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将剑收至身侧,金发的男子吐出带血的浊气。
尽管身体与精神已经濒临极限,金色的魔力还是再一次覆盖在碎裂的冰蓝长剑之上。
深呼吸了一口气,残缺的金羽再次张开。
一如既往的全力、一如既往的奔袭。
“【序列七:金辉畅想】!”
超越极限的速度似乎连自己释放出的魔力之光都追赶不上,唯有覆盖着星芒的羽纱一如既往,带着仁慈的魄力、带着浩瀚的关怀,去侵蚀那唯一的敌人、去覆灭那唯一的对手……
但…却只能被那平淡无奇的白色长刀轻松挡下。
“【序列七:白月牙】。”
还是一样的招数、还是一样的声音。
一刀隔开了剑光、一刀斩向了剑者。
湖蓝色的冰晶凝结成镜,隔开这触及心脉的一击,得以凭借皮肉之伤苟延残喘。
在剧烈的冲击下勉强受身,单膝跪地的金发王族不停的喘气。
“虽说有着【精灵】的血脉,但洛克西亚建国至今毕竟还不过百年,能出现一位你这样如此年轻的【序列七】…也是难得。”
将刀尖的鲜血震落,烟翡驾马向前,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赞扬的神态。
柱剑起身,萨菲罗斯挤出僵硬的笑意。
“被…如此动人的烟翡大人这样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呢。”
无论强者对失败的弱者作何解释…在他们耳中听起来,都像是嘲讽…都像是蔑视。
“实话实说罢了…如何?要认输吗?”
看着烟翡风轻云淡的姿态,即便再在愚昧无知的人都清楚,这场战斗绝不可能取得利……
但…仍有一线“生机”。
萨菲罗斯收回了笑意,虽说这场“决斗”是由自己发起的,但…自己能凭借孱弱之躯战斗到现在,确实…存在诡异之处。
所谓的【超凡序列】,职级越高…【魔力】的差距就越大。
倘若说【青铜级(序列一)】还能凭借着技巧与战术重伤【白银级(序列二)】…那身为【麟角级(序列七)】的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是【神话级(序列九)】的一合之敌。
毕竟…【神话级】的职业者还有另外一种称呼——【存在(活着)的神】。
自己早该毁灭在这柄白色长刀之下…
但…无论自己如何进攻,烟翡所作的也只是化解与反击,并不打算展现出绝对的实力…那个姿态,与其说是在决斗,不如说是在应付。
再加上,她还允许自己…“认输”,允许自己活着离开这场决斗。
就仿佛…真正在拖延时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一样。
甩了甩脑袋,萨菲罗斯摆好了架势。
“作为洛克西亚的王族…可不能在这个场合轻易认输啊…”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秉承着“敌之所求、吾所夺之”的观念,自己…的选择也只有一个。
“是吗…那我就奉陪你到最后吧。”
听闻她传来的平淡回应声,萨菲罗斯吐了口气。
这就是…唯一的“生机”。
倘若她期望着自己的“认输”,那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战至最后一刻。
体内还残存着最后的一丝魔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胜利的可能性。
而在这个“计划”之中,自己需要做的只是一瞬…是吸引她的注意力…一瞬间就好。
“【湖上的城池、湖上的家园,湖上的静谧是我等最后的祈愿】。”
将长剑插入泥土,将膝盖触碰坚石,口中呢喃着圣洁的祷告,脚下徘徊着碧蓝的洪流。
“这是?”
驾马后退了两步,流云上的红瞳提起了几分兴趣。
滴答、滴答…
水滴撞击清潭的声音自幽谷之中回荡而来,鼻尖似乎能嗅到润湿的水汽、清澈的芬芳。
湖蓝的流光自剑尖四散,浸透了泥土、侵染了草木、润湿了空气。
恍惚间,烟翡似乎觉得自己并非立于乡间村道之上…而是落在林溪潭石之间。
“这种感觉…【领域】技能吗?不…尚且不完全…是借用了手上那把【魔导武器】的力量吗?无论如何…能以【序列七】的魔力量制造出影响程度如此深刻的‘环境’…实属难得。”
跳动的魔力归于平静…躁动的情绪落入心底。
待最后一丝魔力汇入土地之后,萨菲罗斯直起身子,双眼平视。
金色的瞳孔仿佛失去了神采,转而充斥着湖蓝的流光。
“‘久经风霜的【魔导武器】能够回应主人的期待’,指的就是现在的情况吧…厉害。”
“此即为——【新莱雅的叹息】。”
长剑挥落…湖水奔流。
蓝色的潮汐先是吞噬了月牙的光辉,然后再被白色的光芒尽数驱赶。
上一刻…湖蓝的光芒漂流婉转;
下一刻,古朴的白光月落满园。
魔力之下,长刀与细剑相互交错,金石的火花四处飞扬。
即便一个身处马上、一个立于地表,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缩减到了极限,烟翡的瞳孔中完整倒映出湖蓝的意志。
“只此一击…就快触及到【传说级(序列八)】的边缘了…实在是厉害…可惜,我等之间的差距远大于此…【序列七:白月牙】。”
轰然的雷鸣压碎了宁静的湖水,冰蓝的晶盖随之破碎。
在长刀的挥砍下,就连身为王国秘宝的【新莱雅的叹息】都浮现出缺口与裂痕。
萨菲罗斯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茫然无助的姿态仿佛顽皮捣蛋的孩童。
“永别了…萨菲罗斯·洛克西亚。”
将敌人最后的面孔印刻在脑海之中,这是她对于被杀者的仁慈。
所以…她看见,那副茫然的神色随即一转,化作愤怒与浩瀚的嘶吼,四处喧嚣。
“就是现在!!”
“卡恩!”
“收到!!”
弗莱曼传达着萨菲罗斯的指令,一旁的卡恩大手挥落。
众位冒险者各司其职,启动了手中的道具。
兀地,魔导阵的光芒在交战的二人脚下浮现。
千钧的重压向二人袭来,攻击的势头也消去大半。
再次聚集起来的白色魔力也受到了摧残,若隐若现。
“…这是?”
流云的红瞳触及脚边,将那不知何时浮现出光纹的漆黑石块儿刻入脑中。
“看招!!”
身后传来疾风的呼啸声,高大的重甲战士出现在她身后,手持巨锤,口带呐喊,轰然挥下。
砸起漫天的尘土,砸出滔天的气势。
不只是她,原本听令而行、驻足观战的禁卫军也受到了“牵连”。
体内的魔力流转迟钝,感知的范围大大折扣。
于是在另一侧的山丘下,急行的马蹄声得以找到进攻的机会。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绿甲骑士,那是一支匐地缩进的凶猛巨蟒。
“【战阵:獠牙之势】!”
严正以待的军士陷落在狂蟒的冲击之中,略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纷飞的尘土之下。
而这…就是他们的“生机”。
……
“解决…了吗?卡恩。”
凝神打望着烟雾之中的情况,弗莱曼吞了口唾沫。
受到【禁魔结界】的影响,虽然身为侦查系的超凡职业者,此刻也只能依靠最存粹的视力分辨其中的景象。
一旁的卡恩没有回话,作为阅历丰富的公会长…他比弗莱曼更清楚…所谓的【超越常理之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即便提前埋伏…提前设计…顺利推进…也不足以弥补【超凡力量】带来的差距。
更何况…仓促的布置,让他们最终得到的【结界】只是一个半成品。
仿佛要为这场浓烈的冲突降温一般,骤起的清风自云端袭来。
像是舞台上方顽皮捣蛋的孩童一般,它刻意绕开了交战中心,转而先吹拂起远处的雾霭。
尘烟消散,事像得显。
“这是…罗伯特团长他…赢了吗?”
仿佛巨兽践踏过的青草,仿佛洪水冲刷过的房屋。
绿色的骑士们身为摧毁者,褐甲的禁卫们身为被害者。
原本伫立在道路正中的禁卫们倒在各处,身上满是被冲撞的凹痕和被践踏的淤青。
即便不使用超凡技能,弗莱曼也能看出,其中的大多都已经失去了生机,唯有少数还残留着一丝气息。
确确实实…是完整的、彻底的胜利。
只是,远处的毒牙骑士们…尚未做出任何高兴的反馈,反而在罗伯特团长的带领下保持着阵仗,将枪尖正对着遍地的尸体。
弗莱曼眯了眯眼,风似乎更盛了几分,那些聚集的尘土铺面而来。
即迷了眼、又失了心。
因为,它终于解开了冲突中心的神秘面纱。
因为…他看见,那一只穿透了铁锤、贯穿了胸膛、夺取了席来恩生机的纤细左手。
“我还以为你们鬼鬼祟祟的在准备什么……原来是这个啊…【禁魔石】,不可复制的【失落遗物】之一…可以用来构建完全封闭【魔力】的【禁魔结界】。本来这种级别的【失落遗物】应该严加看管在宫中的【追忆殿】里…但既然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洛克西亚挖掘到了新的【遗迹】呢?还是…有凯尔斯克的败类与你们暗通款曲呢?”
抽回左手,高大的躯干失去了支撑,瘫倒在了地上。
奔流的鲜血与无神的瞳孔表明…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将长刀刺入泥土,剜出那颗漆黑的卵石,烟翡的视线聚集其上。
“不…看起来并非是宫里面的那颗…那颗【完整】的【禁魔石】,只是残缺的复制品吗?即便如此…能够复制它的技术也不肯能出现在这片背叛【人类】的土地上。”
此刻,不仅是弗莱曼、卡恩、萨菲罗斯、冒险者们…甚至是刚刚打赢了一场战斗的罗伯特的眼中都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迷茫与悄悄弥漫的绝望。
“看起来你们的计划像是…将盲目自大的敌人引入瓮中,借助瞬间消失的魔力发起存粹的、物理性的进攻。不错的计划…虽然身为高阶职业者…但只要失去了【魔力】这一依靠,单纯的肉体也强不到哪里去。消灭了肉体之后…魔力自然无处安放。这便是你们赢得战斗的方法吧,实在是漂亮。”
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烟翡将黑色的石头收入囊中。
“只是可惜了…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论魔导技术没有任何国家能与凯尔斯克相提并论。即便…这是从我们那儿偷来的技术…”
烟翡手上的雪白长刀亮起法阵的光芒,五道缠绕的光环自刀身中浮现而出。
五种不同样式的圆形法阵代表着五种不同的附魔力量。
“正如你手中的…【新莱雅的叹息】一样,【高天】也是【魔导武器】之一,其中的一个附魔效果…便是【阻断】。在它发动的一瞬间…几乎任何魔力结界都会失效。对付一位失去魔力的【序列七】绰绰有余。”
长刀一挥,密集的法阵瞬间崩塌。
“…不要怕!现在的对手只有她一人!!打起精神来!胜利就在眼前!!”
咬破了舌尖,弗莱曼朝着身后的众人呐喊着,唤醒人们心中的战意。
就是不知道…这些话语究竟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只有一人?……弗莱曼先生,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走到自始至终都屹立不倒的旗帜旁,烟翡的嘴角带起点点笑意。
“什么…意思?”
“我等是高洁的【人之女皇】的禁卫之军…【长生军】…何为‘长生’,陛下在建立之处时如此说到——屹立不倒,百折不灭,即位长生。所以才有了我们…才有了这一颠覆因果的战阵,其名:【战阵:不老不死】。”
纯白的魔力汇入旗帜之中,天使般的光晕笼罩在苍穹之下。
早已逝去的禁卫军士们从泥土中爬了起来。
长出新的骨头,凝结新的血肉,恢复新的魔力,就连一旁肢体四散的战马也恢复生机,昂首屹立。
很难说清楚此刻的众人心中有何感受…但唯一一点是明确的,他们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何种诡异的敌人。
“好了,洛克西亚的人们…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争’了。”
手持长刀,肩抗旗帜。
她的身后是不灭之军,她的跟前是丧志之辈。
她的胜利毫无动摇、她的意志永续长存。
“是吗?但我觉得…战争并不会那么快到来,这位来自凯尔斯克的…烟翡阁下。”
但…依旧有“冥顽不灵之辈”想要挑战她的权威…
无关乎实力、无关乎技巧。
只是…凭借着同样不属于她的漆黑的意志。
这位…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黑发男子——
艾斯克·奈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