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究竟是艾莲的预感，还是冥冥之中命运又给予的考验。
如同融雪的世界和昨日已经截然不同那样，被人墙重重围住的艾莲登上了直升机，在早晨时分便突然离开了我。
若不是她昨天留下的话，也许我会早早陷入一片混乱，连道别都无法完成。
更往前一步说，如果我没有勇气在昨天做出选择，没有和艾莲和好，这场连对手都无法确认是谁的对决，我会连对弈资格都没有。
连回归纪年1914的最后一天也无法安然度过，大君主因为特殊的原因想把婚期提前，因此艾莲也需要即刻启程前往君主区的核心而去。
阴谋还是巧合？障眼法还是诱饵？
无数可能性对应无数种结果，只不过此刻无法得到真相。
声称艾莲要执行巡逻任务而无法陪伴艾可的公爵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而我们昨天的行动是否被曝光而出现了现在的结果，一切都是未知。
我现在该做到，仅仅是忍住难过的情绪，用和昨天一样坚定的表情与艾莲道别。
直升机的螺旋桨引擎的声音逐渐覆盖了私语，覆盖了心跳，艾莲隔着直升机透明的玻璃与我目光相接。
即使在场的有几十人规模的队伍，毫无疑问，艾莲的目光所指依然是站在队伍最后的我。
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很多感情和嘱托想对我道出，但至少我能确定她与我一样，都在昨天的交流和行动中给予了对方足以在这样的「意外」下，支撑自己的勇气。
所以，我们才能够在这种本应绝望的环境下，忍耐住求助与安慰，仅仅以一句这辈子最虚伪的谎言来结束这个离别的早晨。
「恭喜」
「谢谢」
为了以个人之力动摇一个国家，对抗一个国家，为了逃出生天，继续自由的梦——
即使是要撒下弥天大谎，也要抱着彼此绝对的信任走到最后。
无论是大雪还是灰色的积云都已变得稀薄，一束束阳光带着美丽的丁达尔效应穿透空气，照耀于此地。
此时此刻，艾莲紧紧抿着嘴唇，秀眉微蹙，以一副与放晴的天气截然不符，与正式的节日格格不入的忧郁表情凝望着挡风玻璃之外。
唯有那写满了坚毅的面容，像极了做出决意的夕夏，在告诉我这就是塞拉尼安所拥有的祝福——
「再来一次的机会」。
只属于我的机会。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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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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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的不只是认清敌人与朋友，还有寻找到真正的敌人。
在计划还未正式开始之前我必须要把这些事情搞清楚，
同时，还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早在直升机的影子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宅邸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数十秒内散去了，无论是公爵还是艾略克，都已经不见踪影。
「你好」
没有头绪的我慌张地拉住了身旁的一名女仆，这一举动可将小姑娘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她便毕恭毕敬将朝我鞠躬了，
「皆城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能问问艾略克殿下和公爵殿下去哪了吗？刚才好像没看到他们」
「啊……」
眼前的女仆似乎很惊讶我问出这样的问题，轻轻捂住了嘴巴，但随即并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答道，
「公爵大人和艾莲大小姐一起去机场了，也要陪同大小姐一起去君主区，就在刚刚那架直升飞机上」
「……这样啊」
言外之意大概是想说「你怎么没看到」，但出于礼貌忍了下来。
「那……艾略克大人呢？」
「啊，少爷他，我想应该和艾可大小姐一起吧，在为了今天的祭典做准备，所以都没时间来送艾莲大小姐」
明明是很顺畅很简单的逻辑，我却因为过度紧张而一个都没想到，又不知道这种询问会不会暴露给陌生人什么，
「明白了，谢谢你……咕」
与此同时，一大早就被醒去往告别的我肚子还不争气地叫起来了，仿佛两三句对话就把自己的秘密和脸都丢光了。
「嘻嘻……不好意思，皆城大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此时女仆已经转为了营业性笑容，朝宅邸伸手做出有请的手势，并告知我公爵并未向她嘱托对我有什么限制。
于是我简单地吃了尚有余温的面包后，便打算去寻找为数不多的「友方」，而神奇的是那个人正在餐厅与楼梯的连接部看着我。
「安吉莉卡，我刚……」
「皆城上尉，公爵要此方转达，首先向阁下道歉，他暂时不会回来，阁下可以自由行动。如果想要离开塞拉尼安，就来联系此方，此方负责把阁下送到对两方而言安全的地方」
没有任何改变。
原本以为只是气在头上的安吉莉卡，直到今天也依旧对我一副彻底拒绝的姿态，把我的欣喜和想说的话都给打散了。
「安吉莉卡，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把问题归咎于在场的人太多，假设对方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么说的。
「……」
虽然无言，但依旧照做了，径直把我带到了她的房间去。
「你想说什么？」
即便再怎么对女性的房间抱有一定的好奇，此时此刻的我全神都灌注在了安吉莉卡身上。
「你觉得，艾莲就这么过去就好了吗？她……并不高兴」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你这家伙……」
而即使在这种谨慎之下，安吉莉卡的反应还是出乎我的所料，用手半遮住的脸上，是我前所未见的愤怒与狰狞，与之前冰冷的贵族小姐判若两人。
「艾莲队长她，已经找到了相对而言最幸福的道路了，不需要战斗，又是候补伴侣中最理想的一名，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想给她普通人的不幸与幸福？」
结果又像是压抑下来一样，皱着眉头对我说道。
「……她并不对此感受到幸福，这点是肯定的」
听到我的回应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安吉莉卡的神色最终回归了疲惫，向后一退躺倒在床上，并未看向我，
「你真的能定义什么是幸福吗？或者你认为幸福真的是能够获得的存在吗？对与理想主义者而言，她们所追求的幸福真的存在吗？对于一个认为生命不高于幸福的人而言，你觉得你的幸福真的可能实现吗？」
「……会实现的，这就是我的信仰，否则，我为什么还要在此努力」
我握紧的双拳开始颤抖着，仿佛既是要说服安吉莉卡也是要说服自己一样。
「即使越努力，距离幸福就越远？」
「不会的……」
「别糊弄此方，你想成为英雄吗？还是说，你有觉悟给艾莲队长幸福？你喜欢她是吗？」
「我这种自私的人……不可能是英雄，我和她……也不是那种关系」
【如果真的发展成那种关系，我们能接受彼此吗，以及我真的，对艾莲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的难度不亚于解决我们出逃的困局，我需要确认的心情也牵扯到太多太多了，所以与实际形式相比，我将这份心意当作优先度很低的问题埋在了一边，却不料想安吉莉卡一直都咬定这个问题。
「难道艾莲想要获得的幸福只是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那样谈一场双方情投意合的恋爱吗？你太小看她了吧」
我转而发起了言语攻势，希望和安吉莉卡大吵一番后迎来接受彼此殊途同归的想法。
「……滚出去」
然而事与愿违，安吉莉卡从床上坐起身子，再看向我时，换成刘海遮住了半边脸，单独露出的一只眼睛，写出的是货真价实的杀意。
「安吉……」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除非……除非你真的想毁了她们」
「什么……」
「从此方的房间里滚出去！」
「把话说清楚……呃！」
在我眼前的人影瞬间扑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因为腹部受到的重击而跪倒在地上发出呻吟。
「说清楚？此方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一句，皆城上尉，此方承认过对你抱有过期望，但是很遗憾……再见」
就在我疼得浑身发颤之际，从衣领处感受到的力量几乎是将我拎起，被拖着到了门外。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我瘫坐在安吉莉卡的门外直到宅邸的仆人们将我扶起。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这么想的话岂不是把艾莲对我的信任给辜负了吗？】
面对安吉莉卡的异常，我最终决定放弃了这个已经无法成为友方的对象，准备出门进行下一步。
「请问艾可大小姐的祭典，呃，主演的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依然向早晨我所搭话的女仆， 此时又在安吉莉卡房间门口扶我起来的她问道，
「大约是下午6点前呢，也就是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皆城大人」
「逢魔……之刻」
「您说什么？」
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冒出了这个叫法，似乎也小声说了出来，我赶紧向对方道谢并随意找个理由支开了她。
虽然没能拉拢安吉莉卡是个非常可惜的结果，但我并不能因此止步不前，在公爵不在的机会里，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受到的限制和需要警戒的对象和事情大幅减少了。
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保持着观光的速度行走在塞拉尼安的街道上，如果祭典的氛围从一周前就开始涌起的话，此时正是氛围持续上升的最高峰。
不只是城市内的装饰和人群都更多了，未封闭的非游行街道上，汽车之多甚至都将交通系统拥堵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