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毫无这种感情。
我的呼吸愈发平缓,悄悄地移动着几乎毫发无损的光世,完全冷静地绕过求援的伤者,大致判断了可能已经倾巢而出的敌人的分布。
【即便只有我一个人也会完成任务。】
当我发现那台趴倒在地上,已经被敌人的步兵从背部打穿了驾驶舱的长船时,我淡漠地如此想到。
事先做好了瞄准准备,赶在对方想抢夺机体前火力全开轻松杀死了十来人,我没有犹豫地将队长机架起,以他的正面装甲作为盾牌一路向发电厂深处冲去,偶遇的RPG即便能暂时把我击退,没有受到像样损伤的我很快就能给予对方毁灭性的打击。
换而言之,无法攻破挡箭牌,那么这些步兵根本就不可能击破哪怕是一台HMA。
在越来越多的敌人注意到我这一骑后,为了不让千穿百孔的长船的能源区爆炸,我最后亲手将它在敌人中央引爆,随即躲到了供水系统相关的大建筑物内,仅仅四米多高的HMA在这样的房间中依旧能够轻易找到掩体。
战斗如我所愿进入了下一阶段,战斗环境转换到了战车难以行动的区域内,即便不是复杂的自然环境,在这样的人工造物内HMA也无愧于它多功能兵器的定位,我仅仅只要将头部监视器探出掩体外,再利用内置机枪消灭敌人,在这样特定的环境下,只要我自己谨慎小心,HMA对这些步兵而言就是名副其实的移动堡垒。
轻易攻占了爱智城的三个要害地点,应该会有些厉害的武器才对。
且不说HMA,就连战车其实都仍未看到一架,除了那些大当量的炸药外,我看不出对方有任何能够守住这里的优势。
【难道在外面?】
想起来三浦提到过的深羽她们的部队在城外按兵不动,是否和此地的防守薄弱有关,抑或是在提防着人质被偷运出城。
【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究竟哪一方才是呢?总之,直接问过就知道了。】
把大部分人马压制在大门的位置,同时留意着从其它窗户潜入想要偷袭我的家伙。
很快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三个似乎对HMA驾驶员的观察方式有所误解的倒霉鬼从某扇窗户那出现了,偷偷摸摸地想要从光世的侧后方接近我。
全景监视器早已捕捉多时,光世手上对突击步枪仅用了两秒不到的时间就转动了接近180度。并瞄准了那几人脚下的空中高台。
三人面对HMA的火力瞬间就慌乱了,即便我瞄准的并非他们的人身,三人也都认为只是我一时打偏了而已,慌不择路地从五六米高的空中走道上一跃而下,想要跳到集装箱后面,结果却只有一人成功以其作为缓冲顺利躲到了掩体之后,另外两人一人摔断了腿,另一人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丢下同伴跑掉了。
「嗨,哥们」
机体头部的内置机枪用了四五发的时间去调整,终于在那个一瘸一拐的家伙消失在视野中之前击中了他的腿腹,在他发出哀嚎的下一秒种又一发子弹从他的后脑射进,霎那间血喷如注。
虽然自身没有感觉,但认知中能定义为无情残忍的做法符合我心意地在那个断腿的士兵眼前上演了,人类的脆弱也随即暴露无遗。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咿呀!」
痛哭流涕得像个孩子,我的一发子弹自斜上方从他的脸颊划过,直至给地面开了一个窟窿。
「安静,别浪费时间,告诉我,人质在哪里?」
「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上学了……才加入独立解放战线的,第一次,第一次拿枪杀人……」
「人质在哪里?」
「我真的……啊啊啊!」
子弹打穿了少年兵的右肩膀,只见他脸上一阵痉挛,疼得眼珠子都快翻过来,口吐白沫的样子令我觉得有点滑稽,
「不要废话了,你们有没有HMA?」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在我拷问的过程中,并没有更多的敌人进入这个水力循环建筑内。
「唔……呃,有……」
「在哪里?」
「不……在……这里呜!啊啊啊!呃啊!妈 的……妈 的……你!」
「在哪里?」
不再只是打穿肩膀的疼痛,这一回左肩膀瞬间飙出了大量鲜血,几乎被折磨疯掉的少年兵面目狰狞地怒视着我,但没过多久很快又面色煞白地求饶了,
「一个小时前……从这里离开了……可能去,城外……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人质,不知道……求,放过我……」
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还是多少确认了一些猜想,本应该转身离去,此时我的身体却像是无法动弹了一样继续盯着那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兵。
已经不需要去纠结应该捂住哪一边的伤口,被光世击中的左肩和右肩并不一样,似乎被打穿的动脉如同水泵一样喷涌出鲜血,任凭涕泗横流的少年怎么去压都无法止住生命的流逝,喃喃自语地挣扎一阵后终于双手无力地摊开了,我就这样目睹了他绝望地死去的全过程。
「……」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嘀嘀嗒嗒地落在手背上。
明明做出这种事的时候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此时却好像是身体之中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承受了某种感情一样,波涛汹涌的悲伤化作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
【这次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烟囱即将倒下的紧急关头吗?】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只剩孤身一人的我想要完成任务的方式,对于一名军人而言没有错误,可作为一名人类我却像是缺失了什么一样异常,直到那名死去的年龄相仿的少年兵与我的友人们的面容重合之时,我才确切地感受到那种悲惨。
【我真的是在成长吗?
这样下去毫无疑问又会失败。
什么失败?】
就在熟悉的流入中,我的头部一阵刺痛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刺激电流通过了我的大脑,留下某个令我无法淡定的画面残影,致使我蓦然惊醒,并且仅仅不到一秒钟过后,那个画面的内容就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我一只手按压住疼痛的额头一角,一只手配合着脚踩踏板移动HMA,想要弥补某种缺失。
没费多少功夫便顺着血迹找到了那个三人之中唯一幸存的少年。
因为顺利跳上了集装箱而避免了被我的光世击中,可在那之后又被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攻击给打中了侧腹,当我发现他时,正靠在一个角落里喘着粗气。
「嘶!」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少年没有求饶没有逃跑,而是把型号破旧的步枪对准了我的HMA。
「那两个是你的……朋友吗?」
或许是我的声音的出现让他意想不到,疑惑的神色转眼间压倒了极致的愤怒。
「我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为了胧目能够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拿起了武器,为了你们这些剥削者,能去往你们应该下的地狱!」
勇敢的少年举起武器就往我的光世身上开火,一开始子弹打的都是厚重的装甲,毫无威胁,但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的我给予了对方思考的机会,下一发子弹就打中了光世的其中一个监视器。
「住手,我不是御雷公国的人」
让自己的立场尽可能地接近对方,这是能最快拉近距离取得信任的方式。
可是对方的犹豫也仅仅是须臾之间,不知道是为伙伴报仇的愤怒还是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没有说服力,原本这么认为的我终究遭到了拒绝,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将可悲的救赎继续下去,以此来中和自我的某种丧失。
就当我想要扔出震撼弹让他失去意识时,毫无征兆的爆炸又连续响起,距离近得几乎要让人聋掉,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应该能代替震撼弹将他弄晕吧?】
可惜事与愿违,什么都没有的敌人,他们能够占据发电厂的底气或者说是底牌,就是事先准备好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炸药。
就算不会再有能炸塌烟囱那么大的当量,布置好位置的爆破点依然具有牵一发动全身效能,更别提眼前的爆破规模根本就不只一发。
「该死!」
大脑中想到了糟糕的事像,可身体反应过来刚一踩下踏板,少年的身影就被从天而降的建筑废墟给遮蔽了。
在这种环境下,视线的隔断几乎等同于生命的凋零,我心情沉重地伫立在了原地数秒,望着毫无意义却也依旧失去的救赎,随即机械性地朝头顶开火,将坠物打碎并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不过即便如此,仿佛无穷无尽的瓦砾还是逐渐将我的监视器全部遮蔽,于是我干脆让机体蹲下,直至视野彻底被黑暗所覆盖,唯有听觉仍旧接收着来自其它地方的爆炸声。
黑暗。令人暂时得以喘息的黑暗。只要睁开眼又是充斥着血腥味与泪水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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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怕的并非必须不停战斗的现实,而夺取我的一切后所留下的孤独。
为了看见美好的事物。
想要看见美好的事物。
所以我才……哪怕……道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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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明……雨明……你怎么样了?!」
像是从深渊中将我自己照亮的一束光明。
「三浦……我没事……」
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用低沉的声音回应了无线电中三浦关切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