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晚上好，皆城上尉」
来客是地位看上去与九凤院相当的，那名头发稀疏的矮个男子。
虽然其貌不扬，气场也没有，但早已不是孩子的我自然不会被这些表象迷惑。
「长官好，您请坐」
「好，好」
男人露出和蔼的笑容，尽管相貌很不出众，却给人一种放松与心安的感觉。
「我是松本，外务部的政务次官，是这次谈判的九凤院长官的副手」
「啊，好的，幸会」
对于我的敬礼对方选择使用握手来回应。
「外务部的存在感可能不是特别强吧？」
「也不是，也许是我不太了解军队以外的……」
「不奇怪不奇怪，在无垠之雾封锁大陆之后，所谓的外务外交，不过的两三个国家之间的小事务而已，当然也不可否认雾海会在未来的哪一天散开，而外面国家的国力又是如何」
「我认为要达成和平，无论如何都缺少不了任何一个国家正确有效的外交手段」
「正是如此，所以这次谈判，不论我们外务部平时多不起眼，如今的责任都非常重大」
我点头表示理解，对方则是继续说了下去，
「轻则是战后资源的再分配，重则是战争的继续与否，当然，商议雾海散开后的问题也始终在议程当中」
「我明白了……但是，长官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与方才来客截然不同的态度，自然使我疑惑，不过我也并不会对此掉以轻心。
「当然是因为你是能影响这次和谈以及大陆未来的重要人物」
「重要影响人物？松本长官，虽然我知道您是在说保护人身安全的护卫职责，但未免太夸张了」
我试探性地牵引对方话语的含义，下一刻，得出了我并非意外却思绪复杂的答案。
「你可不只是什么护卫啊，皆城上尉，凭你和派翠克家千金的关系，可是一张王牌」
【这么说来，这个人就是星织姐所信任的人，是来帮助我或是让我帮助他的吗？】
就在我沉默着思索之际，对方转变了话题，
「刚刚九凤院政务官来过吧？对你的态度应该很差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是议会派的人？」
「不错」
男人脸上笑容更盛，频频对我点头，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相信我了吧？没有大意吗？」
「您说笑了，会把那最关键的事说给你听，那位大人信任的人，我当然同样信任」
「哈哈，星月同样很信任他的学生啊」
最后的一次考验，对方主动说出了星织姐的名字，无论如何我对星织姐都是绝对信任的，此时的互相试探应该点到为止了。
「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议会派和保皇派会……在一起？」
「为了内部团结的制衡策略」
「制衡？」
「这次的谈判会分为两个阶段，我们使团处理的是初期的事务，而我们决定阶段的谈判，千集院公主会亲自到场，皆城上尉，你明白这代表什么了吗？」
「啊，保皇派这不是占据上风了吗？」
「没错，且不论二元君主立宪制的优劣，这种两国首脑面会的和谈，比起议长，肯定还是大公或者下一任继承人的公主更适合，而这就直接关系到两派对于战后资源再分配的诉求问题了，连谈判的决策人都是保皇派的人，还是领袖本身」
「于是，议会派不乐意了吗？」
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耸了耸肩。
「就算将来体制注定会发生改变，二元的时候就要有二元的样子，那帮老家伙是这么嚷嚷的。考虑到现在稳定内部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比较笼目所引发的内乱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我自然想起了千晴的事，内心又添一份忧郁，
「暂时停战，但无论是政府还是叛乱的御三家都不是傻子，都在暗中下棋，武莱那边肯定也会利用我们内乱来增加自己的筹码。不过好消息是，御三家本身也有分歧，竹野内和咲良田是温和改革派，在增加笼目一族参议席位并掌握部分地方行政管理实权的情况下，同意解除他们的民族武装力量。只有羽佐间比较头疼，他们坚决主张要求建立「国中国」，这种事情……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一个执政者会允许吧」
「会变成武莱那样，不是吗？」
「和武莱完全不一样，你是军人不太理解其中的区别也正常，不过现在主要还是着眼于和武莱的谈判」
对于我的外行似乎并不在意，中年男子的眼睛如同他秃了一块的顶一样闪亮地看着我，
「我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谈判」
我尴尬地笑了笑，甚至有想立刻退出这种政治斗争的念头。
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羽佐间的族人在很多很多年前，遭遇了从雾海外登陆这座大陆的侵略者们的屠杀，这份仇恨能延续至今，其惨烈程度会比皓月当年差吗？
不知不觉我已经分不清对错，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应该为何了。
「皆城上尉放心吧，我们谈判的大方向你是知道的，也不需要你参与，那是我们在此的价值所在。而你的价值，九凤院大人不知道的价值，正是你和派翠克家千金的关系，这点我一开始就提到了吧」
「……利用她吗？」
「这个意思不太准，不要想得那么偏激，你应该和星月大人聊过才是，如果你确实从她那确认了她愿意帮助你的故乡，那么这次和谈你什么都可以不用做，甚至可以不用出现，只要你愿意」
「……你觉得，公爵她想利用艾莲做些什么呢？」
那时候星织姐为了防止窃听而和我打了个哑谜，尽管我心里有大概确定的答案，但此时无疑是进一步确认的更好机会。
「通常来讲，是拉拢路克斯王子倾向议会派的主张吧，也就是瓜分皓月之类的，虽然他们对他们手下支持的那位王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除此之外……」
「除此？」
「这个想法其实有漏洞存在，一是路克斯王子并没有公开说过他对皓月的态度以及御雷派系的倾向。第二，作为三大政合国之一的夏盖与另外两国的关系有点紧张了，甚至有动武的痕迹，亚狄斯和托德的弱化不利于君主国的稳定，大君主和王子应该会格外小心政治联姻造成的倾向才对」
我思考了一下，顺着松本所指出的第二点进行思考，
「那么，公爵不可能也不应该主动撞往风口浪尖上撞，至少不会唆使艾莲明目张胆地劝说拉拢王子吧」
「是的，我们现在更倾向另一种种思考，武莱也早就不是一人决定所有权利的古旧体制了，即使拉拢了路克斯王子，有大君主还有元老院在，这是成功率和风险不成正比的举措」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阴霾稍有散去，
「那么，有结论吗？」
「猜测，派翠克公爵还是在为未来投资，其实几年前派翠克家的艾略克也是下任大君主的候选之一，只可惜嫡系的路克斯不仅身份更高，能力以及人格魅力都非常强势，其他候选人在这些年的成绩已经远远被他甩在身后了，艾略克也不例外。而对夏盖国的领导人而言，唯一的好事就是路克斯似乎对派翠克家的千金情有独钟。这场联姻强强联手之后，你认为路克斯王子的下一任继承人，下一任大君主会是谁呢？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其他的部分不方便细说」
「这是，为了真正赢在起跑线啊」
即使是对方表达的逻辑，这一次我也能够接受，或者是从心底渴望相信它，为了逃避那正在变成诅咒的承诺，迫切希望找到全部的祝福。
无论是谁的都可以。
「好了，再聊下去，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九凤院大人要起疑心了，我一会还得陪他一起去和公爵聊聊呢。你好好休息吧，皆城上尉」
「啊，那，您慢走」
「你就好好做好你的护卫工作，然后见机行事，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和星月少校都是你的后盾」
「非常感谢」
我稍稍松了口气，心情复杂地送走松本政务次官，然后他一开门就撞见悠绯和吉田，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松本长官，我们是老同学，来叙叙旧」
「嗯嗯」
面对松本怀疑的目光，吉田首先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上的食物和饮料举起来，而状况外的悠绯则是一脸迷茫地附和道。
「嗯，你们年轻人别聊太晚，这毕竟不是在御雷」
松本露出和刚才不同的僵硬笑容，看了我一眼后匆匆离去了。
「呃……皆城，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他有点事找我聊了聊，没事，刚好聊完了」
吉田站在门口犹豫着，听到我的回答后才踏进了房间，悠绯倒是一等松本离开就钻了进来，
「总感觉有点奇怪呢，发生在雨明同学你周围的事」
「啊？」
「刚刚，父亲他也来找过你吧？还有车上的时候，公爵……」
「呃」
「悠绯，别站着聊这些了，皆城，一起来吃宵夜吧」
吉田似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推动话题的转变。
「嘿嘿对啊，来怀念当年夜训后跑去食堂抢吃的日子吧」
而单纯一些的悠绯很容易就乘上了话题，于是我们快乐地来到阳台，围着茶桌享用起来。
作为护卫工作的额外伙食，虽不及晚餐，但能和熟悉的友人们无视礼仪的尽情享用，那一夜的美味，或许是我来到塞拉尼安里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也让那重石般的痛苦，短暂地隐去了重量。
「悠绯，你以后会相亲吗？」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