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坚硬的铁锹砸断粗壮的根茎,用尖锐的巨斧凿开树庄,将结实的麻绳绑在杂乱的枝杈上,三三两两的职业者聚集在另外一头。
他们身上覆盖着魔力的光芒,手中攥紧着疙瘩的绳结。
他们略微一用力…那苍天的古木就失去了支柱,无力的瘫倒在泥土之上。
早已准备多时的匠人举起五花八门的工具,对其粗壮的身体“精雕细琢”起来,将树桩分割成木块,将木块分割成框架。
随后…满载着木制框架的车辆驶到了聚集地的门前。
无数能人巧匠聚集在那里…有的构建出基础的结构、有的铺设着防御的板材、有的刻画着魔导的阵形…
他们慢慢的从“0”到“1”搭建出拒敌的障壁。
在雄伟框架之下,矗立着满脸愁容的光头壮汉。
他手拿着巨大的图纸,嘴里时不时传出消极的气息。
“哎…按照这个进度…想要彻底搭建完成估计还得花上一周…但,凯尔斯克的家伙们,真的会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吗?况且…面对这个强大无比的国家,就算真的做到了最好…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许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壮汉连来者的气息都未曾注意到。
“你的面相可不太适合唉声叹气的…卡恩支会长。”
直到身旁传来青年的话语声,直到臂膀传来轻微的拍打声,奈因集落的支会长卡恩才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红发青年。
“弗莱曼啊…你还留在这里啊…你们不是要赶往斯莱特城传达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弗莱曼露出了苦笑,眼神飘忽不定,看上去有些含蓄内敛。
“一开始我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谁能料想到凯尔斯克的大军就布置在森林西边呢?事分轻重缓急,比起木已成舟的斯莱特城,自然是前途未明的奈因集落要更重要些…”
回完话,弗莱曼稍微偏过脑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随后像是做出了何种决定一般,朝着卡恩的方向深深低头。
“卡恩支会长,之前在公会时多有冒犯了。当时是我的情绪太急躁了,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冒险者公会确实没有援助我们的理由,不能因为一个洛克西亚就搭上整个冒险者公会的存亡…是我唐突了,抱歉。”
收回了手中的图纸,卡恩没有回话。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们,愿意在洛克西亚最危急的时刻站出来…与我们一同抵抗强大的敌人…真的…万分感谢。”
言语中所能传达的情感是有限的…态度中所能传达的情感是无限。
而弗莱曼的态度…就体现在那领口处的青铜铭牌之上。
之前的无礼…就用之后的行动来弥补吧。
“弗莱曼…我们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无私、高尚。留下来帮助洛克西亚抵抗凯尔斯克的军队…也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弗莱曼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
“无可奈何…吗?”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冒险者是【自由】的…但这份自由却不是绝对的自由…只是相对的自由。作为依附与冒险者公会这个‘大家庭’而生的我们而言,若不想被排挤、不想被驱除、不想成为放逐者…就只能如同机械般贯彻上级的命令…为的就是能作为一个【无国界组织】在局势复杂的【帝大陆】上…求得一线生机。弗莱曼…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脆弱许多…”
弗莱曼点了点头,冒险者工会作为横跨多个国家的组织…在享有特殊权势的同时…也接受着众多势力的监督。
不依附于任何一个国家…也就意味着无法彻底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支持。
如此运转的冒险者公会就如同一位身处万丈深渊中的杂耍者一般…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兴许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有着某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吧。
但…那些都没有关系…
毕竟对于个体的自私而言,重要的只有结果…
再度望向前方略显简陋的木制框架,弗莱曼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
“凭借着这些…就能挡住凯尔斯克的大军吗?听之前席来恩大人的描述…敌军中很有可能存在那位【皇帝】的禁卫军,据传…那都是一群超脱了人类范畴的怪物…仅仅凭借这些…能战胜他们吗?”
卡恩也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战胜他们…吗?呵呵…即便是走遍整片大陆,也不可能找到能与凯尔斯克相抗衡的组织与国家吧,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拖延他们进攻的步伐…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一线生机…吗?”
将这个词语在嘴中回味几次…弗雷曼最终吐露出来的却是松懈的希望。
“也是呢…毕竟如今的洛克西亚…可没有那位‘仁慈’的女神殿下了…”
视界的偏僻处,轻装的冒险者爬上杂乱的枝杈,朝着集落的方向挥舞着红色的旗帜。
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二人都化作一道无力的叹息。
“看样子,他们来了呢…弗莱曼。”
“是啊…来了呢…卡恩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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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丝线上缠绕着金黄的甲片,自林间洒落的日光照耀其上,反射出流云的炫光。
鼻尖嗅到了魔导阵的气息,坐下头生双角的马匹也躁动了起来。
她顺着鬃毛的方向捋了几次,躁动的呼吸归附平静。
如同石落清潭、如同幽谷传音。
跟在她身后的数十只马匹也恢复了平息,整齐划一的蹄鸣声跟随在她的身后。
透过头盔间的缝隙,依稀得见聚集的人群与拒马。
没有多做犹豫,她拔出腰间的长刀,白色的魔力汇聚在刀刃,只是轻轻一挥舞、月牙般的新刃就飞舞而出。
如同花间的飞碟、如同林中的小鹿。
迈着轻快的步伐、却带着毁灭的气息。
“【序列七:白月牙】。”
只是一招…所有阻挡在她于对象之间的物体都被连根拔起,只得蜷缩在地上…等待着生命的逝去。
“嗯…?这是…”
然而这次攻击似乎没有取到她意料之中的战果,尽管泥土与树枝漫天纷飞,远处的人群看起来却毫发无损。
位于拒马后方的木制框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构建出一道波光粼粼的屏障。
“临时…防御结界吗?无意义的举动呢…”
坐下的白马停下了脚步,此刻的她距离屏障中的人群仅相隔不到十米。
“何等恐怖的破坏力…至少也是一位【序列七】的强者吗?不过…侦察队的那些人不是说凯尔斯克聚集的了近十万大军吗?难不成…主力不在这个方向!?”
尽管说话的人只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但还是逃不过她敏锐的感官。
望向声音的方向,那是一位红发的青年,体内的魔力气息告诉她,这是一位【序列四】的侦查系职业者。
将长刀收回鞘中,飒爽的英姿威仪立立。
“我听说这里的领导者是一位名为卡恩的资深冒险家…莫非就是你吗?”
脱口而出的嗓音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多了几分性格的坚毅。
那位红发的青年与身旁的高大战士对视了一眼,站了出来。
“不…这位阁下,我名为弗莱曼·斯莱特,只是一介冒险家。”
“我是卡恩,奈因集落冒险者公会的支会长,现如今是由我们二人共同管理奈因集落。”
她点了点头,从身后的部下那儿接过细长的旗帜,将其镶嵌在土地之上。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等是伟大的凯尔斯克皇帝陛下的禁卫——【千刃长生军】,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此行是为了贯彻我等的大义、执行陛下的意志。关闭防御法阵吧…在我等的面前这些都是无意义的行为。”
白色的魔力汇聚在旗杆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纯白旗面中浮现出由剑刃聚集成的银色莲花。
“贯彻大义?…这位阁下,我不太清楚这与我们奈因集落有何关系,我实在是不觉得一上来就向我们发动袭击的行为…能被称之为贯彻大义。”
弗莱曼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凝重的敌意。
“同样的话语我不会重复第三次,放弃抵抗吧。凭借着这些粗制滥造、刻意模仿的魔导技术,是不可能挡住我们的。”
虽然目光确实落在弗莱曼的身上,但却让他感受不到被注视的实感。仿佛自己在她的眼中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是一粒纷飞的尘埃。
“…哼,不愧是横行霸道的凯尔斯克,侵略他国的领土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找。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
弗莱曼充斥着怨恨,似乎要将在此前战争中牺牲的灵魂全部汇进语气中一般。
“侵略?不,弗莱曼先生,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等的陛下所求之物,我们都会为之献上。所谓的‘理由’与‘借口’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罢了。”
过于不可一世的话语让弗莱曼的情绪更加激动,若不是身旁的卡恩止住了他的动作,现在估计已经冲上去跟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了。
“阁下,我是卡恩,奈因集落的支会长…关于您的来由,还想再请教几分。”
她的目光转向了弗莱曼的身旁,即风轻云淡又刻入骨髓。
“七年前的战争之后,诺曼大森林中魔力浓度异常上升,魔兽出现的频率大幅升高。贵国察觉到直接管理起来有困难…才将此地的管理权暂时委托给我们。如今约定好的十年租期刚过七年…你们却想趁着森林魔力衰减的空隙,率先发动袭击…将这块儿土地平白要回去…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吧。”
“所以?”
“等贵国的高层与总部协商之后,再将此地和平让渡…即消除了流血的冲突,也减少了双方的矛盾…这不是更好吗?”
“等到…谈妥之后再和平让渡吗?”
她叹了口气,并未再作回答。
右手离开了旗杆,抚摸着腰间的剑鞘。
解开扣带,将其举过头顶,视线顺着剑尖触及到刺眼的阳光。
此举似乎触动了对方紧绷的神经,魔力屏障的光芒更显眼了几分。
“…这位大人,您这是何意?”
不知晓她此举的含义,弗莱曼询问的话语都显得有些生硬。
“倘若我们此行只有收回奈因集落这一个目标的话…我大可接受你们的提议,回去等候陛下的命令…”
将带鞘的长剑在空中画圆,如同发丝一般魔力勾勒出运动的轨迹。
“只可惜…我等还有着其他的目的。既然你们不打算让我们顺利通行…接下来就用更加浅显易懂的方式解决问题吧。”
如同陨石砸向深坑,如同瀑布冲向顽石。
带鞘的长剑砸下,激荡的洪流冲破了魔力的屏障,将其粉碎、将其摧毁。
若非突然出现的金发青年与湖蓝长剑,只此一击…怕是就足以将整个奈因集落摧毁殆尽了。
外放的魔力收回体内,她抬起脑袋,如此宣告——
“我们确实是在贯彻‘大义’…只是我等的‘大义’与你们不同,皇帝陛下的意志便是我等的‘大义’…阻拦者…杀无赦。”
光辉流转,尘土飞扬。
此刻…留存在她眼中的…唯有那一位潜藏在烟雾缭绕之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