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动作快!凯尔斯克的人已经攻上来了!”
“大门被破了!守不住了!部队长大人呢?”
“战死了!现在是联队长在指挥!放弃外城墙!固守内城!”
“放弃!外城可还有好多人还没撤离呢!”
“这是军令!放弃!全面固守内城!务必撑到内城区全部撤离!”
“内城区?除了那些狗贵族还有谁住内城区!?”
“撑住!公爵大人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该死的……”
四肢乏力、伤口刺疼,色彩与光景模糊不清,思想与认知麻木不仁。
此刻的他之所以还能挥动武器,完全凭借的是对于生的渴望、对于死的恐惧。
将身体中最后一丝魔力压榨而出,对面的强敌便被打了个踉跄,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下意识的想要上前补刀、身体便被一股狠力猛地一拽。
“别去了,李维斯队长,这里守不住了,该撤了!”
思绪的湖水重回平静,李维斯晃了一眼周遭的血水火光,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跟在幸存的友军身后,朝着内城的方向撤去。
一路上,他将温敏特堡的现状尽收眼底——
轰塌了城墙的金色骑士似乎耗费了许多力量,并未参与到后续的追击之中;
此刻攻入温敏特堡的主力军依旧是凯尔斯克特有的军旅职业者——【覆甲战士(序列一)】。
尽管对于李维斯而言,这些初入青铜级的职业者并不能带给他多少压力。
但,对于七成以上都是平凡人的温敏特守军而言,这样的一支大军所带来的威慑力是难以言喻的。
其势如破竹、其形如摧枯。
在失去了防御术式与坚强利炮之后,双方只不过是打了个照面,洛克西亚的守军便兵败如山倒。
唯有集结了全军精锐职业者的第三哨塔,还能凭借着炮火的支援与相对均势的超凡实力撑到现在。
但随着李维斯等人的撤退,这最后一个制高点也即将被凯尔斯克收入囊中,这场战斗、大势已定。
洛克西亚军剩下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收拢败军、有序撤退,尽可能的避免损失罢了。
就在这时,一枚魔导炮弹不偏不倚的落在众人身旁,轰击出漫天的灰尘与火光。
李维斯早已脱力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这股庞大的冲击,再顽强的意志也拧不过纯粹的暴力。
伴随着刺痛与耳鸣,他的身体被掀飞、他的意识被击倒。
而当他喘着粗气,再一次睁开双眼时,火光与废墟包围了他的去处、残肢与血水阻挡了他的视野。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半坐在同伴的尸体旁,任凭灰尘与汗水冲洗他那疲惫残喘的身躯。
“踏、踏……”
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平缓的踏步声……
这声音很轻、很慢,却又带着一股刻不容缓的决然、毋庸置疑的坚定。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执着的、扭曲的笑,转过头去望着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呢喃道——
“原来……这就是命啊。”
……
辉煌骑士团的冲击除了将重兵把守的西城门完全摧毁之外,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无关轻重的后果——
本是一体的基座被撕出一道口子,让坚不可摧的石壁砖墙受力不均、滑移崩溃,最终在温敏特堡的外城壁上形成大小不一的坑洼。
尽管用料扎实的主体结构并不会因为这些坑洼毁于一旦,但原本猿猱难攀的外城墙也确实因此出现了许多落脚点。
攻城战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凯尔斯克正忙着清理战场、拔除余孽,洛克西亚正忙于奔命、有序撤退。
所以,这些不起眼的缺口才会成为两方共同的盲区,让艾斯克能够顺利绕过所有人的视线,潜入到温敏特堡城内。
有着超凡能力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在【潜行】技能的帮助下,越过这堵高墙轻而易举。
只是……刚一进入城内艾斯克便颇有些不安的蹙起了眉头。
城内的战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一些,在凯尔斯克炮火的轰击下,此刻的温敏特堡几乎瞧不见一座完好的建筑。
随处可见的尸体、火光和拼杀声,更是为这单方面的虐杀添上几分炼狱的色彩。
要想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找到法恩——这位温敏特堡的“罪人”,确实有些困难。
况且,在洛克西亚已然兵败的现在,法恩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还两说。
越是思考,艾斯克的内心便越是觉得寒凉,恨不得现在就带这位仅剩的“家人”离开。
但,势比人强,他如今的处境也并不会比法恩强上多少。
毕竟这里可是战场,考虑到之前那两位猎人的下场,若是让心狠手辣的凯尔斯克军发现这里还有无关者的存在……一定会赶尽杀绝。
他可没信心能够在一支全是职业者的军队中逃出生天。
因此,无论心底有多慌张、多急切,他也不得不强行镇定下来。
一边谨慎的躲避着凯尔斯克军的搜索,一边寻找着可能知晓地牢所在的洛克西亚军的踪迹。
城堡硕大、形式复杂,少年只身入局无异于投石填海、淘金于沙。
然而,在他未曾知晓的地方、在那座漆黑塔楼的顶端,黑羽的飞鸟收敛长翅、落至塔尖。
猩红的眸子一会儿望了望天、一会儿看了看地,它观察着少年、它注视着少年、它引到着少年、它支配着少年。
此刻的艾斯克尚且不知,他的命运早在许久之前、早在一个他未曾知晓的地方便已经被决定下来了。
于是,当他绕开一支小队、穿过一道废墟、躲开一次炮火后,他就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来到了李维斯的跟前。
……
他停在了李维斯的身后,微微颔首、让额前的碎发阻挡住那股择人而噬的火焰。
“我记得你……是那个村子里的小鬼头,没想到啊……你居然敢来这里、还能成为一名职业者,这是什么俗套的童话故事吗?”
李维斯尝试着站起来,但爆炸的余威却并不是耗尽魔力的他所能吃得消的。
吃疼的膝盖颤抖一二,一泄气便又跪了回去。
“不……不对,童话故事可没这么血腥暴力,这应该被称之为‘宿命’吧。”
少年微不可察的吐了口气,握刀的右手时松时紧。
“地牢,不……法恩大叔他人现在在哪里?”
“嗯?啊?哈哈,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呵……哈哈哈!”
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利一般,李维斯放声大笑、丝毫没有恭迎迁就的意思。
“……快说!”
这股放肆的笑声加剧了少年内心的不安,瘦弱的四肢起伏不断。
“早死了,现在估计跟那些贱仆一起烧成焦炭了吧。”
一边说着,李维斯一边轻拍着自己之前被踩到的左手,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不可能!法恩大叔他是最优秀的猎人……他是职业者!他!不可能就这么!”
哀极生怒的少年下意识挥舞起手中的猎刀,刀锋擦着李维斯的鼻头一扫而过。
下一刻,那张粗狂坚毅的面容上便留下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脸庞上的刺痛让李维斯咋了咋舌,伸出舌头舔舐那一缕流淌的猩红,铁锈的味道让他的脸色更加戏谑。
“职业者?哈哈哈!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相比,职业者又算得了什么?他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活、你就得活。区区一个青铜级,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是一个无关轻重的消遣罢了,留下来当狗都惹人嫌弃。”
一边说着,李维斯的一边不自觉的抬起脑袋。
硝烟与火光遮蔽住了大半的天空,此刻望去既瞧不见任何一颗星星、也看不清任何一缕月色。
掌握着超凡传承的贵族底蕴深厚,自然能够轻易的在这场兵败中逃出生天;
但李维斯,这个承受贵族“恩惠”之人却只能留在这里,为了那一次次“晋升”的机会赌命。
一个姓氏、一条性命……
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也不清楚刚刚那句话究竟是对着少年说的、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尸体,在哪儿?”
少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中将这几个字碾了出来。
“塔楼那边吧,如果没人去动的话。不过……那里可是贵族们交际娱乐的场所,怕是早就被如狼似虎的凯尔斯克人盯上了吧。你要是现在过去……呵……”
李维斯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劝慰也好、告诫也罢,是敌非友的少年自然不值得他浪费更多的口舌。
李维斯一边吃疼的晃着脑袋、一边似是无意的活动着指尖,微弱的热流涌入五感、刺激肺腑。
他不是平白无故的与少年说这么多,他所需要的是时间,是足以让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躯体战胜眼前这位职业者的时间。
他仔细感受着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魔力——不算多,机会只有一次。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随你吧。”
李维斯摆了摆手,侧着身子似是无力般的躺了下去。
黑发的少年不再言语,疲惫的战士惜字如金。
两股视线相互交错、两种态度彼此交锋。
“……”
最后,少年做出了决定,他微松双手、转过身去,似是不再与眼前之人为敌;
而下一刻,战士凶色显露、突然暴起、魔力闪耀、剑出如虹;
再下一刻,少年冷色浮现、暗光流转、伏身扭体、一刀挥去;
……最后,长剑落空、猎刀入体。
右手失力、长剑便刺入泥土、战栗颤抖,而满身血污的李维斯再无余力、向前瘫倒。
他挂在少年的肩侧,口吐鲜血、目光迷离。
他笑了一下,虚弱的声音里还带着那份嘲弄与笑意;
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在少年的耳边如此诉说着——
“示人以弱……攻敌以决……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跟我是一类人……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看着吧……我这副模样也终将……是你的……结局。”
少年无言的将猎刀从李维斯的尸体里抽出,此时的黑夜中落下淅淅沥沥的雨。
雨水洗涤了灰、荡平了火,让这厮杀的战场多出几分仁慈与幸运。
艾斯克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些恰如其时的雨好似女神的眼泪、母亲的垂悯。
它总会让心如死灰的人们,再度燃烧起对于未来的渴望。
只是,在他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那股不言而喻的恶寒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哎呀,这雨下的,把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发型都搞乱了。”
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内心的恐惧,艾斯克转过身去。
“算了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小事我可不能放在心上。”
来者是一个高挑的男性,灿金色的短发、俊朗的面容、自负的神情,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令人移不开视线、不自觉被吸引。
而直面他威势的少年连顺利呼吸都成了问题,来者只是站在这里便压过了这片战场上所有的火光、砍杀与嘶喊。
他给少年带来的恐惧远在那位青色的少女之上。
“不过嘛……最适合现状的俗语应该是另外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好不容易捕到蝉的小螳螂哦,请你尽可能的让我感到愉悦吧,否则的话……绝望与恐惧将时刻伴随着你。”
金色的盔甲、金色的头发、金色的骑枪……
他是西路凯,西路凯·扎尔让斯,辉煌骑士团的团长,凯尔斯克魔导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太阳骑士】。
而此刻,他正如称号里所代表的含义那样,高挂在这片名为“战争”的乌云里,驱散一切的阴影、照亮一切的黑暗。
是的,光……从来都是影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