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众位【魔女】的口中被称之为【魔女之馆】，但单就外观而言，这座庞大的建筑物看上去更像是悬浮于空中的“城堡”。
其外壁是吸附着各式藤蔓的漆黑石墙，其基底是镶嵌着各色晶石的倒立山岳，其建筑是神秘精美的巴洛克风格，其衬托是形态万千的幽紫与漆黑的浮光，其总体布局是幻彩的浮光湖泊、阴森的诡谲之森、轻柔的飘舞庭院、雄伟的浮座之邸…
与其说各式奇幻精美的意象构建出了这座城堡，倒不如说这种“空中之城”本身…就是神灵赐下的艺术品。
期间种种都充斥着特殊与高贵。
当然，众星拱月、抛砖引玉，就好比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供托着祭祀的天台、群芳荟萃的花丛衬托着画中的少女。
再精妙绝伦、奇光异彩的宅邸都会有着一个核心、一个重点。
而对于这座城堡而言，这个重点就是位于建筑群中心的孤立塔楼。
不同于传统钟塔的四方构造，这座塔楼有着风格迥异的八个立面。
有的立面爬满了鲜花与茎叶，有的立面装裱着流速各异的钟表，有的立面本身就如雾一般虚幻…
单单是从别具一格的外观上便能看出其特殊之处，更遑论其内部还居住着【太阳的魔女】这位…特殊的存在。
就好像是“金发王族”之于洛克西亚，这栋建筑物本身——
“简直…就像是【魔女之馆】的缩影。”
如此嘟哝着的少女…发间还带着几滴水珠，眉间还夹杂着几分思索。
轻快的步伐扬起微风，魔女的“正装”装饰其身。
尽管薇丽丝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温和，但…她毕竟是统领众多魔女之人，是被【魔女】们尊称为【大魔女】的存在。
即便是为了不与之产生嫌隙…少女也需要注意一点。
至少…不能像刚刚那般蓬头垢面。
思及此处，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羞耻情绪又涌上了心头。
即便“略微”有些异于常人，少女还是自认为自己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艾耶儿·意外的像个少女·青空。
连忙晃了晃脑袋，将羞耻心暂时搁置再一旁，少女重新陷入沉思——
不知道…这位【大魔女】找自己所为何事。
还有…考虑到自己在【魔女之馆】居住的日子里，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兴许，还有什么关于“自己”的秘密是她所知晓的。
思量着之后可能会遭遇到的情况，不知不觉间…少女便来到了塔楼的“门前”。
说是“门前”并不算准确，毕竟…分割开内外空间的其实是一面晶石的棱镜。
数颗棱角分明的晶石重叠在一起，让外部的光线层层叠叠，多次盘旋…最终呈现在少女眼前的模样，便是无数条少女脚下的道路，无数根少女身旁的树木…
期间的每一小块儿都蕴藏着一整个美丽的世界。
只是…
这些缤纷多彩的世界中，唯独缺少了少女的存在。
在这片繁杂的“镜中世界”里，唯独欠缺了少女的存在。
仿佛在含沙射影的询问少女——“你是否是这个世界的存在？”
心中感到一丝压抑，即便【传承】中有详细的记载，但这毕竟是少女第一次来到此地…
并未立刻拥入水晶之中，少女试探性的伸出右手…
纤细的手指越来越近，随之似乎有一股寒意从指腹的深处涌来。
那并非是像是代表着疏远的寒冷，而更像是…某种故意营造的氛围。
咽了一口唾沫，少女咬了咬牙，想要一口气缩进剩下的距离…
却在即将触碰到镜面的一刹那，被其中突然伸出的皓腕抓住…
随后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了进去…跌跌撞撞的陷入了温暖的怀抱。
良久，耳边才传来了温柔的笑语——
“…抓住你了，艾耶儿小姐。”
……
水晶的天花板上垂下了一道魔力的丝线，悬挂着永恒敞亮的晶石之灯，明明晶石的灯罩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但其中散发出来的光线却是同样的温暖。
半靠在水晶的座椅上，少女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周围的空间。
水晶的棺床、水晶的座椅、水晶的书架、水晶的门窗…
这里是既炫目又奇特的地方…是【太阳魔女】的居所——【永恒水晶之间】。
与钟楼外的各种意象相同，这里最初也是用大理石、红木等普通材料构成的普通空间。
只是这些物质在与【最初的魔女】共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后…逐渐变成了今天这一般梦幻高贵的光景。
不过…少女更加在意其背后的含义。
如今的少女知晓，被【魔女】无意识的魔力影响到的存在…将潜移默化的变为【魔女】心底所期望的姿态。
就好比那些被称之为【侍魔者】的人，在接受到【魔女】的【魔力】后，也会拥有部分【权能】的力量。
既然这座水晶之间反应了薇丽丝内心的期盼…那是不是能从中推测出【传承】所未记载的她的愿望…她的“执念”呢？
还不等少女想清楚其中的关键，红色的魔女就端着茶具走来。
也许是误解了少女表情的含义，薇丽丝将水晶的茶盏搁置在桌面，微笑着答复到。
“刚刚我是觉得您呆站在门前的模样太有意思了，才想着逗一逗您…倘若真的吓到你了，那我在这里先给您道个歉，艾耶儿小姐。”
注视着红色的魔女，青色的余光撇到了缓缓流下的茶水，鼻尖嗅到了茉莉花般的清香。
“…没想到，薇丽丝小姐您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呢。”
“魔女不都是被【固定】的存在吗？我也不例外…倘若艾耶儿小姐觉得我过于顽皮了…想必是成为【魔女】之时的我还太过年幼了吧。”
“…年幼？”
接过薇丽丝递过来的茶杯，艾耶儿不由得一愣。
“嗯？怎么了？我只是成为【魔女】的时间很长而已，并不代表着…之前的我也很成熟哦。”
将茶杯递到嘴边，唇瓣触碰着红褐色的液体。
茶水似乎提前凉过了，此刻喝下去不仅温度正佳、味道也刚刚好。
只是，一向对吃执念颇深的少女，唯独对饮品…感触不深。除开通过【魔力含量】来判断茶叶的好坏…少女也无法品尝出更多的区别。
况且…现在也不是在意茶味好坏的时候。
“薇丽丝小姐…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魔女的传承】中关于薇丽丝的记载寥寥无几…就连那位司掌着【命运】的魔女，也对薇丽丝的来历知之甚少。
清楚的地方只有——
薇丽丝司掌的权能之一是【意识】，她似乎是【魔女】中唯一的例外，有着连【降临魔女】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悠久寿命。
有的【魔女】根据她的居所…【永恒水晶之间】与悠久的寿命推测，她的另一个权能是【永恒】。
但也只是推测，未曾从薇丽丝的口中得到过肯定的答复。
也许是越特殊的存在越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少女也不由得提出疑问，想要了解到有关她的消息。
这也是为了满足少女的小小求知欲。
只是考虑到薇丽丝一直表现出的暧昧态度，她也许并不会直言吧。
“嗯？我吗？艾耶儿小姐想知道有关我的事吗？”
出乎少女意料的，针对少女的提问，薇丽丝看上去似乎挺高兴。
以至于脸刚刚坐下的身子都往前倾斜了几分。
“…啊，是的。”
敌进我退…所以即便少女现在往回缩了几分…也不奇怪吧？
“是呢，我在成为魔女以前，可是一个非常恋家的孩子哦…”
“恋家？”
面对着这个出人意料的词语，少女的视线不知为何再次被水晶的房间吸引过去。
“是的，也许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过无聊，家里的一切充满新意，仁慈的母亲对我也十分关爱。我不由得就变成了一个恋家的小孩儿了…一天到晚都粘在母亲身后，呀呀学语。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一段让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的欢乐时光呢。”
“哈…是这样吗？”
望着低眉含笑的薇丽丝，少女也不难想象到她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没错…那真是一段令人感到幸福美好的日子呢。谁能…想到现在呢？”
红色的瞳孔暗淡了下去，即便不清楚薇丽丝心中构思的场景，少女也能理解到…她所意指着什么。
“…您指的是，如今这个渐渐衰败的世界吗？”
听闻少女的话语，薇丽丝重新带上了微笑的神态。
“既然用到了‘衰败’这个词语…看样子艾耶儿小姐您…确实在克洛薇小姐那里了解到了许多今日之世界的消息呢。也是…毕竟诗黛尔小姐囿于【传承之地】已久，自然是无法将世间的一切告知于你。”
薇丽丝的话语中并非是十足的赞同，其中还夹杂着一两成…陌生的情感。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被薇丽丝的情绪所影响，此刻的少女也带上了几分疏远的意味。
“…嗯？确实有一个问题…不过并非对克洛薇小姐，而是对您…艾耶儿小姐。”
对少女的疏远充耳不闻，薇丽丝推进着话题。
“…对我的问题？”
“尽管馆邸已经将你渴望学习、成长的理由告知于我…但还有一点我十分在意…艾耶儿小姐，接下来的你将要做出何种选择？”
“何种…选择？”
沐浴在少女询问的目光中，薇丽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
纤细的指尖敲击在桌面中央，随后就从中浮出了八位魔女的印记。
“想必你也在克洛薇小姐那里了解到了…当代【魔女议会】算不上团结。针对世界的‘崩坏’每位魔女都有着自己的看法…有像安奈小姐、洛芙雅小姐那样主张动用‘一切可能’回避【末世】的【救世派】，有像克洛薇小姐、诗黛尔小姐那样主张化解隐患、雷霆出击的【激进派】，有像茵姬妮丝小姐、歌伦比娅小姐那样主张各凭本事、顺心而为的【自由派】…”
每当薇丽丝念出一个人名，对应的标记就会亮起，让派别的划分直观呈现到少女的眼前。
“三千世界、三千大道，每一条道路都有可能通向存续的结局。身为【管理魔女】之人，我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但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明白，我才想要知晓，艾耶儿小姐…您所选择的道路是哪一条？您所认为的‘正确’究竟是何物？”
红色的魔女仿佛扯下了温柔的假面，露出了求知的本质…
用极富侵略性的瞳孔打量着少女、渴求着少女…等候着少女的回答。
在薇丽丝的眼中，艾耶儿是温柔的人，是认真的人，是…纯粹的人，即便力有不足也会竭尽所能的拯救他人…艾耶儿…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人”。
但这个世界面临的危机并非是仅凭“纯粹”或“美好”就能解决的…
它所需要的是…一剂猛药，是一场巨大的变革。
诗黛儿他们知晓这一点…所以选择了“激进”的道路。
但…艾耶儿呢？
她能在知晓一切之后…拥有“变革”的觉悟、拥有“选择”的觉悟、拥有“抛弃”的觉悟吗？
恐怕…是不行的吧。
思量着这些，薇丽丝不由得露出一丝悲伤的笑意。
倘若自己的力量再强上几分…倘若之前的【魔女】再谨慎一分…些许，艾耶儿就不用直面如今的矛盾了吧。
但对于过去、对于“历史”而言，假设没有意义，活在当下的人所能做出的选择…唯有前行。
于是乎…她等来了少女的答复——
那是用平静的口吻诉说的…并不平静的内容。
“倘若您问的是这个…薇丽丝小姐，那我的回答是、我的选择是——”
“无论山川草木、无论人鬼精怪、无论清风细雨、无论沧海桑田，都是这个世界的子民、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想要世间的一切…都能亲眼目睹到下一个时代的到来。拯救一切、肯定一切、包容一切的主张，这就是我的…是艾耶儿的主张…是呢…非要取个名字的话，不如就称呼它为——”
“所有物质都能幸免遇难的…【完存派】吧…”
薇丽丝睁大了双眼，就连那双烈日般的瞳孔似乎都失去了神采。
这是稳如孩童一般天真、放肆的豪言。
“…您应该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几乎…不可能，薇丽丝小姐。但如果因为难度颇高就放弃尝试的机会…那才是真的一点可能性没有。”
但青色少女的回答毫无迟疑。
“…理想论呢…艾耶儿小姐。”
“是理想论，薇丽丝小姐。”
“不更改？”
“不更改。”
“不后悔？”
“不后悔。”
“不…绝望？”
“也许会绝望…但，我会走出来的。”
简短的提问，简短的回答。
此刻的二人仿佛神交多年的好友…确认着彼此的觉悟。
“好吧…我明白了，艾耶儿小姐。”
终于…还是薇丽丝先败下阵来，略显无助的叹息。
她知晓了少女的决心…但并不知晓少女为何会下此决心。
直到——
许久以后，当她以另一种姿态站在少女面前时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并非是有了‘包容’的权能，她才关爱着世间；而是因为她本就爱着世间万物，所以才会有…那一抹无暇亮丽的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