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忽然明白了这句话对她而言是和我本意完全不同的意思,毕竟,她那时的决意已经在现在明了了——
杀死路克斯,然后逃亡。
而我所说的,在她听来就好像——
即使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依然会和她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似乎和她的设想对上了,然而这只是表面形式而已,我更加清楚的是,我们已经被巨大的阴谋抓在了掌心之中。
「我知道你不乐意,是希望你忍耐,不要做出影响大局的事……我们其实,都被别人利用了,我想应该是你的父亲还有哥哥」
我并没有底气这么断言,但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了,不只是艾莲,还有我,连人心都能预测和操纵,即使不是他们培养的violet,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那两个的男人现在对我而言,比任何战场上遇到的对手都更让我忌惮,甚至连岸波京凉也比不上。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早在湖上都市的时候,你哥哥对你的承诺就像是预言这次……」
「别说这个了,你没有更重要的话要告诉我了吗?」
像是失去了力量一样,她没有看向我,而是半低着头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像是为了支撑自己。
艾莲的样子分明在告知我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便抛弃一切担忧,羞涩与所谓的原则,尽可能守护住「最后」之人的心灵。
「艾莲,现在我们只能往前看,即使想要挽回什么,现在也只能继续向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接下来,和我一起去御雷军的驻地吧。再之后,我希望能回到青城去……虽然现在才说也许你会怀疑,但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肯定是喜欢你的,和你在一起会很开心,也想要给你幸福」
「……」
我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的告白,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不知何来的自信令我紧接着陷入了无比的尴尬之中,然而就连这么强烈的感情也都在下一秒消失了。
早该想到的,那时候在依协莉斯死前,我也说过类似「美好」得像梦一样的话,而现实又一次开始了重播。
「艾可,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啊,是……艾略克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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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没想到艾莲所指的是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判断状况的所有依据都忽略了这个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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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常,她的决定,她此时的状态,全都和知晓了那个最残酷的事情有关,而关于这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夕夏之于伊吹,深羽之于千晴,萨丽娜之于瑟娜,还有就是,艾莲之于她的妹妹。
为什么她们每个人都要依附着他人而生存,当那个支撑消失或是有所托之后,又要选择自我毁灭的道路。
夕夏的死亡,千晴的无畏,瑟娜的疯狂,伊吹的沉沦……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播放,我又一次感觉脑子变得不正常了,却在这不正常中明白艾莲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让我害怕。
因为那是周而复始的悲剧,为谁人而生的人生的终末。
「自己一个人……就那么痛苦吗?比起别人……难道不是更该珍惜自己吗?」
【那么,我又有资格这么说吗?】
又是一次无可挽回的结末,我再也无法忍耐,趴在方向盘上将忍耐已久的眼泪释放出来。
「为什么总是推给我啊……自己无法忍耐的事情,难道都以为自我牺牲就能抵消吗?留下对活着的人的诅咒……自己选择了轻松的逃避……死人,还会悲伤吗?最后不都是活着的人承受下来了……艾莲,我求求你,不要和她们……一样」
「雨明……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相互吸引呢?」
血与泪融合在一起,沾满了她的脸,既不英气也不美丽,无论和记忆中何时的她都不一样。
【对于她而言,此刻的我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因为我和你们很相似吧,依协莉斯……告别之前,也是这么说」
无论是谁,都活在自己创造的故事当中,根本无法彻底了解他人,仅仅是将自己描绘的他人人物像放进了自己的故事中罢了。
「依协莉斯……那也是我的中间名啊,她想依靠那个来获得独一无二的存在吗……」
「也许吧」
「她最后托付给了你关于我的事吗?」
「……」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也是给我幸福之类……可笑至极的话吧」
「可笑……」
「她这么聪明的孩子,难道会不明白,从她说出这句话后,我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了吗?」
「也许,是我没搞对方法」
无法去肯定她的说法,甚至是不允许肯定,像是践踏依协莉斯的意志的说法。
「只是因为她仍在恨我罢了」
「怎么可能」
「让她痛苦到想死的痛苦,你和我都不能理解的,而那本不应该是她承受的」
「能不那不要这么消极……这不是在践踏她的心意吗?」
「还有什么积极的事吗?我这些年都在为她能够复原而努力,现在她不在了,无论是活着的希望还是那些所谓真心实意的答案都不存在了,同时还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即使我倍感疲惫和无力,我也明白艾莲的心态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我忍耐着开口道,
「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啊,再说了,你的母亲不是还在安菲尔德吗?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打起精神来逃出君主区,之后在慢慢想我们该做什么」
「她已经死了」
「……」
「也是在不久前」
艾莲双目无神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
【还有我呢。】
我无法说出口这样的话,也已经失去了任何说服力,但我只能保护眼前的事物,在没办法去救悠绯和吉田的情况下,再失去艾莲的话,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等到我重新把卡车倒出雪堆之后,身后终于传来了追兵的声音,奇怪的不只是来的如此晚,还有我的内心连紧张和焦虑都几乎没有,反而在思考要是追兵来早点打断我和艾莲的对话是不是会让事情朝更好的方向转变。
也许就是这种已然绝望的境地下,思考才能保持冷静下去。
短时间无法指望艾莲的帮忙,完全不清楚道路和方向的我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好在宫殿外是大面积荒野,无论怎么开都有路,都不会遇到考验车技的关卡。
更重要的是,追兵根本就没有上心,比起追杀,更像是跟踪,这也给予了我更多信息和时间思考这个将人心彻底掌控的巨大阴谋。
「无论是公爵和你哥哥在湖上都市祭典前后对我们说的话,还是把你十万火急地送去君主区,都是为了让我们产生某种逻辑自洽的误解,就连依协莉斯的心意都被他们预测到了,毕竟仅仅是,想让你幸福,这样简单的愿望」
我既在自言自语整理情报,也希望坐在副驾驶的艾莲能够恢复一点精神,给予我回应,
「能够洞悉阴谋的依协莉斯不在了,而不想让不知情的你,在可能获得幸福的节点上遭受这种痛苦冲击,所以我既是被说服也是以自己的决意选择隐瞒,即使我没有完全相信那两个人,我也依旧像是提前木偶一样在他们准备的舞台上活动」
连愤怒都没法愤怒了,我脑海中愈发的对艾略克和派翠克公爵感到恐惧和不可理喻,究竟是我还太嫩了,还权谋家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甚至我到现在还不想相信艾略克为依协莉斯和艾莲的着想都是谎言。
「然后对你使用的计策……是最为残酷的吧,我想,艾略克或者说其他的什么人,一定是选择在婚礼时间被突然决定的时候告知你妹妹的事,被两种负面情绪同时冲击的你,加上被误导的我,给你灌输了错误的观念,最终促使悲剧的发生。这样的计划是基于把我们彻底看穿的基础上,通过时空的分割完成的,因为在关键的时间,我们始终无法见面和对话」
就连人最复杂的心像迷宫,都能够洞悉构造,真正的谋略不仅是指挥千军万马,更是攻心之策。
让人连反抗的愤怒都无法升起,从人的性质上就被彻底打败了。
「然后他们的目的……我想既是削弱大君主方的实力,甚至有代替下一任君主的野心,同时彻底断绝了与御雷,或者说与御雷保皇派的和谈之路。我脖子上被感染的藓,恰好是与那个松本长官乘坐同一辆车的情况下发生的,而我们两又都是保皇派的人,这点最后可以从我们内部知晓。这种嫁祸的举措应该是为了完成对两个派系内部的切割,导致最终与武莱合国,或者说与暗地里掌控一切的,以派翠克公爵为代表的夏盖政合国产生合作的,只有御雷的议会派而已。保皇派的大家,将会就此被清洗」
想到这里,我十分担心悠绯和吉田两位旧时同窗,可现在自身难保的境地,无论如何需要艾莲帮忙的境地,我更关心的是艾莲的状态,可即使我说了那么多,她还是失去生气的样子。
「所以我根据松本长官前段时间和我说的话进行推测,夏盖国这边是希望获得大君主的支持和下一任君主位子的第一候补,对内彻底压制住其它两个政合国亚狄斯和托德,对外则是走继续侵略和瓜分皓月帝国土地和资源的策略,彻底断绝皓月重建的希望,这也是御雷议会派的主张……艾莲,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