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有着崇山峻岭、坚城固壁的西部边境,在这东边,划分洛克西亚与休斯顿的标识物,只是一道狭隘、急湍的溪流。
这里既没有像温敏特堡那样易守难攻的强城劲弩,又没有像诺曼大森林那样危机四伏的缓冲地带。
镇守着洛克西亚东部国门的,只有寥寥的几座哨塔,只有稀疏的几道关隘。
对付乡野贼寇自然不足为惧...但对于这群全副武装的正规军而言,甚至不能减缓其前行的速度。
所以...在他们经过此地后,留在这里的...只有死去的哨兵、只有燃烧的栅栏。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这几乎等同于毫无防范的东边,对于洛克西亚来说是一场“无妄之灾”,但对于...身为入侵者的休斯顿而言,便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意外之喜了。
望了望身后的“惨状”,领头的年轻军官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仅没有留守的军队,甚至连一个坚固的据点都没有,我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洛克西亚的境内...太过顺利了...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安啊,这附近真的没有洛克西亚的埋伏吗?”
“洛克西亚王国正处于内乱之中,哪儿还顾及得了其他?况且...在此以前两国都保持着同盟关系,自然不必在两国边境耗注太多的布置。当时...洛克西亚有着西边的威胁要处理,我们也有着海上的危机需要应对...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回话的人,是他身旁的中年将军。历经打磨的肉体散发出生机的活力,古铜色的肌肤下蕴含着强大的魔力。布满厚茧的右手搭在剑柄上,时刻警惕着周遭的环境。
“...原来是这样,但像这样说的话...我们现在踏入洛克西亚的领土,不算是撕毁了原定的盟约吗?”
“话不能这么说...此战,是遵循国王陛下的旨意,肩负起我等死去之同胞的意志,为他们讨个公道。这是合乎情理的,这是我等名正言顺的‘大义’...非要说是谁撕毁了盟约,那也应该是在我等的领土上肆意妄为的洛克西亚人。”
“...洛克西亚人吗?可按照陛下当时的说法...袭击我们的,不是...【魔女】吗?这又关洛克西亚何事呢?真要讨个说法...不应该如同陛下所说,去讨伐那个‘天空上的高塔’吗?”
年老的将军嗤笑了一声。
“你还太年轻了...有些事情是要做给别人看的...有些事情是要做给自己看的——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说是要对【魔女】发起反击,但我们连那个‘天空之塔’存不存在、究竟在那儿都不清楚,又谈何讨伐之呢?陛下挑起了国内民众的怒意,就必须要找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的对象发泄。而这个对象...”
“就是洛克西亚王国...吗?”、
老将军点了点头,视线稍往上抬。
“虽然我并非亲眼所见,但根据流传在各国间的消息...整个【帝大陆】明面上的魔女只有两位...一位身处于凯尔斯克的深宫之中...一位出现在不久之前的洛克西亚里。凯尔斯克距离我们太远、国力太强...我们无法轻易与之抗衡。‘摸得着的对象’也就只有与我们交好的洛克西亚了。况且他们不是对外宣称【青空的魔女】是他们的守护神吗?既然代表着‘洛克西亚’的她在我们的领土上肆意妄为,那我们也应该相应的回应‘洛克西亚’才是。”
知晓了其中的利害,年轻的军官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向后转去,淅淅沥沥反射着金色日光的,是密集攒动的尖兵刚甲。
粗略望去,密集的阵型绕过道路、翻过山岳、穿过关隘、触及天边。
虽然失去了实力最为强劲的怒涛骑士团,但聚集在此的数十万超凡职业者无一不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全休斯顿的尖兵都聚集在此,将以举国之力覆灭不义之徒。
对于身处内乱之中的洛克西亚而言,不可能有抵挡住此等军势的力量...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
“我听说在修雷因村的时候,【魔女】操控了中阶序列的【魔兽】,凭借着此种禁忌之术,让我们的王牌——怒涛骑士团,全军覆没。倘若这次她又出现在战场之上...”
“高阶职业者确实有着改变战局的力量...像这些超脱常人范畴的强者,仅凭我们是没有任何办法与之抗衡的...她们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应对吧...”
领将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却越过层层的护卫,抵达位于中军的华丽车架之上。
......
单纯用高贵来形容这座车架也许不太准确,毕竟单就实用性而言,它的防护效果也远超一般的木制车座。
绚红的车轱上镶嵌着金碧的花纹,碧蓝的车身上雕刻着深海的法阵。
四根细长的支柱撑起了遮天的阳盖,古木的地板篆刻着简约的花纹,四顾环视...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放置着珠圆玉润的宝石,几乎每一处细节都散发出淡淡的辉光。
宽广的空间没有一点浪费,前面放置着珍贵的茶座与木柜,后面摆设着假山与盆景。四道篆刻着法阵的幕帘将车内外的空间分隔开,暖黄色的光线自琉璃的灯罩中涌出,洒在碧蓝的王座之上。
王座的背后是一副悠久的浮雕,雕刻着岸边的村人与海中的人鱼...记录着许久之前两个种族第一次交互的景色。
而王座的前方...是一位年纪尚青,神色紧张的国王。
刚成为国王没多久的他...显然还不太适应如今的阵势,双手握在膝前,局促不安的晃动着。
“弗拉克陛下...你是我等的王,作为王者,应当坚定不移,直视前方。毕竟您是我们追随的旗帜,是我们前进的动力。看到周围兵士们殷切的目光了吗?站起来向他们挥挥手,让他们知道,此行有您的陪伴。”
兰花般的长发绾在脑后,妖艳的脸颊上带着淡蓝色的闪电伤痕。深灰的礼服将他的体态修饰得挺拔又修长,睁开的淡绿左眼中夹带着关切的情感。
望向妖艳的男子,内心的紧张瞬间平复了下来,弗莱克点了点头。
自己一向拒绝不了他的提议,从王座上起身,象征着王权的权杖重重的磕在地板上。
仿佛知晓他要做什么一样,四方的帷幕无风自起,让外界的视线得以触及到这位尊贵的王。
他高举着右手,脸带凌然的笑意,挥舞的动作张弛有度,一举一动尽显王者的魄力、尽享世间的欢呼。
士兵们跺击武器,高声齐呼——
“休斯顿!休斯顿!”
翻腾的热浪自中心处散开,一重盖过一重。
等到远处的呼喊渐渐停歇、半开的帘帐再次紧闭时,弗拉克才回过神来,瘫倒在椅子上叹气。
“...桥松阁下...我并不懂带兵打仗...超凡等级也普普通通,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来此战场之上,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桥松半蹲下身子,眼中是仁慈爱怜的暖光。
“弗拉克陛下,别这样菲薄自己。刚刚的反应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身为王的你光是处在前线,就已经是对将士们最好的鼓舞与宽慰了。更何况你还注视、关爱着他们英勇奋战的身姿呢?陛下,您的存在将抵得上百万雄兵。这场战斗必然会由我等的胜利告终!!”
“是...这样吗?”
抬起脑袋,弗拉克的眼中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对于迷茫者而言,灯塔才是他赖以生存的要素。
“当然...我的王哦,现在的您已经是一位完全无愧于先王陛下的伟大国王了。休斯顿在危难之际能迎来您的存在,实在是女神的恩赐与上天的祝福。”
弗拉克平复了心中的情绪,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但...如果说我是上天的恩赐,那桥松阁下你就是祈求恩赐的信徒了...身为异乡人却帮助我们良多...实在是感激不尽,桥松阁下。”
微合左眼,桥松的肢体微微颤抖。
“作为臣子,能听到陛下说出这样的话...死而无憾。他乡之客却能收此赏识、臣定万死不辞,弗莱克陛下。”
“但...虽说你这样说...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们真的能战胜洛克西亚吗?我还记得弗兰斯特城提交上来的报告...只是一个上午,【青空魔女】就屠戮了三万之众,凭借我们这二十万军队能够战胜她吗?”
桥松叹了口气,脸上也带着几分忧虑。
“实不相瞒...陛下,【魔女】不同于其他世间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她们的存在是特殊的、她们的力量是至高的、她们的权势是不容侵犯的...仅凭我们休斯顿...很难与之抗衡。”
“那!...”
“但!您不用担心,拥有高洁志向之人不只我们一个!!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和我们有着同样的想法、同样的目标。此刻的他们也随我们一同,向【魔女】举起了武器。我们有着这些坚实的盟友、有着她们所不具备的‘团结’...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难得没有被桥松的情绪带动,弗拉克的脸上带着几分思索。
“可...【魔女】的实力如此庞大...即便真有盟友的存在...又有谁能与之抗衡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与之抗衡的势力...想必是对自己的力量相当自信...难不成是!!”
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弗拉克注视着华丽的男子。
“...正如您所想象的那样...弗拉克陛下。”
低下头,桥松的语气中满是真挚的诚恳。
像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般,弗拉克眉间的愁云悄然无踪。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两人继续谈话的势头,熟悉的嗓音从外传来。
“陛下,桥松大人,前方三千米处发现了洛克西亚的军队。目测人数不过数千,打着洛克西亚王家的【太阳之金】旗号。”
惊疑的目光触及到桥松的眉眼,似乎在追问着自己应当如何做。
“知道了,原地驻扎...先不要贸然进攻,弗拉克陛下有话要询问对面。”
“是!大人,陛下。”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飘远。
“桥松阁下...”
“陛下!”
“嗯!?是!”
“正如戏曲之中最重要的戏目是前轴戏一样,对于一场战争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先锋之战。身为国王,没有人比您更加适合拉开战争的帷幕了。还请您来担任这位先锋,为不义之徒降下惩戒的铁锤吧!”
——作为先锋?怎么可能,我的超凡职业甚至不是战斗系的...怎么可能担当先锋?
——外面不是还有优秀的将领和士官吗?让他们去吧...
——对啊,他们去就好了,我可是国王啊,来到前线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没有必要再去身先士卒了。
——所以这里应该回答的是...
“好的,我知道了,桥松阁下。”
——没办法嘛...被那一只诱惑的瞳孔所注视...我还能说出其他的答案吗?
——意识飘忽忽的,我知道这种感觉...这是受到“命令”的愉悦感,是此刻正被他所关注的快乐感...何等的幸福啊。
——毕竟...桥松...大人他可是我等最为重要的、最为珍贵的...
——御主啊...
......
望向远去的国王,桥松敲了敲门扉。
身披盔甲的传令兵掀开帘幕走了进来,口中还抱怨着待遇的不公。
“不公平,为什么你能成为国王身边的谋士...我却只能伪装成传令的士兵啊。”
取下头盔,露出其后的面孔,那是一张低血压的面孔和杂乱如鸟巢般的头发。
“只能怪你的形象不好,鲂鱼。你这样子看上去可不像是举止得体的贵族。”
“啊...来了、来了,又一个颜值党...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
“你可不能祈求于这个依附于【魔力】之上的扭曲世界,有着与我等相同的文化素养啊...鲂鱼阁下。”
“哼...【归还派】的鬼话罢了...我是不知道那个人情冷漠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若是想要探讨社会发展与人际交往,我倒是很有一番心得...但很可惜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儿上吧...和【硕鼠】阁下取得联系了吗?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莱因哈特死于意外,术法没能成功启动,【链式魔力存储器】事先设定好的参数也受到了影响。【行露】一死,失去了【炼金之王】的能力,我们也没人能够彻底解析其中的构造,现在只能用土办法一个个的试了,最快也要等到明晚才能成功启动。”
“这样啊...也是辛苦他了,那就把总攻的时间定在明晚吧...现在就看休斯顿这个诱饵能不能钓出别的什么东西了。”
“知道了,我去联系他...”
“麻烦你了...等等,还有一个人的消息...你清楚吗?”
“...你是说【绞童】?”
“没错...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他是和【关雎】大人同行的吧...现在大人也已经回去了,他的身边不需要我等护卫,此刻他应当是有空闲才对...”
“消息我倒是有...”
“他现在人在哪儿?人手紧张的现在,可没有让他‘摸鱼’的空闲。”
“身为‘人事部长’他当然是去解决你说的人手紧张的问题咯...还能做些什么。”
桥松略带疑惑的看着低血压的男子,他的神态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愉快的事情。
“...他去争取...一位新的【同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