泽渡少校那样我行我素的人,从我作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现在才冒出一句情感色彩有些模糊的问询。
「嗯……大概是吧,少校呢?」
「不太懂,但觉得不会太难」
「还是很危险的」
我一边回应一边将深水炸弹滚到鬼切的手心,
「这我倒是清楚,所以我就在想,一个对武器构造完全不了解的人会有你那种举动的话就是纯粹不要命了,又或者,你根本不怕死」
「别说那么多了,接住了!」
除了投掷其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将炸弹送到天丛云所在的狭小工事上了,当然,对HMA控制甚至比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了解的我们要完成这种传接并不会太难,这个动作所施与的压力远远小于深处的水压。
「不过既然你学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其他的也拜托你了」
「好的,少校你也加油」
即使再危险的爆破物作业,一旦熟练后也和普通的工种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身处战场的军人,何来安全一说呢?
如此自我解释,等到又一声吓人的水柱喷涌而出的时候,似乎习惯了一切不如人意的命运走向一样,我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并望向海面,望向那道在雨夜的海上依旧可以被辨识出来的痕迹,那个最近熟悉起来的,鱼雷高速运动的轨迹——
【目标是,这里?!】
惊讶只是一瞬之间,好像做好了可能会遭遇所有危险的心理准备,一反应过来我便放下手中所有的爆炸物作业,立刻跳回了鬼切的驾驶舱中。
此时距离鱼雷击中我的立足之地只有不到三秒钟,甚至连关闭舱门的时间都没有,意味着我即使穷尽人类的极限也难以全身而退,连启动III型动力系统的时间都没有,然而我还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将机子直接向海中跳跃而去。
直接从打开的驾驶舱观看外部的景色,一切都在转瞬即逝的须臾间旋转,直到面朝黑色的大海——不断坠落。
「咣锵」
随着机体的剧烈晃动,金属之间的碰撞声响彻整个驾驶室,随即机体停止住下落的趋势,几乎是擦着海面滑行。
「我们还是很默契的啊」
「这次,没让你失望吧」
我心情复杂地开了一个玩笑,紧接着伴随身后鱼雷的爆炸声被抛在了一个防御工事上,
「还没结束呢,继续跳起来,听我口令!」
语气稍显焦虑,理解到所面临的威胁,我赶忙合上驾驶舱并让鬼切起身,如同最开始那样用连续的跳跃在潜艇防御工事上移动。
而身后的鱼雷不仅摧毁了我们原本的立足点,还被迫使剩余的深水炸弹在最靠近我们的地方潜入海中,方才能够惬意欣赏的画面变成了我们逃跑的恐怖背景,稍微慢上一点可能就会被自下而上的冲击波给送飞上天。
「捡回了一条命呢,毕竟这些缩头王八造价可比HMA还要昂贵」
「总不会比三代机还贵吧」
「我只是觉得这样说好像我们已经赚到了一样,毕竟压力已经够大了吧」
待到所有深水炸弹都已经引爆完毕,天丛云终于停了下来,这不仅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最有效的反潜武器,更重要的是原本用来阻挡潜艇靠近港口的防御工事,已经被冲击波击垮了一大块区域。
「我们是不是坏事了……」
「嗯,为了不让本小姐担责,麻烦少尉你亡羊补牢一下」
「可是炸弹都没了……用我的反装甲步枪吗?」
其实心里也有了答案与大致的战术,但当一个经验老道,想法不竭的长官在身边的时候,我让自己所去专注的事情尽量限于执行命令上。
「嗯啊,既然他们转变战术了,那么弱点也随之改变,比如,找到那根不老实的潜望镜」
话音刚落,外部通讯的杂音便在频道中响起,而远处的夜空中,一架闪着灯光的飞机正向我们的方向靠近。
「 终于来了一架『
神罚』反潜巡逻机,并且,果不其然已经早早投完了弹」
「难道他们搜不到潜艇都在我们这边吗?」
没法听到切实的指挥频道,所以话题的转变速度有些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说不定到处都是呢,或者这种天气根本探不准呢,总之,最重要的是它不投完弹水原将军根本不会给我指挥它,啧啧,对我们的战果视而不见呢」
每一个句尾的「呢」都是如此轻松,就像醉心于游戏的玩家一样,仿佛自己的身体只是正在控制的事不关己的化身。
就在我有些纳闷扔空弹仓的巡逻机有什么作用时,超大功率的探照灯宛如太阳一样在漆黑的雨夜中绽放出难以目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