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麻烦彼方公主了,她一定也有很多事要忙,这次事件曝光后这个地方会被重整吧,但,我不想让伊吹再呆在这里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
「即使这里变好,记忆也会留下」
【记忆,究竟是不是决定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呢?】
「那么,我有一个好想法」
深羽稍加思索后,右手轻轻地往左手手心一锤,如同点子忽然冲撞入大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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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小的信任与食物的诱导下,两只小动物被我们顺利带上了车,随即一路飞驰向了城市的另一端,远离痛苦记忆的另一端。
「这里是……孤儿院」
「也只有首都,才能有好几座孤儿院了」
深羽感慨地说道,
「虽然也只有军人遗孤才能呆在这里,不过战争期间,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这里……适合伊吹吗?」
深羽回头看了一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所以,才想到了这里」
【奇怪的感觉?】
「总之,先进去吧」
我朝深羽点了点头,有些像大人带孩子一样,一人一边,把两人带进了满是孩子的乐园中。
乐园。那一瞬间看上去确实是如此的,在遍布伤痕的世界上,在不经意间,在还没懂得生命的分量之前,在尚未理解自己所经历的悲伤之时,能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这是怎样的幸福啊。
和我那时一样,永远无法忘怀。最奢侈的幸福。
在这个没有谁是应该被理所当然地善待的疯狂世界里,在从未见识到世界有多么疯狂之前。
能够看见,能够享受,这不应该就是一种奇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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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从她奶奶那代起,就在经营这座孤儿院了,虽然曾经只是一间毛坯房的规模,但后来有一位军人的遗孤在这里长大之后,成为了一名了不起的将军,才依靠自己的权利把孤儿院扩建到现在的规模,嗯,即使这孩子与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歧视」
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招待了我和深羽,宛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让我觉得交给她一定没问题,而小小的孩子们围在她的裤腿旁可爱地拉扯着其上的布料,也在说明她是个受欢迎的保育员。
「不过……可能有点困难……」
她的目光越过了我们,带着忧愁望向我们身后,伊吹和那孩子的所在。
「右边那个孩子没问题,如果不是太严重的心理问题,这里也会接收的,但是左边那孩子,已经过了14岁吧?虽然看上去很小,但我看得出她那在战场受过伤的,眼神,明明也这么小……」
我和深羽面面相觑,并没有想到已经16岁的伊吹会被看出年龄,毕竟是那样的娃娃脸。
「因为经费和房间的原因,这里一般只负责照顾孤儿们到14岁为止呢,我,也很舍不得那些离开这里的孩子」
女人困扰地抚着一面的脸颊,然而我和深羽早已对此有所猜想了。
「女士,你误会了,我们也没想要曾经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再像小孩子一样被照顾……」
「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不不,女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深羽和保育士互相客气了好一会,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她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但我们发现……」
深羽再次确认了一下我的眼神,我则是回予肯定,
「她对比自己小的孩子,很是温柔,所以,我们想,能不能让她在这里试着做一下保育员」
正是如此,直到进入这间孤儿院,再次注意到伊吹眼神的我才基本上确定下来。
「啊,原来如此!我们确实人手紧缺呢!」
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拍了一下手,随即女士又苦笑地指了指现在也围着她的孩子们,
「不过,她毕竟是一名病人,而且长官们也说过她对陌生人会有一定的攻击性吧,那么决定还是得让院长来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深羽对我同样苦笑了一下,正巧在女士离开的时候,那几名暂时无人看管的孩子便跑向了我们,
「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将军吗?」
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孩子跑到了我的身边,我见状直接蹲下身子让彼此视线能够更好的相交,
「我不是将军噢,没有那么伟大,只是一个少……上尉,一名军人,怎么样,小朋友长大后也想参军然后当将军吗?」
我兴致勃勃地摸着他的小脑袋,打算给他一点梦想,结果——
「不想」
「啊?为什么?」
「听他们说军队里没有女人,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
「……」
「明酱,你又在胡说七道啊,你看这个姐姐那么漂亮」
「诶,说我吗?你好乖哦」
深羽当即就笑眯眯地搂住面前嘴甜的小女孩。
「啊,呜,啊!」
似乎是被这意想不到的展开重塑了三观,小男孩像个木头似的呆立着,直到鼻涕都快流出来了才重新「运转」起来,
「唔,那,姐姐是哥哥的老婆吗?」
「诶?」
「诶,诶,讨厌啦……」
「明酱,不要把姐姐说得那么老啦,那叫,女朋友」
「嘻嘻,你太可爱了,来做我妹妹吧」
「好啊姐姐」
「那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情侣?」
「你在兴奋个什么劲呀……深羽……」
「像!」
「不像!」
再这样下去两个小鬼是不是要吵起来了,
「这大姐姐……这么好看,将来要当,我的,老婆」
「谁会给你这个爱哭鬼当老婆啊,略!」
对面的小女孩嘲讽完之后,还不忘做了个鬼脸。
而小男孩也不甘示弱,结结巴巴地反击,
「你你就是小小骗纸,每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过来,你都这样,想骗骗糖吃」
说完,两个小孩子姿势友好地扭打了起来,深羽一边苦笑着说「我确实有带零食啦」一边制止两个孩子打闹。
正巧我们暂时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两个孩子上的期间,身后的两人的状态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回头望去,伊吹带来的那个孩子已经和另外一个孩子接触了,虽然两人并未用语言交流,但似乎在用孩子们独特的拍手游戏来当作互相认识的过程。
而更重要的是,伊吹平静地蹲坐在旁边像是守护着两个孩子一样,即便仍旧没有笑容,但眼神里的柔和却是清晰可见。
这一幕不只映在我和深羽的眼中,同样的,也被正巧过来的院长看见了。
这名年过半百的女人仔细端详了一番伊吹之后,最终作出了把伊吹留下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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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敌意,但是不会对孩子们有,这样的眼神,我觉得很熟悉,很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如果是在稍微懂事之后遭遇的话,都会对大人产生严重的不信任感」
当时,已经半头白发的院长眯着眼睛这么说了之后,伊吹,也算是正式留在了这间孤儿院。
在过了一周后,我和深羽再离开樱之杜之前,还是放心不下地来到了孤儿院,偷偷地隔着玻璃窗看向伊吹。
「哥哥,那时候听了院长的话,你是怎么想的呢,诗乃她的人生,过往的,以及,未来的」
深羽眉头并未舒展,而是有些忧愁地隔着玻璃,看向小小食堂里温馨而热闹的画面。
被孩子们围住的小姐姐,我们曾经的战友伊吹诗乃,露出了我仿佛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的笑容,那是随着夕夏的生命一并消散的笑容。
而她的工作,便是照顾孩子们的起居,陪孩子们玩耍,除此之外,根据那位保育员的介绍,伊吹自己好像认为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保护孩子们。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比起恢复到以前那样,现在的她笑得多幸福啊」
「可那,也不过是『代偿心理』的一种,虚幻缥缈,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破碎的假象不是吗?」
「深羽……你也看出来了吗?」
我们通过查询伊吹的经历,能明白那位院长看人的眼光确实准确,然而,仅仅是对大人的怀疑并不能完全解释伊吹现在的状态,要知道,伊吹在无法保持正常之前,受到的更大创伤并不是父母的原因。
「对夕夏学姐的代偿心理,因为自己被她保护,却保护不了她,回报不了她,所以诗乃现在才把自己当成了夕夏学姐,去保护,去照顾那个,和曾经的自己很像的孩子」
是的,正是夕夏的死改变了一切。
「或者应该说,不是和自己很像的孩子吧,而是和那个伊吹诗乃相似的孩子,她自己,已经开始否定身为伊吹诗乃的人格了」
说出这些话的深羽,眼中的悲伤之色更加浓郁,我也明白,深羽所知道的这些事一定是调查了群星计划之外明白的。
「呐,哥哥,你说诗乃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究竟算什么呢?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啊啊,是吧,从小被父母所抛弃,最后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再后来被带到奈原军高,本以为人生会有所转变,结果却被选为群星计划的一员,继续遭受着虐待和药物的滥用……」
我情绪都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在意识到这点后我便停顿了一下,结果却有些哽咽了,
「那样的地狱,好不容易被星织姐和夕夏打破了,之后的那段时光,一直跟随着夕夏的伊吹,恐怕才是最幸福的吧。结果最后,连这份幸福都被打破了。她在沙漠里,又陷入了熟悉的地狱中,甚至回到樱之杜和仇人决战的时候,也受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羞辱………还有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