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至少还有能驾驶的HMA的话。
「残废」的提尔峰和艾莲那台性能差到极点的旧型机,光是想压制住那台漆黑的巨无霸就已经是超常现象了。
甚至可以看作,那个派翠克公爵,是在有意地不取两人的性命。
我按照艾莲指出的路径在枪炮声中奔跑着,以她HMA的身躯作为盾牌移动着,脑海中的思绪却飞到了与逃命无关的事情上。
【艾莲和艾歌是逃出来的。】
我们聊了很多,唯独她们置身于此的理由一直含糊其辞。
安吉莉卡对我说的那些话,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仿佛肩上扛着重担,我的脚步变得沉重,身体愈发疲倦,我只得依靠意志让双脚的频率变快,连跑步的姿势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艾莲姐,你去攻击主炮,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要那门炮还是要雨明大哥哥」
我莫名变得模糊的意识被艾歌那充满自信的声音又唤醒了一些,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如同这时,一直席卷在身旁的爆风也消散了。
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俯视我们的大人物的心思,把我挡在了安全的身后。
「不要去动那个武器,艾歌,我聪明的女儿啊,你知道现在的处境吧,」
「!」
我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了,就在重新开启的分割7层与6层的空中回廊前。
「抱歉,我已经失控了,已经不喜欢走最优解了,让您失望了吧,人渣父亲大人」
「症状已经恶化到这种了吗,你能来这真是太及时了,我会把你治好的」
「这到底……」
即使知道艾莲艾歌可能是大小姐出身,却万万没想到将女儿当成残酷实验品的罪魁祸首会是她们的父亲,
「艾歌,他是……总之,治疗是指?」
「非常糟糕的东西,他就是个恶魔,雨明大哥哥,你跑起来,跑得越远越好,真的」
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种无所不能的自信。
「艾莲啊,住手吧,你这样下去——谁都保护不了」
「父亲大人!让艾歌和那个血樱骑士离开,否则我就——」
「无论是刚刚的瑟娜,还是你说的他们」
不容争辩的定论,连同命运一同被那不可一世的声音下达了,原本唯有一机作战的对手,数量开始不断增值,从各个角落无法名状的位置凭空出现,驾驶着机甲包围了艾莲。
「我会回来的」
【临阵脱逃,抛下真正陷入绝境的同伴?】
我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根本不值得任何关心,哪怕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潜在的艾可人格对我感到失望了,那也无所谓。
【来了,又一次。】
我人生中的无数次失去,回首过去只有无数遗憾的人生,所有的幸福都只能化作回忆往昔时挥之不去的惆怅,这样的人生,又迎来了一次命运的岔口。
【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无所谓。】
我从6层的天花板上落到了地面,一路奔跑着将监视器击毁。
已经没有基地的士兵抑或是其它的什么阻挡我了,但是好像没有任何生物的6层也没有值得我停留的理由。
也许我可以趁着现在打开任何一个管道去一探究竟,可此时所谓的秘密武器,真貌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每花的一秒钟,都是让艾莲她们往深渊靠近一步。
【HMA,HMA,只要有HMA我就足够强,无论怎么样的对手,总会有办法的。】
【所以,至少要下到五层去。】
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视野像是也有了呼吸一般,忽明忽暗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每一次吸气,都有着朦胧的黑雾覆盖在我视界四角,不知是疲劳还是某种重疾,大脑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又变得混乱。
「哈……哈……」
感到缺氧的我弯下身子,双手撑住膝盖在五层的楼梯口前大口喘气着,若是再找不到HMA,仅凭我的双脚几乎连移动都难以做到了。
【必须要找到HMA,我真正的身体,只有坐上它……】
就在我的意识逐渐涣散之际,不远处的墙体忽然被炸穿了,暴风雪连同尘埃喷涌而入,我捂住口鼻,只能呆滞地看着黑影从烟幕中走出。
【提尔锋?】
就在我仅仅努力思考对方是不是敌人,无法做出任何应对时,面对我的机体就已经发出了声音。
「皆城上尉,她们呢?!」
「安,安吉莉卡,哈,太好了,她们在7层,正在和,派萃克公爵的部下交战!」
看见几乎完好无损的提尔锋的驾驶者竟然是安吉莉卡,我喜出望外地和她交代了情况,然而听到我的话语后,她急切的语气却完全转变了,
「竟然是公爵殿下亲自……他的部下,当然是violet啊」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艾歌艾莲正在和他们战斗,要破坏掉基地的武器,要不这样吧,你去帮她们,脱身为主,我找到HMA后直接从六层那些裸露的管线开始破坏,最后……」
「皆城上尉!」
「……」
安吉莉卡坚决地打断了我的说明,我刹那间觉得视界又阴暗了一点。
「你快走吧,越快越好,她们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你要我放弃,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提尔锋在经过我身边之后,脚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安吉莉卡悲哀的声音轻轻回荡在楼梯间。
「violet,早在大约两小时前就已经完成了对赫塔费基地指挥核心的压制,换而言之就是取得了这座基地几乎所有的设施机能的控制权」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营造在战斗的迹象,直接勒令亚狄斯国投降不行吗?好歹也是一个国家的战斗力,大敌当前……他,他们」
因为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我一股脑地把质疑全部道出,可说到最后,我却也发现了只是我不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我把她们都害了的答案。
「当然是为了造成现在这种情况啊」
因为我决定要来这里,遇到那么多突发状况却还不撤退,不回头的原因吗?
「从发现了队长和艾歌也在这里后,不自觉的棋子们就开始按照剧本去行走了,如果公爵亲自来到了这里,这一切都不奇怪了……」
提尔锋的脚步声重新响起,连同安吉莉卡渐行渐远的声音。
「只是一个圈套而已,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要你,快点逃出去」
同时,那也是失魂落魄的声音,好像仅仅在十多个小时前,围在壁炉周围的温暖希望就烟消云散了。
【这算什么啊?】
不甘心的我回身又追了上去,朝着楼道上的提尔锋喊道,
「仅仅是活下来就够了吗,艾莲她们所追求的事物呢,自由,或者是安宁呢,不去努力争取那一切吗,比生命更重要的……」
「那种话……如果不是当事人的独白,此方真的想不到会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啊……」
「别人的自由比别人的生命更重要,这样的话,真亏你能说得出口啊皆城雨明上尉」
安吉莉卡重新动起了脚步,语气已经降至冰点。
「你既无法决定别人的想法,对于生命分量的拿捏也十分草率……就当是此方昨天看走眼了吧」
「我没有资格定义……但我确信,艾莲有着……远远高于生命的追求和感情在,所以……」
就像理亏而打出感情牌的可笑挣扎一般,没有铿锵有力的声音,更是毫无信服力的内容,安吉莉卡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我低头看向了朝下延伸至无尽黑暗的螺旋阶梯,那一层一层的战斗所追求的为何?
卷入这场混战,把其当作自己的战斗,又意欲何为?
啊,我是真的相信的,不属于记忆中的那一幕朦胧的幻影,象征着生命并非无上珍贵之物的一幕。
我要为了她们奋战到最后。
生命的价值究竟几何,我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朝向原先的目的地跑去,和安吉莉卡行方相反,却终究为了回到同一个地方。
这样的举动,我究竟重复了多少次呢?
我想起了一件事。
当我第一次坐上HMA的那时,这种新型兵器给我的震撼有很多。
而其中有一点就是所谓的「预设程序」。
驾驶员仅仅只要拉动一次拉杆,HMA就会全自动地更换手中与背上武器架里的装备。
这是在设计和制造之初就构思完成的「机械机关」的把戏。
原本设计理念是像人类一样战斗的兵器,却为了克服制造和驾驶技术上的难关而做出的,最像机械的设计。
倘若武器架出现扭曲,或是整备的时候大型武器没有按位置放好,那么就只能靠其它没有效率的方式更换HMA手中的武器了。
也许未来会有更天才的设计解决这些问题,但HMA发展十年历史的当下,至少已经能够归纳总结足够的结论了。
只能够完成单一的,事先规定好的行动,几乎难有容错率。
倘若是人类的行为模仿的话,在适应复杂战斗环境的时候,明明运用多种武器的效率和创造力会大大提升才对。
然后,就在HMA不断变得更加先进之际,也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就宛如HMA的预设程序那样行动。
一根筋地,重蹈覆辙。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使用它的预设程序。
就像我自己也依旧选择在命运的铁轨上挣扎,直到四分五裂。
「卡拉德波加」
此时此地最好的选择,我站在了这台某种意义上既陌生又熟悉的HMA前,曾经与驾驶它的对手的交战无一不是恶战,但如今自己也要使用这台机体的机会居然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