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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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延绵不断，像是要代替谁人已然干涸的眼睛，又像是为这座伤城弹奏回忆的追复曲。
在这样的梅雨季节，即使是雨水暂停的间歇，天空也依旧不会绽放阳光的灿烂，而有些不好的事，却往往集中在这样的时刻发生。
大多数人都讨厌雨，而偏偏比起下雨更不好的事大多都是人为的。
又或许，只有人类这种生物才会去分清好坏对错。
【但是真的分得清吗？】
「好好披上，皆城少尉」
茫然的视线中忽然映出一个人影，紧接着上半身就传来了被毛毯之类的东西盖住肩膀的触感。
「要喝吗？」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了眼前，在选择接或不接前，我的大脑却在思考过去有谁喜欢喝这种饮料。
「不加糖的，还是你想要甜的」
【啊啊，记得以前是谁说过，大人的味道就是原味咖啡吧，好像，是浩叔吧，最喜欢喝彩子阿姨泡的咖啡的浩叔，现在他还能喝到他中意的咖啡吗？】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皆城少尉，雨明同学？」
【说起来，浩叔和彩子阿姨也是在爱智大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吧，听说也是下雨天邂逅的，也许这座城市的雨曾经也是浪漫的雨，只可惜如今……】
「喂！」
一个白色的杯子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连同思绪一并遮断让我真正回到了现实。
「呃，谢谢，你……」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性，打理整洁的军官常服之上并没有印出军衔，画了淡妆的面容可谓美艳，不过微蹙的秀眉却意在营造一种冷漠强势的印象，这反倒会引起部分敏感的人「在隐藏性格弱点」之类的猜测。
不论是那时候的艾莲，还是现在眼前的熟人，所展示出的冷漠，都和夕夏不是同一类。
「嗯？」
「啊，你是……」
「你的意思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大概已经得了某种精神疾病，我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起来，就连这个女性最大的特征都没有第一眼发现——
像彼方一样金黄色的头发，在这个国家里王公贵族的血统中最常见的发色，而蛋筒式的卷发，我至今也只见过一个人是这样。
「我还真是自作多……」
「那个你是……奈原军高情报科新闻部的部长，记得和伊吹她的十二夜新闻部是竞争对手，名字是……九凤院悠绯？」
「嗯……对……哼，没想到皆城同学你这样的风云人物还记得本小姐这号人啊」
故作冷漠的脸蛋很快便扯下了面具，先是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又像是想掩盖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喜悦而开始的挖苦，当然，那份惊讶之于我也是一样的。
我完全没理由知道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名字，这份记忆真的是来自于我吗？
「果然……你根本就看不起我是吧……你们这些提前毕业，战功斐然的家伙，一个个都是这么高傲，我，我，我也有努……」
「对不起……」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像是祈求对方的温柔一样不争气地又开始流泪了。
直到看见悠绯同学，我都无法相信在战场上还有像这样性格的人存在，就像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样不坦率，就像担任学生会干部一样的高岭之花，徒有其表的高傲笨拙地包裹着脆弱温柔的内心。
可如今，物非人非。
「哪里疼吗？！我，我这就去叫医生，本来他们说好要带你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啊？」
我伸手拉住了慌乱着准备去找人的悠绯，不想让更多人来担心我了。
「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
「只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
「喂，你忽然在说什么啊！」
大小姐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但在仔细打量我几眼后，一闪而过一丝悲悯的表情，随即整个人都缓和下来了，和我并排坐在救护车后车厢的边缘，头顶上添加的塑料挡板正将若有若无的细水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你掉到气垫上直到战斗结束，然后被直接送到这来了吧，没有什么在意的事要问吗？」
来自悠绯的视线若隐若现地从旁侧发出，无论逃避与否，这个由我最近距离见证的悲剧都已经完成了，作为剧本中的一个角色，我完全无能为力改写剧本。
「悠绯同学，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还没有毕业吧？」
「你……你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是这个啊？！算了……」
大小姐清了清嗓子，依旧带着那种强势的语气叙述道，
「不像你们HMA作战科那样，我们情报科一般是不可能提前毕业的……除了羽佐间千晴」
「……」
「我就像参与了实战演练一样，最开始是配合宪兵大队的调查，提供关于羽佐间同学的部分情报，然后加入了对包括对羽佐间同学在内的可疑分子的追查，原本已经有了不少眉目了。可是你应该也知道，自从有明显错误诱导性的情报让我们把中行联合以及赫炎基地进行了清洗之后，沙盘作战发生了令人震惊的悲剧」
「夕夏……」
「嗯，皆城同学你可能不知道，你在奈原军高被称作英雄的原因，并不是你保护了公主殿下，而是你为我们大家的辉夜公主，讨回了公道……」
声音中的强势逐渐被温柔取代，被所有人喜爱着的夕夏，即使在她死后也依旧完美得如此耀眼。
可这样的她在那个时候就像是被全世界所针对一样，一条条原本无关的线索汇聚到一起，伊吹的催眠，千晴的情报，悠绯的清洗，彼方的外交，无可避免的悲剧，非死不可的为何是大家都喜欢的夕夏呢？
「你说我……是英雄？」
从那时候起，我的厄运就没有间断过，就连千晴，我都觉得是我害死她的，她所谓的平衡，只不过是毫无意义地以死赎罪罢了。
「嗯……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现在确实是包括我在内，其他奈原军高学生的榜样，恐怕这次事件之后更是会如此吧」
【英雄……自我厌恶的英雄吗？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我，对，就像我不了解千晴，不了解深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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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深羽，是单方面的心灵相通，她，绝对会为了你朝我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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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对了，你也知道我还是学员而且是新闻部的，所以，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呢……」
「我……」
完全没整理好思绪，但对方热切的眼神瞪着我，一旦被拒绝，肯定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辛苦你了」
就在这时，熟悉而又怀念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
「深羽……」
一身强化驾驶服的深羽站在雨中，动作标志地向悠绯敬礼，那头银色的长发优雅的盘起，身上散发出的成熟和知性的美，像极了曾经在奈原军高第一次见到美智留教官时的那种感觉。
【短短半年多时间，深羽成长了那么多吗？
「啊，皆城上尉」
看见长官率先行礼，悠绯就像受惊一般身体即刻弹起致礼。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山城少尉应该找你有事，他会和你安排你们接下来的行程」
「噢……是！那我……先走了」
面色稍显困扰，但面对深羽那非比寻常的气场和委婉的逐客令，悠绯最开始的那种冷漠一点儿都表现不出来，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后便先行离开了，整个世界就像是只有一辆车以及我们两人而已。
「深羽……」
微微向前一步，踏进了救护车的遮雨板覆盖的范围内，低头看向坐在车厢边沿一动不动的我。
「终于……」
我最害怕的陌生并没有持续太久，深羽脸上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终于见到你了，哥哥……」
全身的重量都随着她的身体扑到了我的身上，面对忽然抱上来的深羽，我也满心感慨地予以回应。
「我也好想你，深羽」
「呜……呜……」
我很痛苦，却有人比我更加痛苦。
亲手杀死挚友，看着我被推下去生死不明，不得不冲向陷阱，冲向那专为我而准备的掩体之后，为此而牺牲战友与部下。
两方的厮杀就像是因我而起一般，可我却在乱战当中成为一个局外人一样，躺在事先准备好的气垫上，没有被任何一方视作敌人。
又一次的失去，无能为力的悔恨。
如同塞雷纳利阴影结束的破晓之前，这个行星上没有比我们两人的灵魂更加接近的事物了，无论是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是如今心灵碎裂的部分。
我们就像互舔伤口的动物一样，奢望着能够将沉甸甸的悲伤彼此分担，共同扶持着走下去，而名为家人的维系，会仁慈地让这份悲愿得以实现，让我觉得这个生命没有那么孤独。
经历了汗水雨水的洗礼，除此之外还应该有硝烟火药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被临时清洗过了，深羽抵在我鼻尖的秀发散发出奇特的香味。
「哥哥……哥哥」
对自己的身体没有精心保护和打理的自卑致使我诞生了抗拒感，连同自己刚才的举动一并化为了名为「害羞」的感情。
「深，深羽，先放开我吧」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丢下我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