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则日升，夜去则朝来。
先是刺眼的阳光穿透了微薄的白云、洒向氤氲的林海；
然后那斑驳的光影便随风晃动、唱响起绿色的赞歌。
天朗气清、和风妙影，苍林明路、万物共鸣。
天地的慈爱平等且宽广，但有情的众生却没法公平的享受这一切。
比如，这一位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头发杂乱、跟在同伴身后艰难的穿行在林海间的中年人，看上去就对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很不对付。
双眼无神，四肢疲软，连前进的步伐都歪歪斜斜的，“疲惫”的重压在他那精壮的躯干上刻下了迟钝的烙印。
也许……他现在所需要的是一次宁静的安眠，而不是一大清早就在危机四伏的林海中穿行。
只是，这一次他注定不能如愿。
毕竟在他身前十几步的灌木丛中，还有一位性格稳重的同伴在督促着他前行。
“打起精神来，威尔！身为猎人……在林子里面懒懒散散的像什么话。”
“值了夜又起个大早，还非得往林海的深处跑……这换你来了，纳维……这换你来了也一样撑不住啊！”
被称之为威尔的中年人骂骂咧咧的，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朝着前方的同伴诉苦。
“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值三天夜有两天半都是睡过去的，唯一醒着的那半夜还是在跟村头的那寡妇喝夜酒。而且说到底，这事儿不还是赖你？要是你没睡着，艾斯克那小鬼头也不至于能偷跑出去了。一人做事人当，不过是让你负起责任把小鬼头带回来而已，我才是被你牵连的那个人呢……”
“你咋知道？咳咳……这不是劳逸结合嘛，值夜本来就辛苦。忙里偷个闲、偷个闲……”
“呵……”
与威尔不同，在前方开路的纳维要年轻许多，不光面相上机警敏锐，那矫捷的身姿也比威尔要利落上不少。
“行了，这话题就一笔带过，你可别回去乱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村里的那些小家伙你也是清楚的，就那一两米高的栅栏他们随时都能翻出去。守不守门不都没什么差别吗？”
不想让自己的同伴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威尔尴尬的转移话题，连带着他原本倦怠的神色也清醒了不少。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万一村外有什么异动，你就是最先发现的那个人。若是有危险的猛兽或心怀不轨的人趁你睡着的时候摸进来，又该怎么办？”
“你太小看我了，纳维，我好歹也是十几年的老猎人了，若真是猛兽，那股子臭味我大老远就能闻到，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溜进来！！至于恶人……呵！那倒是稀奇了，我们这一穷二白的地方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惦记呢？也就那些狗仗人势的王国军人还惦记着这里罢了！”
回想起昨日村中的遭遇，威尔的脸色阴沉了不少，感受到他的情绪，纳维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行了！我说不过你，但别忘了，现在就连森林的外围也开始浮现【魔兽】的踪迹，可得万分小心……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带一大一小两个累赘回去。”
“呵，你谦虚了，这说闲话的功夫已经比我强不少了……说起来，艾斯克那小鬼头为啥要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难不成跟今早村长猜的一样？他真信了那个军官的鬼话……打算去找那个【异变原因】？”
“谁知道呢？也有这种可能吧……”
“疯了吧！那很明显是那群士兵的托词啊，这也能信？难道是……法恩被带走的打击太大，把他吓傻了？”
“谁知道呢？虽然他是很聪明、很懂事的孩子，但毕竟只有十二岁，你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恐怕还没他这么勇敢呢。况且……就昨天那些士兵们的说法，恐怕这个【异变】我们是不调查不行了。”
聊到这里，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不少。
大家都是久经世事的老猎人，自然不会听不出李维斯话语中的威胁。
因为这事儿，昨日从村长那儿解散后两人还小小的吵了一架。
“啧……真是狗娘养的，昨天要不是村长拦着我早就一刀捅死这败类了。”
“捅死他？就昨天表现出来的那股破坏力来看，那人很可能是比法恩还要强大的【职业者】，就你……上去怕是只能当个沙袋让人砍。”
“啧……”
“还是村长说的对，先顺着他们来……等冬天过了就学着隔壁村的方法，到林子里面建个聚集点，这样才能躲开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真这样躲起来又什么时候是个头？去他娘的王国军，去他娘的洛克西亚！”
谈及此处，威尔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恨，狠狠的锤了一下身旁的树木。
落叶纷飞、鸟雀四起，在这幽深的丛林中四散清澈的啼哭。
“动静小点！！”
纳维连忙跑过来，拉住同伴挥舞的手臂、蹲下身子，聆听着林中的万物。
在确幸风中只有草木的清香、耳中只有唰唰的叶片声时，才缓缓直起身子，略带无奈的对着同伴回道。
“这么大个人呢，怎么还毛毛躁躁的，若真引来像前两天那样的【魔兽】，我们二人怕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
望着依旧赌气的同伴，纳维眸光一转，叹了口气，俯首悄声说了些什么。
威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在听完了同伴的叙述后定格为诧异与惊喜。
“等等……你是说，艾斯克……那只小隼有成为职业者的资质！？”
“应该就是如此，昨天与你散开后，我又想起点事情想回去找村长商量……结果就撞见村长和艾斯克在聊有关【职业者】的知识。哎……村长特意嘱咐我不要乱传，你回去后可别把我卖了。”
“放心好了！放心好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村长今早怎么那么生气，还在如此缺人手的时节派我们两个来追回小崽子……原来是这样！【职业者】……要是小家伙真能成为【职业者】，昨天我们也就不至于受这鸟气了！！”
威尔神色激动的挥舞着右手，仿佛眼前的景象不是林木草叶而是某位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高傲士官。
这次，纳维没有去制止他的行动，而是半靠在树干上，附和道。
“是啊，不说那些被王国看重的【中阶职业者】，哪怕那个小鬼头能成为【低阶职业者】、成为最普通的【超凡职业者】，也不至于让一个小队长颐指气使。”
作为在王国军服役过的猎人，对于王国军的具体实力纳维再清楚不过。
一般来讲普通的士兵都是没有超凡能力的炮灰，只有管辖十数人小队的小队长才可能具备超凡能力。
但即便如此小队长们的战力也不会超过【序列一】，毕竟能够踏足【序列二】的职业者，无一不是与贵族有着密切关系的既得利益者。
这样的人，绝不会满足于区区十数人的小队长之位，最起码也应该是统领百人的中队长。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走吧，要是艾斯克不小心惹到了什么危险的猛兽，就不太妙了。”
说罢，威尔刚打算朝前方走去，就被同伴一把拉住。
还不待他回头摆脸色，便看到了一向慎重的同伴一脸严肃的指向另一旁的灌木中。
顺着纳维手指的方向，威尔在那簇灌木丛中瞧见了一串瘦弱的脚印、一丝人类留下的痕迹。
作为经验丰富的猎人，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小孩儿留下的脚印，与他们在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痕迹并无半点区别。
而在这样的林海中、这样的生僻之地里，这个痕迹就只有可能是艾斯克留下的。
但二人的脸上却并不见半点喜色，因为——
“哎……纳维，这串脚印的方向是……”
“啊，是【禁地】的方向。”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便收起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取下背后的弓箭，拔出蓄势待发的猎刀，重新唤醒猎人们那谨慎而又锐利的灵魂，朝着朝着林海的深处涌去。
而在他们未曾发现的地方——在郁郁林木的梢尖，一只红眸黑羽的鸟儿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张开了翅膀，滑向了林海之上的另一片“海洋”——
那片无垠的天空。
而在那天空之下的广袤森林里，在那随风摇曳的绿色“海洋”之中，偶尔得见一两缕灰色的巨龙——
那是漫天飞舞的灰尘。
而这些痕迹，这些灰尘的“龙”，构建出浩浩荡荡的群落、遍布在你所能见到的、任何空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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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跪在溪流旁，让清凉的溪水划过刺疼的手掌，感受着透骨的寒意刺激着外露的伤口，艾斯克紧促的眉头才舒缓了几分，吐出一口混浊的长气。
在林间的奔袭不仅格外消耗体力，随处可见的荆条与枝叉还会进一步消耗来者的精力。
就连艾斯克这样从小生长于林间之人，也免不得在这场“奈因大逃亡”的追逐中弄得满身狼狈。
奔波了一整晚，疲惫与饥渴袭击着他的感官，片刻的驻足也是对躯体的安慰与调节。
捧起一汪清水，灌入干燥的口舌，感受着清凉的液体留经每一处肺腑，存活的实感才再次浮现。
难得的舒适让他放松了心情、缓解了焦虑，虽然不清楚前面还有多少困难等着自己……但此刻的瞬间对他而言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享受。
良久，他抬起滴水的脸庞，依旧明亮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前方的光景——像是血管一般，扭曲着的森林，真正的【诺曼大森林】。
以这条溪流为界线，此地的景色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外侧的森林是艾斯克所熟识的样貌——郁郁葱葱的密林、低矮茂盛的灌木、随处可闻的虫鸣、时隐时现的飞鸟，是充满生机与宝藏的……猎人们的福地；
而，在这条溪流内侧、在零落石滩的前方，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模样——
漆黑无光的树干被不知名的力量掰弯，扭曲出各种奇形怪状图形；
随处可见的落叶肆意堆积，与黢黑粗壮的枝干共同构建出**的叶海与根茎的迷宫；
星、桃、条、针……各式各样的叶片聚集在同一根枝条上，如同人造的装饰一般随风鼓动；
而最为奇特的，要属那些奇幻瑰丽的色彩——
那像是叶片的颜色、也像是空气的颜色、更像是凭空浮现的小精灵一般闪烁的颜色。
它们非青非绿、非黄非红，它们在漆黑密林的衬托下宛若夜空中闪烁的群星。
按理而言，这副景致只能带给人诡异与恐惧，但现在伫立于此，艾斯克只感受到一股沉重的震撼——那是如同面对高耸入云的城墙一般、面对崔嵬峥嵘的山岳一般、面对不可知的伟大之物一般，无意义的、不自觉的震撼。
“就是……这里……了吗？”
在看到它、看到这片森林的一瞬间，艾斯克就明白了为何这里会被村中人称之为【禁地】——
这里拒绝着他者的踏入、拒绝着来访者的到临，单单是远望着它，不容亵渎的念头便自然而生。
在那些闪烁着星光的叶海之下，少年似乎看见了什么——
那是攒动的人群、那是崩塌的宫殿、那是汇聚的呐喊……那似乎是一段历史、一段记忆、一段辉煌。
下意识的，少年站了起来，扔下了溪边的行囊与猎刀，背着短弓，像是朝圣者一般走向了那片星叶之地。
他就像是回流的鲑鱼、奔海的幼龟，执着的朝着诡异前进、朝着星光前去。
突然，一声清澈的“噗通”声响起，这股声音砸入了艾斯克的耳蜗、砸进了他意识的深处、砸碎了名为“恍惚”的坚冰，让他的灵魂回到躯体、让他的意识重新浮现。
踟蹰良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的他猛地后退，踏入溪流、气喘吁吁的、一脸惊恐的看着前方，看着这片愈显诡异的森林。
“……为啥，我总感觉……我想错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不该来这里的。”
按照他事先的计划和设想，他只需要在这片【禁地】之中停留短短的数分钟就好了，不需要深入其中，他只需要在村里追来的猎人到来之前走进去，躲在阴影的深处……然后再在他们面前走出来就好了……
至于那个计划所需的“线索”自己早就准备好了，那是之前法恩某次长途狩猎后带回来的一块儿漂亮的石头，他保管的很好，并且确定没有任何人见过。
对，他要做的只是拿着这块石头在猎人们的面前走出来……这一件事、这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他现在、在他真的亲眼目睹了这片【禁地】的存在后，他已经下意识的明白了——
自己没办法活着从里面回来，不、也是即便是死了也一样回不来。
这不是“森林”，这是某种“活物”……
那些漆黑的树木不是任人宰割的植物、而是诱人深入的鱼饵。
对于少年而言，这种假设过于诡异、过于离谱了，在他短暂的十几年里，还未曾经历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念头。
以至于……他一瞬间感觉到世界在远去、现实在崩塌、思想在剥离。
而等他再度回神之时，身后的灌木里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话语声与密集的窜动声。
“糟了！村里的人已经追过来了！怎么会这么快！？来不及了！”
反应过来的少年顾不上那么多，随便找了个隐蔽的林荫处躲了起来，毕竟要是在这时被村里人撞上，那他的计划就真的要化为空谈了。
但时间紧急，他只够藏好自己，而刚刚在溪边洗漱时拉下的行囊却未曾带上。
“怎么样？看到小鬼头了吗？纳维？”
“没！但是有人活动的迹象，等等！那是……艾斯克的包裹吗？”
藏在阴影处，透过枝叶的缝隙，少年瞧见了赶来的二人——是前来追赶他的威尔与纳维。
而这两位经验丰富的猎人看上去也不比他好多少，满身泥泞、气喘吁吁、风尘仆仆，甚至于威尔头上还顶着刚刚撞到的蛛网与落叶。
注视到这一幕，艾斯克本来紧绷的内心也升起了一股暖流——
虽然他们两人出现的时机不太好，但归根究底，这也是因为牵挂着少年才一路风驰电掣的赶来。
赶来的速度越快、也就代表着他们对自己的关切越深。
况且，计划还没有完全落空，只要自己能够在不被发现的情况等到天黑……或者是等到他们两个人注意力涣散的时候，就能找个机会装出从【禁地】返回样子……虽然效果可能会差上不少，但还是有成功的可能性。
好在，最重要的那块儿黑色的石头、那个“证据”并未放在行囊里，而是一直携带在身上。
唯一的问题……是他会不会再次被那漆黑的森林所吸引，跃入其中……有去无回，而这只能依靠他自己去确认。
深吸了几口气，艾斯克转头看向那片漆黑的星光森林，虽然仍会感觉到头晕目眩，但……刚刚那种诡异的吸引力却已经消失不见。
“干粮、水袋、驱虫药……东西都在这里了，艾斯克应该还没进去，大概是到附近采集柴火去了吧，我们守在这里应该能逮到他。”
看着翻阅行囊的纳维，威尔长舒了一口气，对他们而言现在至少避免了最差的结果。
“还好……还好，赶上了。那臭小鬼难道不知道进入【禁地】必死无疑吗？待会儿看到他……看我不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别急，如果咋俩就这样站在这里，没准那小鬼头看到了之后撒丫子就跑了……这样，我们找个地方躲好，等他现身了再抓住他。”
“好，听你的，我看看……有哪个地方好藏身？”
听到这里，艾斯克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因为……他清楚的听到，其中有一个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不断靠近。
十步、七步、五步、三步……
在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个声音停了下来。
但艾斯克却并没有因此放心，而是叹了口气，无力的笑了笑……
能够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讨生活，猎人们依靠的就是精湛的技艺与敏锐的感官，就这点距离不管自己隐藏的多好也一定会被经验丰富的猎人们发现。
更何况，自己在慌乱之下根本就没有做多少准备呢？
就在艾斯克打算放弃，乖乖站起来跟他们回去之时，头顶传来了熟悉的话语声——
“别动！别回头。”
这是威尔的声音，艾斯克听过许多次，他不会搞错。
但少年疑惑的是……他是在对谁说话？又是为什么会冷不防的说出这句话？
“别动！别回头……”
再度重复了一次，这次威尔的声音更低、位置更近。
毫无疑问……这是在对少年、对艾斯克自己说话。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就在少年打算悄悄转身一探究竟之时，远处……比之前威尔和纳维两人的脚步声还要远的另一边……传来了甲胄的碰撞声与沉闷的脚步声。
“嗯……？谁！！！”
陌生的怒吼差点震碎了少年的耳蜗，那股钢铁般的气势即便未曾直面也依旧让他升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本想转身的他只能呆滞在灌木后，注视着漆黑的密林，本能的抱膝而坐、一动不动。
“……额，耳朵……好疼……大……大人，我们是附近的猎户，来这里打猎的……”
这时响起的是纳维的声音，刚刚的怒吼似乎也让他受到了影响，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猎户？……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捕猎？你们的村子不在附近吧……”
“似的……是的……大人，入冬了……猎物不好找，我们才来这里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平凡人】来这里碰运气？”
“是的……大人……日子不好过……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来【禁地】……前些天的猎物还被人征了去……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禁地】？这个形容倒也贴切……这里就你们两个人？”
“……是的……大人。”
这时回话的人是威尔，少年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声音随着威尔向前的步伐一起远去。
“……那边的行囊是谁的？”
“是我们的，本来打算在这里汲点水、休息一会儿的……”
“……你们的？呵……”
令人心悸的沉默再次上演，不知为何……明明躲在灌木中，明明应该并未被任何人所发现，少年却总觉得有股刺人的视线盯得他脊背生寒。
“……卫长？怎么办？”
“……忘记这次任务的要求了么？”
“……没，‘决不能传出一点风声’是吧……”
“那你说该这么做……”
“……但那边还有一个……”
“嗯！？”
“是……我知道了。”
就在那人回答后的一瞬间，有两股声音从艾斯克的背后袭来——
一个是远处纳维的声音，高呼“小心”的他似乎还拔出了弓箭，只是应该还没来得及射出……因为在他呼喊完后的一瞬间，弓弦崩断的声音就伴随着液体洒落的声音传来；
另一个则是威尔的声音，高声怒吼的他似乎是冲了出去，与“敌人”拼杀在了一起……
但，这次拼杀的结果如何……少年艾斯克却不会再有机会知晓——
因为在威尔冲出去的一瞬间，少年似乎是被谁踹了一脚，让他连滚带爬的朝着前方扑去……
而在恐惧与慌乱之中侧目，少年只看见了瘫倒在地上的纳维、流入溪流的鲜血……以及背对自己……向前冲锋的威尔——
“……快跑……”
——少年似乎听到了威尔的这句怒吼，但下一刻，他便彻底没入了黑色丛林之中，再也看不清那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而在遥远的天空，那只黑羽的飞鸟盘桓三两，随后将口中的石子吐出，失去了踪迹。
那颗石子落下，砸在了湍急的溪面上……发出了“噗通”的响声。
……
望着淹没了少年的漆黑森林，他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卫长大人，要追上去吗？”
他身旁的部下振开长刀上的血渍，盯着森林的方向，目光凌厉，神色如常。
仿佛刚刚斩杀的二人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而是不长眼的魔兽。
“不用了……那里面可是真正的【诺曼之森】，是【魔女】陨落的地方。【超凡者】姑且不论，一个【平凡人】是没有能力走出【魔力迷宫】的。我们这支卫队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任务要紧……抓紧出发吧。别忘了……这次的突袭可是有【那位】大人在看着的。”
他口中的【那位】似乎是某个特别的存在，仅仅只是提到了这个名字，就让刚刚轻松解决了两位猎人的得力部下咬紧牙关，神色紧绷。
“行了……别太在意了，【那位】应该也有着她自己的目的，是不会留心我们这点儿小事的。毕竟，在【那位】看来，我们与刚刚那些无力的【平凡人】并没有多少区别。”
说罢，他带着身后的一行人没有半点留恋的继续前行。
他只是一位“卫长”，名字并不重要。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在这片名为【诺曼大森林】之中还有许多……那些随处都是的灰尘未曾藏匿好他们的踪迹……
而他，或者说……他们应该都有着同一个目的——
毕竟那些烟尘，就如同活物一般朝着东边……生长、远去。
————
————
过了有多久？
他一遍遍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过了有多久？
村里的老人都说——林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但在他看来……在现在的他看来……
应该是——
恐惧无边界、岁月也难拆。
被漆黑的丛林吞没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见过阳光。
他总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像是一月、像是一年；但又感觉那朵鲜血盛开的花就在眼前、就在身后。
如黑夜般的迷雾始终弥漫在他的眸中，令他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退路。
他不敢停留，只是任凭心中的恐惧所牵引，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不知方向、不知去处、不知疲倦。
他的双腿早就没了知觉，他的脑中早已没了理智……
此刻的他就像是机器一般，机械着重复着前进的指令。
只有等待着他人的干涉……亦或是等到自己的消亡才能停下来、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
又过了有多久？
又过了有多久？
一天？一周？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他倒在地上，爬在地上，死拽着草根，一寸一寸的向前爬去……
他看不见自己的双腿、也不知道自己的双腿怎么了。
只是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在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但……无妨，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就算机械坏了两三个零件，依旧可以一直空转下去。
岩石大概磨破了他的关节、泥土应该淹没了他的四肢，枝条应该缠上了他脖颈……
不然的话，为何他感觉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困难？
他还能动，他只能动。
他爬行，他爬行，他向前爬着、向远方爬着、向着未知的深处爬着，向着……时间的尽头、空间的尽头爬着。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一直抵达世界的尽头、一直抵达死亡的彼岸之时，一颗青色的光点出现了……
刚开始早已迟滞的大脑未曾注意到那点青光；
片刻后，死灰般的瞳孔中才倒映出了那缕青色的微光。
“啊……啊……啊！”
忘记了言语、失去了理智。
在他干涩的喉咙中只能发出刺耳的嘶吼，但在他自己耳中，这些呕哑之声却格外动听——
因为，它们象征着变化的“希望”，象征着“希望”的解药。
死气沉沉四肢重新焕发活力，他一度爬了起来，一度站了起来……一度走了起来、一度跑了起来。
他拼命的冲向光芒的方向，冲向希望的方向。
任由荆棘刺入肌肤、任由岩石划破血肉、任由泥土沾染血迹；
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动作。
于是乎，他冲了出来；
于是乎，刺眼的夕阳灼烧着他无神的双目。
于是乎，在那一刻、在那一天、在那个地方……
他第一次看见了“命运”、看见了“希望”、看见了世间一切美好意象的集合体——
那位青色的少女……
——“你好，我是伟大的【星星魔女】的弟子，【天空的魔女——艾耶儿·青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