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林而生,伴溪而建。
这里是【洛克西亚王国】西部的边境村庄——奈因村。
因为毗邻【诺曼大森林】,在这儿生活的人们大都以捕猎为生,农耕并不发达。
正因如此,每到入秋时节都会有许多村人去往森林里捕猎、熏肉,或是到其他村庄交换粮食,以此来度过对于狩猎民族而言过于贫瘠的寒冬。
但森林的馈赠并非无穷无尽,敏锐的猎物也不会一直坐以待毙。
所以——
“……当西北的寒风再一次吹拂到我们的土地,一年一度的【狩猎季】便吹响了开始的哨声。贫瘠的土地浇灭不了我们生存的热情!广袤的森林将带来无穷的血肉!!再寒冷的疾风也吹不掉我们的箭矢!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过我们的鹰眼!去吧,柰因最强大的猎人们!!为森林带来弓与箭!为家人带来毛皮与食物!”
“奈因!奈因!奈因!”
所以,现在举办的【狩猎季】才会成为柰因村一年到头最为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所有身强体壮的猎人们都会收拾好行囊,携带好工具,深入密林,展开为期数日的狩猎活动。
而在这样热血沸腾、激情四射的场合,今年十二岁的少年艾斯克也跟着周遭的猎人们一起高声呐喊。
一头漆黑的短发未经打理、杂乱蓬松,身着此地常见的皮袄外套,背上还半挂着好不容易到手的弓与箭。
尽管年纪尚轻,但那双漆黑的黑色却显得清冷锐利,因此同村的猎人们大多用“鹰隼”这样的外号称呼他。
除了……一个人。
“哦?我说你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的人影呢……小鬼头,原来你也打算参加今年的【狩猎季】啊……”
粗狂的嗓音底气十足、厚实的大手孔武有力、健壮的体格彰显生机。
这位把他的肩膀捏得生疼的大汉,就是村中唯一的例外,教导他猎人技艺的法恩。
一边因为吃疼倒吸凉气,艾斯克一边扭开了法恩的右手,赌气般的回应。
“奈因村的猎人十二岁就算成年了,我现在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去森林狩猎了!你可没资格阻拦我哦。”
“成年了……吗?”
抚摸着杂乱的胡茬,法恩笑得有些无奈。
“猎人可不是什么好营生,尤其是这些年猎物越来越少了,收获好的时候也就只能维持个温饱。你完全可以学着村尾那小子,去行商那儿当个学徒,或是到【温敏特堡】里找点活儿干,干什么不比这看天吃饭的猎人好。”
“……”
听了法恩的话,艾斯克撇了撇嘴,没有回话。
“如果是担心大婶儿的话,完全没必要嘛,村里的人会照顾好她的。”
“……”
瞧见少年固执的神情,法恩叹了口气,伸手将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这次出去记得跟紧我。这可不是你平时在林子里的小打小闹,深入丛林很可能会遇见格外危险的猛兽。像你这样的小个子,它一口能吞俩!”
察觉到法恩的妥协,少年的脸上重现笑意。
好奇的天性让他下意识的追问。
“危险的猛兽……能让法恩叔你这样说的,莫非是传言中的【魔兽】?”
“……”
像是在回避少年的问题一般,这次轮到法恩不发一语了。
“听说,那些【魔兽】都能说人话,比狼崽还狡猾,只有传闻中的【职业者】大人才能对付他们?这是真的嘛?”
“……”
“法恩叔,听其他人说你曾经也是【职业者】?你说我们这次出去……会不会遇见【魔兽】啊?”
“行了!给你点好脸色你还得寸进尺了,这话都敢乱说!”
感受到脑袋传来的钝痛,艾斯克捂着头呜咽了两声。
远处,猎人们打点好行装,正挥臂呼喊着二人。
一脸无奈的法恩这才拧着少年的衣领,朝着猎人们的行伍中走去。
此刻,秋日初升。
————
————
低矮的灌木丛抖了抖,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跳了出来。
它的鼻子微微抽动着,抬起头左右晃了晃。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这才迅速跳向一旁低洼的小水滩,低头汲取着生命的所需。
而此时,一阵锐利的破空声突然响起,迅捷的黑影从兔子的眼前堪堪擦过,落入了水潭中,炸起扑通的声响。
受惊的兔子立马弹起,抽腿往后方的灌木从中冲了过去。
却又在此时响起了一道更加锐利的破空音,如金石般铿锵的声音还未传入兔子的耳中,便已彻底终结了它的生命。
那道锐利的黑影穿过兔子的眼睛还留有强劲的余威,直到将它钉死在了后方的树干后,才露出身姿——那是一道锋利的铁箭。
“哎!差一点点……”
“奈因村的猎人可不会把‘差一点点’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出箭的时机只有一瞬,要遇见的是狍子、野鹿,它们可不会给你射第二箭的机会。”
“……知道了,这个时候还要教育别人,犯人。”
伴随着谈话声,从一旁隐蔽的灌木中涌出来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年轻的身影面带怨容,年长的身姿也不见喜色。
少年越过枯木,来到水潭边,捞起刚刚落空的羽箭;
壮年的视线穿透林叶,注视着渐行渐远的红日。
“好了,小鬼头,去把猎物处理下吧,今天就在这儿扎营休息。再逛下去,天可就要黑了。”
艾斯克收起了弓箭,应了一声,小跑到兔子的跟前,开始例行的工作。
用短刀滑坡獭兔的腹部,小心翼翼的分离皮肉,将不易保存的脏器取出洗净腥血。取出事前备好的草药嚼碎,涂抹在肉表防止腐败。接下来再用随处可见的棕榈叶将之裹覆,便能用取暖的篝火烟熏风干了。
注视着艾斯克忙里忙外的模样,一旁的法恩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了获取更多的猎物,刚进入丛林,猎人们就早早化作数股分头行事。
他们二人向西行进,也算是走了不少的距离。
但遇到的猎物却屈指可数,就眼前这只尚未成年的白兔都已经算得上是今日难得的收获了。
这样下去,这个冬天怕是要饿死不少人……
再度叹气,法恩强振精神,拾来干燥的木柴,搭了个简单的篝火,将少年处理好的兔肉架了起来,借助火焰的热流与烟雾的环绕,一晚上就能制成独具风味的肉脯。
同时将周围的落叶枝条收拾干净了后,法恩还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绕着篝火走了一圈。
瓶子里面装的是由一种名叫爱尔兰草所制成的汁液,金色液体的气味令人不敢苟同,但其特有的驱虫功效确实是猎人们林中露营的必须品。
与丛林一同生存的猎人,也随着丛林一同生长。
处理完肉获,艾斯克回到了营地,坐在一旁打开了包裹,打算取点干粮垫垫肚子。
“…咦?”
“怎么了?”
听见少年的困惑声,正在一旁捣弄着篝火的法恩转过头来,扫视着周围的丛林,在确认没有可知的危险后,看向了少年。
而此刻的少年正呆滞的盯着手中的布团,两掌见方的布匹中包裹着数缕黑褐的肉丝。
“这是?”
“……家里储存起来过冬的肉干。”
“哦?……那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没搞错。确实是我亲手处理的肉干。但……我来的时候没带这个啊?”
“……没带这个?”
法恩脑海里会想起某个慈祥仁爱的老妇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哦……应该是大婶儿装进你包裹中的吧,怕你饿着了。既然是她的一番好意……就吃了吧。”
后知后觉的艾斯克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刚想拿起一跟肉条塞入嘴里,又马上摇了摇脑袋。将肉干重新包裹好,狠狠的嚼起干涩的大饼。
“……你这是?”
“…不行,我不能吃,这是过冬的粮食,得给奶奶留着。”
明白了少年坚持的意义,法恩再度笑了笑,学着少年的样子,有一茬没一茬的吃了起来。
“早上的那个问题……”
“嗯?”
“当学徒可能是个好去处……但,我不能离开这里。虽然我知道村里的大家人都很好……但,奶奶年纪大了,她就我一个亲人,我不能离开她……而且……”
“而且?”
“而且……这里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儿呢?”
法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去,在篝火的悦动下……少年稚嫩的面容显得坚毅又果敢。
“【奈因的隼】……人如其名啊。”
嘴角挑起弧度,法恩呢喃自语。
“……你说了什么嘛?”
艾斯克回过头,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后半夜我再叫你,明日还得起个大早查看陷阱呢。”
艾斯克迟疑了一会儿……面带倦意的回了一声,随后在篝火旁找了个舒服地儿躺了下来。
燃烧着的篝火发出咔咔的响声,如同一首古朴的催眠曲安抚起了少年紧绷的神经。
艾斯克枕在原木上的脑袋渐渐变得昏昏沉沉,望着绚丽的星空,眼皮逐渐沉重……
在思绪飘向梦乡的最后一刻,少年所想到的场景是自己猎到了肥美的雄鹿,法恩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己。
悄笑了几声,梦便包围了少年。
只是,在那一刻,在那个夜晚……
无论是低头拨弄篝火的法恩,还是刚刚进入梦乡的艾斯克……都未曾发现——
那众星闪烁的夜空中划过了一道紫色的流星,而那流星紫色的光晕之外还夹杂一缕青色的辉痕。
那是代表着变革与希望的星光。
那是代表着某位少女的星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