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原谅吗?」
握紧双拳的样子,但深羽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那个时候在交付千晴的遗体时所表现的释然,又有几分真正放下了呢。
【没可能放下的吧,就像我,根本不曾放下过,顶多只是能暂时掩藏起来罢了。】
就在我又陷入自嘲的境地时,风间上尉继续开口了,
「你们知道美智留她到后方,到奈原军高这成为教官的原因吗?」
我和深羽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但这提问引起的思考却也能准确地找到疑点的所在——
美智留教官相较其它教官而言,这种年纪回到后方有些太年轻了,原本同期毕业又隶属过同一个部队的风间教官可是还作为试验机实战检验中队的队长在活跃着。
「5年前,在月相计划正式开始的一年前,那时候我和美智留都还是活跃在前线装甲部队的一员,虽然具体不隶属一个部队,但作为那时候为数不多的第一代HMA驾驶员,基本上都会共同执行同一个目的的任务,可我印象中,还是有一次例外,然后,那也是最后一次」
思绪被风间上尉的声音带回了旧时光,带回了我们所不熟悉的战场,回溯了那与认知有所差异的,却也是切实露出了獠牙的战争。
「……我们分开的那次,我去往的莺海油田,开始了泡沫黎明之后在那儿发生的第二次战斗,即便没有被两国大肆报道,但那也的确发生了很惨烈的战斗,我记得整整持续了9个月。可是,与美智留的遭遇比起来,也许,油田那里连地狱的边缘都是算不上吧」
即使在泡沫黎明期间,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并未停止,大环境上的平静仅仅是为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战积蓄力量而已,毕竟,战争的走向被突然出现的新型兵器给打乱了。
这块大陆正处在什么样的氛围中,只要不是孩子,多少都心知肚明。
「由美智留带领的只有两骑HMA的装甲营,和一个步兵团,接受了一个重要度较低的资源区保护任务,而重点是一座皓月的古城」
「重要度较低……」
敏感地知晓了这个形容对后面的话语有什么样的暗示,同时我和深羽的步伐也紧随着风间上尉停下了,停在了行政大楼的门前,似乎想要在进入建筑前把话题结束。
「结果武莱军来了接近一个师的作战单位……抱歉,如果受不了这味道的话」
条状饼干盒不知何时已然见底,风间上尉最后摸出了一只香烟叼在了嘴里,即使在以前看到她和美智留教官吵架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
「情报很快传出去了,后来据说总指挥部那边随意下了撤退的命令后,就不再理会了,没有一个人想过这是除了必败以外还有别的结局的战斗。所以,那座古城在被敌军彻底隔绝之后,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然后,她和她的部队,开始了长达500天的围城生活」
「500天……」
「啊啊,没错,500天,从最开始用尽策略的突围尝试,再到后来的闭门死守,期间美智留在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台HMA的驾驶员被活活烧死在没有装备紧急脱出装置的机体里,不得不放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逃生手段,将HMA作为威慑工具防守着城池的最弱一环……现在想想,真是疯得不轻,或者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走偏了?嘛,也不是吧」
随意地坐在了路旁的绿化带围栏上,陷入回忆的风间上尉表情阴晴不定,
「即使是原住民想逃出去,也会出于宁错杀不放过伪装的御雷士兵的方案而被武莱军杀死,而内部的御雷军,则软禁着小孩和女人作为人质……里面的人无法出去,外面的敌人也难以攻入,500个日日夜夜,几乎连皓月原住民都在漫长的煎熬下把御雷军当成了自己人,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不依靠战时的特殊管制就无法活下去,在被断绝与外界一切交流的情况下」
「就那样?仅仅依靠城内的水源,雨水?那食物……」
「自己种,在极为有限的土地上,最极端的时候每人每天供应125克面包,还是掺入了木屑的面包」
我和深羽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我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争,比起那些虚伪的,感同身受的痛苦,我们更多的是肃然起敬,可是,却也无法释然,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哥哥……这可是,命令啊」
我们两人也许出现了分歧,但深羽也并非坚决的态度,这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毕竟与之相对的,美智留教官可是在那种困惑与困境下坚持了500天。
「是啊,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令我没想到的是,风间教官面露自嘲的笑容和我说了一样的话,
「直到一年后月相计划启动,被选入实验队伍中的我才发现美智留不在,被指挥部忘记的她们全被当成了失踪人口。想想真是可笑,那时候在整个大陆都是在争夺需要被HMA利用到的资源,而美智留她的部队又恰好被派去了一个不起眼的资源点。我一直认为,指挥部表现出来的遗忘只是谎言,即使满地图都在进行着小规模的战斗,那只是相比于放弃,更能淡化处理的反应」
风间上尉用力掐灭了烟头,就像是怒火无处宣泄一般,
「失踪和死亡没多少差别,但越是战争时期,就越要将二者分开去讲,这也是令人作呕的宣传战的一部分……等到我和星织少校找到美智留的下落时,其实武莱已经只剩不到千人还在围了,不,或者说,只是在顺便围,然而却没有人能告诉美智留。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超负荷的她几乎成为废人了,只能送到后方进行疗养,和她同期的幸存者只有十分之一能重返战场」
似乎觉得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风间教官起身继续领路,往眼前的行政大楼门口走去,
「人与人的经历都会存在差异,也许是500天,也许是在更久远之前,从孩提时期就开始的不同。也许彼此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会无比的接近,但那终究也只是某个阶段,比如我和她。皆城妹妹啊,你问我恨不恨她的原因我多少明白一些,所以,那也是需要考虑到缘由,考虑到动机那方面的事吧,想要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来换取能够不恨她的心」
「也许……是吧,我已经放下了,只是很遗憾,很怀念」
一直都英姿飒爽的风间上尉温柔地摸了摸深羽的头,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曾经她也是这么安慰夕夏的。
「那么,美智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呢,何时开始的呢?也许,你们以前觉得她是一个很有魅力,有些俏皮的教官。不过在学生时代,还有在前线作战时的她,可是一点都不圆滑的木头型,直到那件事之后,经过康复治疗,她的性格渐渐地就改变成这样了。那是不是该说她是因为体会到了被国家背叛的滋味,所以背负着仇恨打算报复,所以,人格都有些改变了,到底是国家对不起她吧?」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说实话,即使风间教官你这么说,我还是难以想象这500天究竟是怎么过的……人如果饿到极限的话……会不会……吃人呢?」
眼前似乎浮现了某种不应存在的画面,我立刻捂住了出现幻视的那只眼睛,而意外很顺利。本不应有效果的动作却让我恢复了正常。
「即使每个人的战争都不一样,战争的本质也是相同的,真相,已经没人想去知道了」
回答我的风间上尉和深羽似乎都没发现我的异状。
「所以,你们觉得这个事件就是全部的原因了吗?」
「不……」
深羽用微弱的声音给出了另外的意见,
「保护那里的民众,确保城池的控制……美智留教官仅仅是接受了类似的命令,并将它……执行到底而已吧」
「执行命令……」
【是吗?就像千晴一样。】
「嗯,仅仅是天职而已,那时候为了命令而选择了可能比死亡更痛苦的路,而同样,家族或是其他机关赋予的命令也会让她站在与我们对立的那一面。没有那么多理由,只不过是,她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选择,然后,努力活到了今天,努力服从命令活到了今天而已。」
「但是……风间上尉希望能接受这种理由吗?」
觉得有些残酷,像是把过去那些珍贵的时光都否定了一样。
「没什么能不能接受的吧,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也许我们在和同一个敌人战斗,甚至在进行同一场战役,但我们每个人的战争,都是不同的」
「每个人的战争……都是不同的……」
【那我的战争,究竟是什么?对了,一定和深羽一样吧……一定……吧。】
「他人的事,我们不得而知,就算得知还可能无法理解。所以,放弃那种像是高傲自大一样的『原谅』的感情吧」
「我并没有站在那种立场…—」
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深羽在最后一段楼梯前停止了脚步。
「我并没有否定其他人的意思,只是,在发生和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有感而发。关于美智留啊,我也是有至今仍能够坚信她的地方,虽然内在的百分之90都是坚毅的地方,但内心剩余百分之十的柔软让她从来不敢出现在计划或是计划可预见的后果的场面之前。由于立场关系,夕夏有点讨厌她,但倘若夕夏在她面前出事,她一定会伸出援手,保护自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