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东面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即使还在留意着我,这一块区域的双方都已经陷入了新的胶着状态,恰巧敌方却似乎并没有一台第三代HMA。
星红的羽翼张开,无需思考过多的事情,我操纵鬼切稍稍绕了一个弧线,从东面脱离了战场,尽可能地不让任何一个友军看见我的行踪。
不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不把成功的可能性最大化……那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只相信自己了。
担心深羽出现在这危险的地方,结果只剩自己一人时却又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矫情而无助。
鬼切的运动渐渐变得顺畅,一跳一滑翔,转眼间就将最混乱的战区拉在了身后。
两侧飞速向后掠去画面,如同这个世界上战争存在的百景,除了纯粹的笑容外,只有夺去和被夺去之时的千万种演绎。
我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向那些事物,直到广袤的冰雪大地壮观地铺开在眼前,我才真正体会到在这片大陆极北之地无关于杀戮的「另一个世界」。
灰蒙蒙的天空中,积雨云的隙间透出数道白光,冰雪大地仅仅反射着这极为有限的太阳光就如同大地被安装了白炽灯一样发散着光芒。
这样的景色跟随着我所前进的苍茫彼方一同无尽地扩散,到后来甚至感觉自己和鬼切已经不是在地面上飞驰了,如同踏在了直抵天堂的参道上,脚下是无暇而纯粹的光路。
在心情稍稍有些恢复平静的时候,终于,白茫茫的大地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植被覆盖区,还是在恶劣的环境中长成一片的针叶林。
我也就此停住了不断向前的脚步。
装甲的破损处不绝地涌入寒冷的气流,尽管这已经要比用肉身在这种地方作战的步兵好上无数倍,但久而久之也令人无法忍受。
在乱七八糟的驾驶舱中找到了以前被锐利物割破而扔下的驾驶服,作为填充物塞住装甲缺口。
随即开始了正事,再度尝试联系IA。
「这里是鬼切,呼叫IA」
「皆城上尉,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这一次没有让我等待,几乎在我说完之后便做出了回应,焦急的语气似乎是在担心我。
「我……和一队武莱军的HMA部队周旋着,他们人数太多,我只能依靠机动性打游击战,我现在到了一个我也不太清楚的地方」
「你也不太清楚?看看什么特征物,我好引导援军帮你」
「我前面有一片针叶林」
「针叶林……皆城上尉,如果是东边的话,你已经离大部队太远了,情况……」
「不用支援我,敌方已经被我消耗得差不多了,你告诉我具体位置就行,还有……」
我稍稍停顿,假意思考了一下,一步一步地把话语引导到我的目的上。
「我们还有一路军队不是在东面吗?离我现在大概有多远?」
「……」
IA没有立刻回答,令我不快的沉默降临在电波的彼端。
「我想借用他们来解决这些麻烦的尾巴,然后才能顺利折返回去,我不能让鬼切再受损,后面的消耗战还需要很长的作战时间」
明白对方所担忧的两个事项,一是担心我这个战力的彻底脱离,包括加入友军在内;二则是内部派系的分割,让她并不一定能够轻松得到其他方面军的情报,哪怕是同一国的军队。
所以我有意地在言语中表面意图,力求打消她的顾虑。
「嗯……虽然没办法给予你实时的坐标位置,但从友军提供的消息来看,2小时前,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就是在距离森林东面边缘不到5公里的地方,由第五舰队和空军第三军支援的混编登陆部队」
原本还想做个记录的我听见IA后面的描述,转而更放心了不少,
「那么庞大的队伍,不需要具体坐标也能接触了吧,那我就依靠他们一下了,这边情况比较紧急,over」
「请……」
没有等IA继续说下去,认为信息已经足够的我主动切断了通讯,一切如我的计划一般,在见到凌之前,这便是最后一次还需要利用IA指引的场合了。
「呼,就在这之后吗?」
我坐在回暖一点的驾驶舱中,盯着这片白色世界中除我之外的异色,喃喃自语着。
燃料只剩下了四分之一,这一次不是能够轻易补给的燃油,而是真正的三代机动力——「赤星」。
这意味着几乎没有补充手段的赤星一消耗完毕,鬼切将会变成一台无法行动的废铁。
只不过,在花式演绎HMA变成废铁的无数种途径前,我这脱离大部队的愚蠢举动必该是展现意义的,而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走到了应该近在咫尺的这个地方,我的计划和决意就绝不该错。
大脑永远无法停止无谓的思考,而鬼切也在下意识的操作下走进了「森林」当中。
针叶林里的树木稀松地生长着,如果是盛夏时分,或许树顶展开的枝叶还能连成一片绿色的阳伞吧,可如今凛冬已至,光秃秃的树梢让天色肆无忌惮地倾洒下来。
在奈原军高经历过无数次森林作战的我,第一反应便是这树林内部也没有什么能够阻碍视线的要素存在,一片明亮通透的环境,四通八达的空间。
不用担心什么埋伏,万一发生什么树干也能成为有使用价值的掩体,总之是能够令人安心下来的空旷空间。
紧接着,我又不禁回想起了半年前,在樱之杜的时候,深羽第一次提出的筹码一说。
也许为了保护更多我想保护的人,在作战中依靠鬼切和自己对战场的判断小心翼翼地活下去,这样便能最大化「我这一存在」之于「我的目的达成」而言的效用吧。
可我不愿每一次都被动地接受命运,所以这一次选择了主动出击,等待我的结局又会发生变化吗?
如果接下来顺利的话,那我的行动依然会回到常轨,而且还是保护了原本没法保护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怀疑「保护他人」的心源自一种傲慢,结果渐渐的,连这种怀疑都忘却了,祈愿与现实残酷地碰撞着,仿佛回荡着「不是傲慢,而是必须实现这份傲慢」的悲歌。
【不,也许更加根源的部分就产生了问题。】
【祈愿?目的?】
【还是诅咒?】
我甚至已经排除了「凌不需要我的保护」,「凌是安全的」这样的可能性。
【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如此,空旷?」
前方什么都没有。
几乎无受阻的视野从最开始就昭示着某种事实,而那还并非是我因为逃避而不去正视的现实。
如果说数分钟前我还能因为IA的话和这片仅仅是存在而已的针叶林而怀抱希望,那现在的我则将要去面对可能性正在不断膨胀的「非现实」。
随着鬼切的机械双足留下的印记,回首便能看见仿佛无限向后延伸的,洁白无暇的参道。
而它之所以让我恍惚,除了陌生的北国风光本身的惊艳外,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与战场的脱离感。
在这为了决战而准备的舞台上,迎接千军万马的会战之地,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仅仅是漫天飞舞的大雪重新将能显示人迹的事物掩盖了而已吗?
【如果确是如此,那为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如此?】
两个小时前,一支甚至多支混编的集团军应该是在这附近登陆,然后交战。
哪怕没有交战,这么庞大的行军痕迹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驱动着鬼切像是迷失方向的铲雪车一样贴着地面缓慢地移动,不断地自己给自己提出解释随后又给予否定。
仿佛IA说的两小时前是2天前甚至2年前一样,我似乎在那闪着白光的雪地上真的走上了通向某个神座的参道一样,而这一切都是掌控时间的神明的业因。
当然,也可能是科幻小说中,更为直接的时空旅行。
【如果是这么有趣事情,我会感到高兴吗?】
【会的吧,因为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给予上面的所有猜想否定了。】
我也曾在数秒或者数分钟前幻想着东面的集团军只是恰好和我错过了而已,明明可以给这种猜想努力去寻找佐证,但现在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的,数秒钟后的现在。
是的,你懂得的。
并不是看见了什么。
触及了什么。
而是这漂浮在空气中的,充斥于空间里的——
令人作呕的,令人恐惧的,令人发狂的,
降临在哈米吉多顿的启示录。】
即使想起,也无法认知,为了活下去,所以暂定为异常。
我保留最后一丝理性,启动了Aureole
System,可方向并不是折返,而是继续向东而行。
没有去逃开致使人格都好像崩坏的异常,而是更向不妙的地方而去。
也许所谓最后一丝理性,本身就是思考仍在运作这一自我感觉成立的固有认知吧。
根本不存在其它视点去评判,无法从他物上认识客观自体,仅凭自我思考这一行为什么都无法下定论。
不断地向东,向前,向认知中的深处,方向感已经无从判断,没有去看指南针的心思,也无法从四周皆是苍茫惨白的环境中得到任何信息,就连太阳也都没有从隙间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