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头,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挡着人家平步青云的机会了呗……噢,不对应该是我帮你挡了」
说罢,片雾姐撩起了被越下越大的雨彻底打湿的长发,拥挤的人群早已让撑开伞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好干,别让我加太班太多啊」
微微弯着腰并将左手伸展开来指向她身后那台HMA,身上的白大褂也随着这个「有请」的动作而微微荡起,
「辛苦你了大姐头」
「嘿」
在路过她身旁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方才的一个细节,于是我便停下了脚步,
「那个……三浦他,为什么不开HMA了?」
「……PTSD,回到后方我才知道,国家每年培训出的HMA驾驶员,有接近三分之一过不了这个坎,估计和驾驶造成的精神负担,和驾驶舱那种幽闭的环境有关吧,三浦也只是其中病情比较轻的一类,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好像只能如同一个吉祥物一样存在队伍之中的理由啊。】
「这个时候啊……」
我握住光世的牵引绳,回头对着一脸惆怅的片雾姐说道,
「……才需要战友借出肩膀啊」
没有去看片雾姐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会想起曾经与她出生入死的战友,至少我是想起了那个被留在医院里的女孩,比三浦受了更重心伤的女孩。
选择战斗并不意味着伟大,而在这种时代逃避也并非懦弱,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光是能做到不让自己在意的人为自己忧心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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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噪音随着光世的启动而发出,我无奈地用袖口将占满灰尘的仪表盘擦净,随即开始确认武器装备和通讯设备的是否完好。
「喂,四号,四号你听见了吗?」
一如即往的突击步枪,锯齿匕首,还有烟雾弹等小型战术武器。
「以北面钟楼为轴心,逆时针到发电厂东面的体育场门口会和,四号你听见了吗?」
【算了,有武器用就不错了,只怕到时候子弹还卡弹仓,不过对于光世而言最重要的是装甲……不知道那群外行有没有对肩盾动过手脚……几乎是要把性命交付与它呀。】
「四号,四号,切换成双足模式,把操作面板的摇杆转到你要前进的方向,然后踩下右踏板,要缓慢踩下,先确认你的监视器是否正常运作」
【嗯,通讯设备倒是不用调制了,直接就能听见队友的消息了,但是感觉机体的动作有点僵硬,是没上润滑油机油保养吧,该不会轴承都生锈了吧。】
「你是不是不会开HMA啊!那就给我滚下来!」
【所以从刚才开始,那个四号究竟是谁啊,不过好像听到了要去体育场集合……】
「!」
我刚忙打开舱门拉住牵引绳好让自己的身体能稍微荡出去,目的自然是为了看到漆在HMA外侧的编号,
「皓月的家伙,你要是不听指挥就快点给我滚蛋,这里不是你们军队的地盘!」
赫然一个绿色的「4」,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确认的,真是脸都丢光了。
「抱歉,队长,我刚才在检查机体,没注意自己是四号」
我赶忙回到驾驶座上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那你慢慢调试吧,我们先走了」
「队长,抱歉,队长?才给我一分钟调试机体,这不合理吧」
通讯频道中再无音讯,我根本不相信那群跟我几乎同时间登上HMA的人能这么快完成检查,特别是在我都没来得及测试武器的情况下。
「这回麻烦更大了」
随着一个信号弹明目张胆地在半空中亮起,四个方向的部队开始共同冲击发电厂厂区,除了HMA作为主攻的东面还像个样子,其它的方向全是靠特种车辆冲锋,整个画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加上一群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当然还有我这个被排除在外的可怜虫。
【哎,这还真是像泽渡少校那时候的感觉——到底要怎么样这场战斗才不会输?】
姗姗来迟地从东面被破坏的厂区大门进入了敌占范围内,然而迎接我的却是茫茫烟雾。
「队长,我是四号,我们贴着墙壁前进!」
理所当然,通讯器里根本没人回应我,满是吵杂混乱的人声,与烟幕后愈发明亮的枪火形成了照应,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搞不好里面就在自相残杀。
【算了……】
把那微小的同情心抛弃,我从尽量远离交火区域的缺口钻进了烟雾当中,凭着最开始的视觉记忆摸索着前进,好在自己人也不全是傻子,如此明显的烟雾弹陷阱,既然钻进去了就要做好觉悟,随着不知哪一方的火力停下,其它愚蠢的无确切指向的攻击也听了下来。
斜风把雨幕倾斜,同时也加快了烟雾的消散,就在我认为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厂区的建筑核心区却仍未有所动静。
「HMA部队停止前进!」
通讯频道中传来了那位所谓的初代HMA试驾员的命令,我视线所能看见的唯一一台HMA确实如他所说停止了继续向深处行动的步伐,然而也有些诸如「功劳会让其它同僚抢走」这样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人实际反抗这位「老前辈」的命令,只有压路机叉车等特种车辆功率极大的发动机继续运作,表明着某部分队伍的英勇冲锋。
从行动开始到现在只经过了短短数分钟,然而这个阶段本应该是双方伤亡增加最快的阶段,可敌方究竟有没有损失一人呢?或者说我们自己因为烟雾弹这个简单的战术而受到了损失,不过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损失。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只是敌人计划的第一环,真正的陷阱在后面……那么停止前进是对的吗?】
我仔细地转动机身,让监视器尽可能把发电厂的全景映入我的眼帘,稀薄的烟雾中无数管道与脚手架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建筑,其上搭建的简陋平台并未看到人影,但难以确定林立的掩体之后是否又会如同表面一样安全。
于是我自作主张地往前靠近,直到能够看到最前方的车辆为止,只见那些特种车辆正和其它全副武装的警察模仿军队的步坦协同战术,依靠一台铲车和一台压路机将战士围在中间,以防御可能从两侧建筑发出的突然袭击。
一切仿佛都无懈可击,而敌人似乎往电厂更中央的地方躲藏去了。
【可难道那边会有更好的防御地点吗?】
又是某种既视感一样的东西,我慢慢地在光世的驾驶舱中抬起头来,在最上方的那个屏幕上看见了发电厂的标志性建筑——高耸入云的烟囱。
因为太过显眼所以才容易被忽略,就像我们揣测敌人行动意图时一样不慎陷入的思考陷阱——
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无关防守要略,而是置敌人于死地的陷阱,或许从最开始,错误地估计双方手中所握有的战斗资源才是最致命的。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仿佛让脚下的地面都为之震撼,不清楚有多少身处发电厂中的人注意到了爆炸点究竟在哪,但一直留意着那个高的可怕的烟囱的我已然操纵光世笨重地倒车了。
「喂……骗人的吧,西南方向……快看西南方向啊!!!」
难以置信的破坏场景,化作发现者迟来的歇斯底里的叫声。
上百米的排烟塔逐渐在还未散去的烟雾之后露出真容,太过庞大太过夸张,即便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近,一时竟然连最先察觉的我都不知道该朝那个方向躲避,只能尽可能地从地面愈发庞大的投影去判断大概的破坏区域。
乘在这台仿佛许久未用的训练机上,在最需要其加速的情况下,引擎发出的声音却像一名病入膏肓的病将死之人,孱弱无力的喘息着。
视线来回在机体移动的前方和烟囱坍塌的侧方游移,似乎非常倒霉的选中了烟囱坍塌的那一侧,当然现在掉头则是更来不及的选择。
明明曾经在群青学园,只要能坐上HMA就感觉天下无敌,心满意足,如今还是熟悉的,同样的光世·改三型,乘在其上的感觉却满是煎熬,即便不是眼下这种危急的状况我相信同样也是如此。
就像梦想,最初时幼稚的决意,都被改变了一样,快乐变成了煎熬的原因一定是与代价挂钩的。
我苦笑了两声,随即心无旁骛地继续保持前进的方向,把生命交给了命运。
生与死的漫长,在自然时间里不过是以秒为单位的短暂。
雨水和卷着湿气的风终将这一片阻挡视线的烟雾吹散,在那比爆炸声可怖一百倍的接地瞬间后,尘埃又化作了新的一轮烟幕,还来不及为光世那恰到好处的速度喝彩,被一前一后两座巨大烟囱夹在中间的我随即又经受了真枪实弹的洗礼。
往发电厂深处前进的车队究竟有没有起到作用暂且不论,至少敌人的周全计划没有受到像样的阻碍。
连敌人所用的武器都看不真切,只见到目之所及之处失去行动力的警察部队被肆意地屠杀,通讯器中传来了这些与战争并不相符之人留给世界的遗言,无论是否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被以这种方式杀死着实让人难过——
其实我毫无这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