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的长发在风的拥护下聚集在一起,漆黑的发根化作了骨架、末梢的青红化作了枝丫、覆盖着小半张白色假面的绝美容貌化作了枝头最美的桃花、摄人心魂的猩红瞳孔化作了蕴藏在花蜜中的甜美毒药。
黑色的链式裙甲覆盖住了少女的躯体,树干上留下的黑色露水汇入了少女的魔杖中,华丽高贵的权杖浮现在了少女的手中。
恐怖雍容的气势,让地上的腐朽亡者直到消亡前都不敢抬起头颅,瞻仰这朵在剧毒深处盛开的花朵。
黑色的淤泥化作了一层层阶梯,浮现在少女的脚下,拒绝着漆黑的污染,体现着“王”的威严。
散发着星光的黑色水晶鞋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带着自己的主人——少女,缓缓靠近了漆黑松树的中心。
在那里,黑影早已准备好了树枝构建出的王座,跪伏在一旁,颤抖的漆黑火焰表明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的这般平静。
“灾厄的化身、深渊的主人、绝望的象征、您最忠实的仆人为您的复苏献上最大的喜悦与幸意。”
黑影的话语并没有对少女产生丝毫影响,来到了王座前,少女轻轻触碰着王座的扶手。
庞大的魔力一瞬间就将王座撕了个粉碎、高大的树干也因此失去了大半的身躯,就连一旁的黑影都没能避免,仅仅剩下一个漂浮的头颅侥幸逃了出来。
“王啊!为什么要对您的仆人下手!?”
惊慌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解,黑影蜷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这时“少女”才终于开口,原本清灵飘渺的音色变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
“很简单,因为你伤害了艾耶儿,伤害了我心底最柔软的情感。”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漆黑的漩涡就从少女手中的魔杖顶端散发而出,将仅剩头颅的黑影,吸入其中,化作了最纯粹的魔力。
“而且,木制的王座怎么配得上艾耶儿的尊贵呢?要用大地为座椅、天空为靠背、生灵作扶手、世界作支撑,这样的王座才能配得上你,我的艾耶儿...”
仿佛一摊死水中开出了禁忌的嫣红花朵,少女的语气也渐渐变得痴迷与疯狂。
满是情愫的双眸让诡丽的少女看上去更加危险、更加艳丽,只是在这寂静的死地,没有任何的生灵有幸目睹这一刻。
“你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无论它有多么的疯狂、多么的扭曲,你就世间唯一的正确。”
伴随着少女的话音,漆黑的气息冲破了结界的枷锁,蔓延在了松林的各处,漆黑的枝丫疯狂生长,童话中的黑森林出现在了现实的世界。
“好了,开始吧...世界的消亡,平等的毁灭。”
漆黑的少女转过身子,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泥潭中爬了出来,发出了震慑人心的嘶吼。
黑色的兽影四散而开,它们寻求着生命、它们寻求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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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老师是...【无魔力者】?只有无魔力者才能拔出【圣剑】?这是怎么一回事?”
视线在老者和黑影之间不停的徘徊,乔鲁诺感觉有点糊涂。
“菲尔特斯大人,我也想请教您,不是说好了【圣武祭】的优胜者才有资格拔出圣剑吗?”
盯着石台上的剑柄,老者显得有些紧张。
“【圣剑】是规则的武器,里面蕴含着着大量的【法则】之力。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没有触碰【法则】的资格,对于你们而言,触碰【圣剑】就等于【死亡】。”
黑影缓缓漂浮起来,带着思念说道。
“可是,我刚刚也没有受到多少损伤啊?”
“这里埋藏的不是完整的【圣剑】,里面蕴含的力量不足以杀死你,但还是会拒绝【魔力者】的触碰。”
乔鲁诺眼神有些涣散,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拔出【圣剑】的能力?那【圣武祭】的举办,有什么意义呢?
“【圣武祭】...是我和她的一个赌注...”
似乎看出了青年的纠结,菲尔特斯说道。
“身为【魔女】,身为被【固定】的监视者,我没有未来可言...所以,我认为今后不会存在变数,人们能依靠的只有【魔女】的力量。”
“但她不是这样想的,她相信人们的可能性,相信人类能够肩负起未来的重任,所以,我和她打赌。”
飘渺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带回了一个午后,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少年与少女相聚在松树下——
“既然你这样认为,菲尔特斯,我们打个赌好嘛?”
“什么?”
“打个赌,我想想,就赌赌谁能够拔出【圣剑】吧。”
“这有什么好赌的?只有这个世界的【无魔力者】才能够经受住法则的洗礼,拔出【圣剑】...就像你一样。”
“不,菲尔特斯,我觉得不是这样。只有历经千辛万苦,渡过一个又一个磨难,最后仍然坚持本心,一往无前的人,才能拔出【圣剑】成为【勇者】。”
“唉~童话故事呢。”
“是的,童话故事呢。”
随着太阳的西斜,他浮现出了自己的面容,那是一个温暖、快意的微笑,那是寒冬中唯一的光芒。
......
随着光芒的消散,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菲尔特斯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
“最终,还是没能如你所愿吗?”
师徒两人相顾无言,毕竟他俩的人生经历里对“爱情”这种事情都算得上知之甚少。
“不要浪费时间了,约瑟夫,拔出圣剑吧。”
老者点了点头,走上了石台,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剑柄,青色的筋脉不停的跳动。
还是如刚刚一样,魔力的洪流倒行逆施,冲刷着老者的身体。
强大的排斥力从剑柄处传来,也就比乔鲁诺多坚持了半分钟,约瑟夫也被推力给弹开。
“怎么会!?明明【无魔力者】就能够经受住【法则】的洗礼,怎么会!?”
菲尔特斯时隐时现,虚幻的身体表明了自己的动摇。
而此刻,外部传来的强烈震动为他的内心,再次填上了一道伤痕。
“这种感觉是...难道【深渊】他!”
【圣剑】突然散发出了耀眼的白金色光芒,无论是想要离开这里的黑影,还是搀扶着彼此的师徒二人,都消失在了这片白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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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的青年晃了晃脑袋,从泥土地上爬了起来,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感到有点反胃,爬在地上疯狂的干呕。
等到状态稍微好点儿了,才站了起来,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很熟悉的景象,毕竟无论是遍地的淤泥还是漆黑的巨树,都是自己不久前经历过的东西。
“【圣剑结界】?不对...这些只是影像?”
看着污泥穿过自己的脚腕向前奔流,腐朽的死者穿过自己的胸膛向前行进,乔鲁诺确认了,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
“那是!?”
远处的丛林里,钻出来了三个人影,约瑟夫、艾耶儿还有自己。
“滚开!【序列五:风之突袭】!!”
“老师!?”
“等等,现在接近艾耶儿大人有点危险。”
听着熟悉的对话,乔鲁诺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现在,而是过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影像空间,或者...你可以叫它【记忆回廊】。”
身后传来了孩童的声音,乔鲁诺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
银色的短发、单片的铜镜、讲究的贵族礼服、熟悉的语气。
“您是?”
一旁的约瑟夫也靠了过来,看着远处的自己和面前的三人,有些诧异道。
“菲尔特斯大人!?您这副样子?”
“菲尔特斯?可她不是【魔女】吗?”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不耐烦的怒色。
“【魔女】只是一个【称号】,和【歌姬】一样,指的是【使用魔法之人】。只不过因为大多数都是女性,才变成了【使用魔法的女性】。这点还请注意!”
乔鲁诺愣愣的回答了几句,才反应过来追问到。
“【记忆回廊】?那是什么?”
菲尔特斯顿了顿,叹了口气,语气里藏匿不住的是浓郁的哀伤和悔恨。
“是人们‘生前时’的投影,在【法则】的干扰下,生前的记忆会通过影像的方式浮现到这边的世界,简而言之...这是类似于【走马灯】的存在。”
乔鲁诺点了点头,随后询问道。
“那...我们现在观看的,是谁的走马灯?”
菲尔特斯刚想回答,强大的威慑力就通过影像的方式,压迫到了众人的身上。
“怎么回事!?这东西还能影响到我们吗?”
约瑟夫拔出短剑,锐利的虎目看着远处的黑裙少女。
那是漆黑的公主、是深渊的女王。
“【深渊同化】?不...这副样子,这种压迫感,简直可以说是【深渊】本人了。艾耶儿...你究竟是谁?”
正当菲尔特斯喃喃自语的时候,远处的少女将名为“深渊”的黑影吸入魔杖之中,化作了纯粹的魔力。
看到这一幕,菲尔特斯完全呆滞了,明明身体已经恢复,但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无。
注意到他的异常,乔鲁诺难得理解了他的内心情感。
“所以说,是另外一个...走了吗?”
死去的生灵才会有【生前的记忆】,破灭的存在才会有【走马灯】,毫无疑问,这个视角,这个视线,是属于那位名为“深渊”的黑影。
不需要少年回答,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了漆黑少女放出眷属,涌出森林的那一刻。
金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汇聚成一个独立的人影。
光看躯体,那应该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少女。
“诸位...菲尔,久违了。”
菲尔特斯愣神了,拖着不可置信的步伐向前靠去,伸手却只能穿过金色身影的躯体。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原本凌厉高冷的形象破碎,现在的菲尔特斯宛如一个呀呀学语的孩童。
金色的少女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圣剑】护住了我最后一丝灵魂,让我得以存活到现在,但我并不能干涉到这边的世界,抱歉啦,菲尔。”
“不!你说什么抱歉!是我!是我...伤害了你。”
望着金色身影,少年的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有这份金色的光芒格外显眼。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如你们所见,外面的【魔女】已经被【深渊】影响颇深。倘若继续发展下去,这将会成为一场危机全世界的灾害。诸位,务必要在此阻止她。务必!”
虽然换了个严肃的语气,但无论是痛心疾首的菲尔特斯,还是一脸不解的约瑟夫,都没办法做出丝毫回应。
关键时刻,还得靠“无关的年轻人”。
“可是,【圣剑】并不能拔出来,我们又如何对抗...艾耶儿大人呢?”
金色少女回头看向乔鲁诺,带着严肃的语气说道。
“【圣剑】具有法则力量,所以职业者无法触碰。经过千年的积累【圣剑】拥有了庞大的魔力,所以【无魔力者】也无法触碰。【圣剑】被【深渊】所侵蚀,所以此世的一切都无法抵抗。”
“所以,你们需要的是——合作。让【无魔力者】成为容器,让【职业者】成为盾牌,让【我】来抵抗侵蚀,这样才能发挥出【圣剑——莱瓦汀】的真正力量。”
这时,菲尔特斯才缓过神来,看着空中的金色身影,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与痛苦。
“一旦如此...最后一丝的意志也会消灭,你还要让我再一次看到你的毁灭、看到你的消亡吗?”
“菲尔...”
少年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很凄凉。
“是啊,倘若会在此犹豫,你就不是你了。我所爱慕的...不就是这样的你吗?我知道了,但这次,你别想把我甩开。”
银色的少年坚定了内心的意志,金色的少女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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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菲尔特斯,锁链与封印的魔女,尽管我并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毕竟我是一个男的。
没有什么奇怪的,正如同深海里面的歌姬只是一个称号而已,【魔女】指的也不过是掌管着【权能】能够使用【魔法】的一类人而已。
只不过古往今来成为【魔女】的女性居多,才流传下来了这样的称呼。
有点扯远了...回到我这里。
对比起其他苦大仇深的【魔女】,我的经历算不上特殊,只不过是年少时因为一场意外的事故差点失去性命,才在阴差阳错之间,成为了新的【魔女】。
只是...现在想来,我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命定的【磨难】。
其他的【魔女】都是在成为【魔女】之前经历了这些,而我...是在成为了【魔女】之后才把这必须的“痛苦”补了上来。
因为十分年少就成为了被固定的存在,所以我才会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受尽”了【魔女】同伴的嘲笑。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来到这个偏僻的乡村,寻求内心的安宁,接受命定的【磨难】。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不过是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挚爱——菲谢尔,一个脆弱无比的【人类】。
【魔女】的寿命可以用【千年】来计算,【平凡人】的寿命超出五十年已属不易。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类?
我知道答案,正因为我们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才会向往着他们,易碎、温柔、勇敢、坚强的生命。
菲谢尔开朗的笑容,成为了无尽的冰冷岁月里,我唯一的火光。
但...【深渊】的到来,可不会管你的过去是否冰冷,可不会在意本来的未来有多温暖。
面对着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存在,我劝说少女离开此地,但温柔善良如她...却要选择与之对抗。
就连【魔女】也要退避三舍的【深渊】,你一个【无魔力者】凑什么热闹?
我很想这样指责她,指责当初的自己...
但成为【魔女】没多久的我,不了解【深渊】的恐怖,反而被她的耀眼、她的闪烁吸引住了。
我打算帮助她...用自己的性命。
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这剩下的半条性命能够帮助到自己的挚爱话...我也毫无怨言。
她犹豫了很久、我劝说了很久。
能够对抗【深渊】的东西不多,拼尽全力的【魔女】或许算上一个。
所以她答应了,所以我笑了。
后面的事情也就很简单了,我动用了自己的全力,将【深渊】封印进了自己的体内。
再让少女拿着【那位大人】赐予的【圣剑】将我斩杀,这样【深渊】也许就会随我一同消散。
只是残缺不全的【圣剑】并不能从根本上消灭我的存在,只是...动用【圣剑】的代价需要她用一辈子去偿还。
退而求其次的我们选择了【封印】,将【圣剑】插在了我的身躯上,用【规则】的力量进行亘古不变的【封印】,直到下一位足以抗衡【深渊】的魔女出现。
我本以为,被囚禁在这如同地狱一般漆黑的空间中,才是【魔女】必将遭受到【磨难】。
但...我还是天真了,我还是小瞧了命数,小瞧了【深渊】。
动用了【圣剑】的少女,化作了灵体,被束缚在了【圣剑】的残片之上,同我一起接受着【深渊】的侵蚀。
我是【魔女】,拥有庞大的魔力与无上的权能;她是人类,是这个世界上及其稀少的【无魔力者】。
如果说我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抵挡【深渊】的侵蚀,那么这位少女,就只能在漆黑气息的诱惑下堕入黑暗。
每当她睁开眼睛,就会陷入无比的痛苦之中。
理性告诉她保持自我,消灭【深渊】;来自漆黑的诱惑告诉她,毁灭一切,遁入虚无。
她每一次蹲在角落里的失声痛哭...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
尖锐的声音如同长满倒刺的钝刀,一下一下摩擦着我的脏腑。
我无法消灭【深渊】,但我也许...可以帮助她,不让她那么痛苦...
......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毕竟失去了自我的她,化作了纯粹的【深渊仆从】,我需要做的只有压制与等待。
但我的力量也在渐渐消散,圣洁高贵的【圣剑】也在漆黑气息的侵蚀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破灭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
我终于压制不住“她”的力量了,自称【深渊】的她冲出了【圣剑】的枷锁,将漆黑的气息传达到了远处的城镇。
这是一个诱饵,它将会吸引新生的【魔女】,吸引新生的人类。
直到她们坠落入最深处的黑暗。
我...是【魔女】,肩负起管理世界责任之人。
我所能做的事情...永远都只能有一件,“保护”世间的规则,打败妄图“入侵”的敌人。
只是...最后能看到她,实在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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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特斯大人!你这是!?”
“【圣剑】的残片这里一共有三块儿,一块在石座上,一块儿在在我这里,一块儿...刚刚被艾耶儿小姐给吸收进魔杖里。”
我的身体开始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那是我的【魔力色彩】,那是名为【封印】的法则。
“我以【锁链与封印的魔女宣告】,菲尔特斯·锁链的名义宣告,千重百锁的加护依然失去,埋藏在深处的【圣剑】,请您降临。”
意识渐渐远去,恍惚间我看见了一个褐发的少女,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带着一如既往的朝气。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迎接光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