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听说了吗？王国军输了...在希芬高地附近...【义勇军】全歼了十数万敌军...经此一战...王国的局势怕是很难回到过去了...”
“咋了？听你的语气还挺遗憾的？我听说王国联军的指挥官...也就是那位东部公爵，为了强征士兵，下令屠杀了不少中小贵族...要是让这样的人入主斯莱特城...我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相较之下...义勇军的人虽然脾气怪了点...但确确实实在为我们平凡人着想。就住在我隔壁家的弗莱就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才成为了超凡职业者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毕竟【义勇军】他们...是洛克西亚的‘叛军’，只要洛克西亚王国还存在...就随时有可能再发生一次战争...我们就得时刻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懂你的意思...谁不喜欢和平呢？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凭你我在这儿谈天说地也改变不了现状...还是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是啊...格局也好、形势也好，总归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应该担心的...还是多挣点钱、多囤聚点物资...保障家里人的生活才是...话说...你知道为什么上面的人把我们聚集在这里吗？”
“我又不是【义勇军】的士兵，我哪儿知道？这些人也是吃饱了撑的，一大早就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我们聚到广场上...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吧...”
闲谈碎语之余，四顾环望。
其上是曜日高挂，暖光四洒。
其下是余晨褪去，嘈攘为众。
本是充斥着市集与商贩的斯莱特外城广场上...聚集着斯莱特城的全部人民。
脚尖靠脚后、前胸贴后背，头挤着头、肩挨着肩。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硕大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凸显出广场正中的巨大女神像...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跟前高台上的黑衣人群。
“他们是...？”
“也是义勇军的人吧...我经常在见到和他们同样打扮的人与卫兵对话...”
由点及面的议论声将人群的注意力吸引至高台之上，无数探究、疑惑、打量的视线聚集在黑衣人群的身上。
此刻...为首的人影褪去了身上的斗篷，露出其下黑发、黑瞳的年轻面容。
他抬起左手，指朝蓝天。
像是在探究他此举的含义一样，人群众的议论声停息了下来，空出宁静的留白。
“...诸位斯莱特领的人民...诸位洛克西亚的公民...诸位正在观看此次讲话的朋友，你们好。”
特殊的魔导装置将男子的话语传至方方面面。
“我是...艾斯克，艾斯克·奈因，【洛克西亚义勇军】如今的领导者，继承...艾维斯公意志之人...某种意义上讲，你们可以把我当作如今斯莱特领的掌权者。”
古井无波的话语表明着自己的身份，平淡锐利的瞳光接受着众人的反应。
除了三两道稀疏的议论声，人们没有更多的反应...
艾斯克的眉头微挑，这种反应倒是有些意外了...
...从舞会到现在，自己一直都只在暗中活动...从未来到台面之上...自己的面孔和相貌对于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应该相当陌生...
虽然如今事态的发展让自己不得不走上台前...稳定人心，但站在他们的角度而言...自己这位“凭空出现”的人...更像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篡权者”...
本来早就做好了遭受质疑、追问...甚至是暴动的打算...暗中布置了许多让今天的“演讲”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但...没想到...是如此反应。
没有反应也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早有所料、比如毫不关心、比如暗中操控...比如事先得知。
瞥了一眼台下的某位脸含笑意的银行长，艾斯克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前朝老人”...确实帮了自己良多啊...
“诸位...人民...诸位...同胞，你们还记得四个月前的那天夜晚吗...还记得改变斯莱特领命运的那天夜晚吗？”
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存留在艾斯克掌心的...是数块儿散发魔力辉光的晶体。
“那天夜里...前代公爵——艾维斯·斯莱克带领我们发起‘革命’...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赖以生存的东西——【超凡序列】扯了下来...将从前仅仅只属于贵族们的【超凡力量】...送到了平凡人的手中。”
“时至今日...也有许多人问我们...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背负着巨大的风险撬动早已存在的天平...打破早已确定好的平衡。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安安分分的过完自己的一生不好吗？”
艾斯克收回水晶，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吐露。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问你们...这样好吗？”
人们左顾右盼，百口难言。
“诸位既然回答不出，那我们稍微换个话题吧...诸位...还记得七年前的那场战争吗？那场被称之为【温敏特堡保卫战】的王国保卫战。”
“七年前...实力强劲的凯尔斯克聚集了近十万大军，大举入侵洛克西亚，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荡平了一座座村庄、扫净了一寸寸土地，我的家乡也毁于此...”
艾斯克眉眼低垂，略带低沉，像是在撬动人们心中的柔软。
“但！英勇果敢的西部军战士们在‘不落要塞’...温敏特堡上前仆后继、用鲜血和尸体挡住了强大的敌人整整三天...为最终的胜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这是一首英勇的史诗、这是一首壮阔的挽歌...”
“斯莱特领...洛克西亚一直都是如此宣传的...但，诸位...这场战争还有着更深的内幕。”
艾斯克朝着身后的同伴点了点头，黑色的篷布被掀开，其下的...是如山岳般堆放着的纸张。
“在温敏特堡保卫战上，面对实力强大的凯尔斯克，西部留守军先后多次向北部领、东部领求援...得到的答复却从来只有——‘还在在路上’...得知了前线的战况，我们仁慈的先代公爵，艾维斯大人打算亲自率军支援...但却在半路遭遇伏击，险些丧命...”
“事后...我们才知晓，那些短视、自私、肮脏的贵族们一开始就与凯尔斯克沆瀣一气，在西部领无暇顾及其他时...捅上致命的一刀子...打算和西边的魔国共同瓜分装满财富与机遇的斯莱特...”
“是的...诸位，侵略洛克西亚的...不只有凯尔斯克，还有那些自私自利的贵族们...”
艾斯克挥舞手臂，黑色的魔力流将纸张轰至半空，再随风落到人们的眼前。
镌刻在纸张上的，是端正的笔迹...是详细的记录...
记录着七年前发生的一切，记录着曾被埋藏在阴影中的真相。
盯着手中的纸张，所有人哑口无言...所有人茫然无措。
“现在...我再问诸位一次，诸位觉得...这样好吗？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贵族的仁慈，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贵族的怜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贵族的恩赐...这样真的好吗？”
人群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眼中不再浮现出戏谑与轻视，话语里不再吐露出嘲讽与不屑...时不时还能响起一些稀稀落落的赞同声。
“现在，我来告诉诸位我等回答！！”
举起拳头，艾斯克的话语与他的肢体一样充满力量。
“我们觉得不好！我们觉得自己的未来应该由自己去决定，我们觉得自己的未来要有自己去争取！！所以我们举起了‘叛逆’的旗帜，所以我们朝着高高在上的贵族立起了尖刀。”
“倘若到了如今，诸位还是想着...选择‘相信’贵族就好，与以前一样就好...那也行、那也可以、那也是我们所期望看见的...”
“因为...这至少说明了，我们成功的将‘选择’的自由，从贵族那儿夺了过来，夺回到诸位的手上。”
“现在...我最后再问诸位一次！！这样好吗！？”
高举着右手，艾斯克夺走了众人的目光。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经久不衰的声浪拥护着他，此起彼伏的赞同跟随着他。
“诸君！！而今！！洛克西亚...斯莱特领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因为一个同样的原因...”
声量消退，人们略带狂热的看着黑发的男子。
他高举的右手指向身后...那是一尊“守护”了斯莱特城良久的雕像...那是属于【青空女神】的雕像。
“高高在上的贵族并不会怜惜我等的境遇，他们自私自利，我们才缝此百罹；同样的...高高在上的女神，并不会投下注视的目光，她漠视生命...带来死亡，我们才蒙受不白之冤...”
“既然...【神明】背叛了我等...那就由我们自己开辟出新的未来！”
黑衣的部众将聚集的人群疏散开来，用火苗点燃了引信。
“诸位！我代表【洛克西亚义勇军】在此宣告！背叛了人民的贵族...不再是人们的贵族；背叛了我等的神明...不再是我们的神明...【洛克西亚义勇军】在此向【青空的魔女】正式宣战！！”
在人们惊惧的目光之中，最后一丝引信也化作了灰烬。
爆裂的火光四处飞溅，轰隆的响声贯彻云霄。
待硝烟落下，高洁的雕像化作碎石...仁慈的象征变为废墟。
此刻...立于人们心中的贵族...悄然消失
此刻...守护了洛克西亚良久的神像...轰然倒塌...
此刻，被【女神】所眷顾的人举起了反叛的旗帜...为了...生存...为了...未来。
......
退下高台，卸下神情，艾斯克揉了揉发疼的眼角，嘴角吐露出自嘲的气息。
察觉到他的状态，褐发的少女略带担忧的靠了过来。
“艾斯克大人？您还好吗？”
摇了摇头，黑发的青年回到如平常一般冷淡的模样。
“我没事...你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通过印象水晶记录下来了，最晚明天午夜...全洛克西亚的人都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褐发的少女点了点头，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倘若想凭借这场公开的‘表演’让潜伏在暗处的虫豸收回他们的敌意的话...无疑是不现实的...但...这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到一些宝贵的时间。”
洛丝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做？尽快派人驰援东部领吗？算算时间...休斯顿的军队应该已经侵入到王国境内了。”
“东部领？”
艾斯克转头，眼中闪过嘲讽的神色。
“我们的敌人可不是那群‘草莽流寇’...”
扑腾的声音响起，白羽的信鸽打断了二人的交谈，落至少女的臂膀上，传来了远方的消息。
“艾斯克大人！这是...！！难道说！”
“啊...我们的对手...在西边，在诺曼大森林的西边...”
望着远去的身影，少女摩梭着潮湿的字条。
其上...潦草的字迹如此记录着——
“特急...诺曼大森林内部...发现凯尔斯克正规军的踪迹...”
用魔力将纸团揉碎，洛丝跟了上去...
丹唇微启，却有口难言。
终究是把那个深刻的疑问...吞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