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从虎彻的驾驶舱外侧传来,因为距离关系未能彻底击穿装甲的霰弹枪将监视荧屏破坏了一小部分,尽管杀伤力看似有限,结结实实的正面一击所带来的冲击力让虎彻像是背负着重壳一般又翻倒过去。
伴随着凌响彻驾驶舱内的怒吼,岸波所驾驶的十握迅速靠近了暂时失去行动力的虎彻,举起霰弹枪似乎打算0距离射击,只是与此同时,虎彻的防守陷阱也已经布下了。
「————」
不可名状的刺耳声音将这片树林彻底变为了无声的世界,紧接着覆盖世间万色的白光将对峙两人的视野也都给抹去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投掷出了闪光弹,然后将视野换成热成像的夜视模式,尽管因为干扰而稍显模糊,尖锐的噪音也让人头脑发昏,就在眼前的敌机位置依然是能把握的。
刚才失去存在感的远程武器无声地倾泻着弹药,仿佛要把视野中那扭曲的图像撕成碎片一样无尽地开火。
可能够让胸中燃烧的怒火得以释放的时间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分裂,涣散,异变徒生。
只见热源已奇怪的方式散开,逐渐扩大范围与体积,凌将其判断为是由于十握开始移动而留在原处的残余热量导致了这种画面的出现,于是为了防止其绕行,随即让自己的虎彻弹出所加装的腕刃,并通过矢量喷射口让手臂疾速往热源分布多的那一层挥动,可怕的是,得到的只有划开除了空气之外的虚无感。
「————嘶」
依然听不清任何声音,除了自己隐隐约约从齿缝中溢出气流的声音。
因为疼痛而本能发出的声音,并非特定某个部位的疼痛,而是整个背部,逐渐传遍全身的痛感。
【到后面去了吗?】
直到握着操纵杆的双手再无力支撑,凌整个人的身体都趴倒在操作面板上时,他才逐渐认识到在那白光中十握发生了什么。
双眼望着那个显示虎彻背后画面的监视荧屏,因为距离太近在白光笼罩下也显示出身型的十握作为胜利者伫立在那,而热源分散的正体意想不到的是散落的赤星。
于是,在闪光弹作用的那数秒时间内,十握的行动就能够想象出来了。
甚至连这种对装甲部队较为鸡肋的武器都不需要换,使用那不可思议的Aureole System从虎彻头顶垂直地翻越过去,也许比虎彻的转身还要快。
「还活着吗?悠木凌中尉」
「……」
「虽然你的战斗能力稍稍令我吃惊了一下,但我原本以为你会更有谋一点呢」
凌炽热的心逐渐被现实所冷却下来,连同思考与理性一起,于是他努力地压住肺部附近的伤口,努力呼吸着空气,
「呵……还真是……符合你这种……卑鄙畜生……的方式」
「这是一个月前在樱之杜打算暗杀我的人该说的话吗?」
「……」
「如果不是刚好和劫狱行动处在同一天,我可能就要被不知名的混小子稀里糊涂地给杀了呢……噢抱歉,是被优秀的悠木凌中尉给处刑了」
冷笑声于话尾肆无忌惮地发出,即使之前未曾听过,这一刻的声音也足以让凌深恶痛绝。
「嘻……你是有多怕我啊……不是连大公都奈何不了你吗?」
希望与目标都变得缥缈,凌极力保持着意识,努力使用着名为“语言”的武器,这同样是从那曾经被他保护,不知不觉却远远超越自己的挚友那儿学会的。
「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只能说是你的无能了吧?中尉,一步一步踏入圈套之中,匹夫之勇?说起来你那个同窗,要比你难对付多啦,不仅相当能打,还钓到了千集院公主。啧啧,我看到你们的资料时就会想象啊,想象你们待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里时,如果他不是皓月人的话,会比你这样的帅哥还要受欢迎吧,智慧和强大并存的男人,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不幸被卷入赫炎峡谷崩塌的那位,我当时在赫炎基地还看到他们卿卿我我呢,真是……」
「啰里八嗦……的畜生,废话那么多……还不是靠下贱的伎俩」
「一口一个畜生,下贱,真难听啊,你是认为如果不是你的那位副官背叛,你就赢得了我吗?十握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代机哦,只不过我叫手底下的工程师加装了激活赤星的能源背包,来做一些测试而已,在五五开的战斗中判断失误的是你吧」
「随你怎么说」
霰弹留在身上的疼痛愈演愈烈,可是呼吸却调整过来了,明白自己并不会马上死去的凌又一心一意盘算起了杀死对方的方法,不过这也只到对方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为止。
「然后,错信了人的也是你」
那个将自己今天偷袭的计划暴露,又在冲锋之时被迫阻碍了自己进攻轨道的人,凌自己的副官,此时正倒在不远处的月城少尉。
「少尉……月城少尉!」
即使拼尽力气去喊了,少尉还是像死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可凌清楚他那时切实地操纵虎彻避开了月城。
「哈哈哈,你果然还是会在意背叛的啊?放心吧,仅仅这点上并不是因为你的无能」
十握一步一步地靠近虎彻,然后对脚下的虎彻视若无睹一样地踩过去,最终来到月城少尉的旁边。
如同当时抛出去阻挡虎彻一样,十握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再度把那个人拎起了。
「别装死了,少尉,好好和你的上司坦白吧」
「呜……呜……」
伤横累累但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的男人挣扎地睁开了双眼,脸上只有各种意义上的痛苦之色。
「少尉……你到底在干什么?!」
甚至比为天舞报仇失手还要痛苦,明明只决心信任一个人,去完成可能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结果百分之百的信任却换来未曾想过的背叛,若是就这么死去的话,那么凌最后的念头必然是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我真的……想不明白啊……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了这一战,付出了多少吗?」
「中尉……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哈哈哈,好处?对,要让一个人堕落可以用权,财,色去强迫和诱惑他,但那些东西都是大有局限性的,对真正能连性命都抛弃的人而言,甚至更进一步的拷问刑罚也没有用,但是如果,将疼痛与极致的**联系起来,你觉得世界上还有人抵抗得了吗?」
听到「疼痛」二次后,凌已经感觉身上的疼痛无法依靠转移注意力来抑制了,打入体内的大量异物无时无刻不在输出着对神经的折磨,
「你到底,要说什么?!」
「和你现在一样,你的跟班也被我往身体里打进了好多好多的钢珠,就算请最好的外科医生也取不干净的那种,一辈子啊,都要忍受那种东西在体内造成的疼痛。一辈子啊」
「对不起……中尉……对不起,真的,我真的受不了啊,受不了,我才吸的,我和你一样,我真的和你一样想把这家伙碎尸万段啊,可是没有药我会疯掉的」
「把人诱骗到绝路,再给人看到生机,这可是操控人心最有效也是最基础的方法啊」
月城少尉满是伤痕的脸扭曲着,涕泗横流,就连凌也被这份情绪感染了,终于意识到岸波京凉的所为,
「……所谓的止痛,是吸食毒品吧?」
「可不是那种在黑市能买到的大路货」
像扔垃圾一样将十握手中的月城随手一扔,岸波一边冷笑着一边重新靠近虎彻,
「是比较特殊,先进的毒哦不……药物,为此我还在送给你的弹珠里加了点铅,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短期内应该不会死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拿你来对付皆城雨明了,就和那边的窝囊废一个作用,怎么样,是不是疼得想自杀,可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对了,你可以模仿一下咬舌自尽,如果你相信这样就能自杀的话」
「雨明他……既然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第三次……呵呵,就让我看看你有几条命吧……呃……啊啊」
「他赢了?我这不还好好地在这里吗?正在这里教训着想杀我的,他的挚友哟……老实说啊,我真的很讨厌你们,甚至连折磨别人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我也第一次想做起来了。你们没有赢家,只有你这个目前输得比较惨的输家。别急,我现在就解除你的痛苦,让你成为废人」
眼泪和鼻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流到了嘴里,这样狼狈地忍耐着钻心之痛的凌,似乎渐渐失去心中重要的情感。
一切都即将或是已经消逝,复仇也好,报恩也罢,都在极致的痛苦下沦为虚无的信念与感情。
而在恍惚之间他的眼前却映出了黑暗的驾驶舱之外的什么——
「你说过你……加装了什么背包吧?给HMA……」
「啊?嘿,怎么有心思说起这个来了,看来得快点帮助你了」
十握将手中尖锐的锥子刺进了虎彻的驾驶舱背面,然后控制着锥子于驾驶舱内部张开并拢紧贴的两根机械杆,以此完成一个卡扣,只要施予HMA的出力就能够强行破坏守护驾驶舱的那面装甲与机身的连接。
「哈哈……那你,知不知道,曾经的曙光实验中队……御雷公国第一批虎彻的试验部队」
「……」
一时无法理解前后不搭的话题转变,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岸波京凉第一次收起了胸有成竹的表情,停止了十握正在进行的作业,屏气凝神准备做出反应。
「天舞……我好想你啊……好想回到塞雷纳利……好想回到那时候,我们……6个人……一起在群青……的日子,好想……」
「你……是想?!」
宛如遗言一般的话语通过扬声器被岸波京凉切实地听见了,连同那份无力回天的虚弱和矢志不渝的感情,霎那间让他大惊失色。
十握当即便抽手意图远离虎彻,可原本倒在地上的虎彻尚能运作的矢量喷射口却一齐喷射,无所谓控制地撞向十握的怀中,而在那之中的驾驶员,用尽最后的力量,用那沾满鲜血的脑袋,撞向了那曾经仅搭载在那十一台虎彻之上的装置。
「如果能再一次……」
曾几何时与谁人的愿望共鸣的心跳渐渐放缓,赶在必然夺去所有生还可能的爆炸发生之前留于燃尽一生的男人最后的温柔。
未能向在远方为自己而战的友人致歉的遗憾。
未能对在犹豫中永远错过的恋人告白的后悔。
如同那无数见证过的,知晓或未知晓的消散的生命并行,回归于大地之下那片闪耀万千的碧绿的怀抱中——
虎彻·试作I型,自毁系统,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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