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居湖底，本就是阴暗潮湿的地方，再加上春日的温暖尚且未能涵盖每一寸土地…此刻的时间又正值夜晚…
即便在场的众人都是拥有【超凡】伟力的破格存在…也能从这些寂寥的环境中感受到些许刺骨的寒意。
只不过…对于【被世界所爱之人】…对于【魔女】而言，比起这些永远不可能伤及自己的现实环境…弥漫在空气中的萧瑟氛围倒显得更加难熬些。
本就不大的拱桥上挤攘着几人，即便刻意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来得比以往要近些。少女自然也是如此…即便距离两位王族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也能清楚感受到那位高大王族的威势。
被礼服修饰过的身躯显得格外挺拔，得体又不失戒备的站姿彰显了强大。
即便右手被身旁的国王紧紧按住，他的身子依旧向前微微倾斜…
就连那只空闲下来的左手都覆盖在了腰间的湖蓝剑柄之上，身躯上都渐渐覆盖起了金色的辉煌…
静则如螳螂立刀、动则如饿虎扑食。
即便是位于他身后的少女都能感受到这股金石之势…更何况他所面对的金色骑士呢？
“…哟，这不是萨菲罗斯殿下吗？听闻您之前和我国的【指挥使】打起来了？那可是超脱了【人】之范畴的怪物啊，能与她交手还能全身而退…我西路凯真是万分佩服…所以您近来可好吗？”
嘴上虽然关心着眼前的人物，但西路凯那嬉笑的神情和轻佻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打算息事宁人的样子。
不出少女所料，原本只是蓄势待发的王族长剑出鞘…魔力的威势节节攀高。
如同蓄满洪水的堤坝，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化作狂浪怒涛。
“…克劳德陛下…能够劳烦您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敌国…凯尔斯克的骑士会在这种地方？”
自知实力不如萨菲罗斯，克劳德死死攥紧他的右手，不给他挣脱开来的机会…一边苦笑着一边打量着身后披着白色斗篷的女性。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说明吧…萨菲罗斯殿下。”
一路上都跟在艾耶儿身后的女性站了出来，挡在了西路凯与萨菲罗斯两人之间，丝毫没有被那股翻腾喧嚣的怒意与魔力所影响。
兴许是心底的直觉告诉了他眼前之人并不简单，萨菲罗斯略微收回了些许外放的魔力，左手紧握剑柄毫不懈怠。
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戒备一般，女性动作自然的扯下了遮面的斗篷…露出了其下白金色的、宛若天工的绝颜。
哪怕是早有预料的…是早就见识过那位【深海歌姬】的少女…一瞬间也被她这副绝世容貌所吸引…更何况与之对立的男性呢？
惊鸿刹那、白驹过隙。
用舌尖的疼痛让自己强行回神之后…萨菲罗斯才注意到女性斗篷下的金丝法袍。
盈盈流转的辉光诉诸了它的珍贵与强大…
那是比起自己手中的长剑都有过之无不及的【炼金造物】…是在本就稀少的【炼金装备】中尤其珍贵的【防御性装备】…
是单单拥有一个碎片都足以令他国高看一眼的珍贵造物…
倘若说这片【帝大陆】上还有那方势力能有这种底蕴的话…
继承了【那个帝国】大部分遗产的凯尔斯克魔导国算一个…而另一个则是——
“…阁下，莫非是【帝国教会】的高层吗？”
“…圣莲，帝国教会神术师…当代【圣女】，在您动手之前…萨菲罗斯殿下…能否先听我一言呢？”
白金的发丝向前弯曲，水晶的丝链垂于脸间。
如此一位强大、高贵、美丽的存在向自己低头…对立之人哪儿还有不应允的道理呢？
于是乎，萨菲罗斯将长剑入鞘，将魔力收回…只是眼中的戒备尚未完全化解。
再度抬起了脑袋，圣莲的嘴角勾勒出淡薄的微笑，那股白金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触及到世间万千。
“在此之前…还得先说一下我为何会在这里…直接解释未免有些难以理解…克劳德陛下，能劳烦您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一下吗？”
确认过萨菲罗斯不会再动手之后，克劳德才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条金色的水晶项链。
尽管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萨菲罗斯的视线触及到这跟金色的项链时…还是忍不住乍舌惊讶。
毕竟…这是任何一位洛克西亚的族人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这是…【圣光之翎】？它不是被…难道说？”
再度将视线聚集在西路凯身上，萨菲罗斯的神色多了几分了然。
“作为洛克西亚王家代代相传的珍贵传承…我想它对诸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机缘巧合之下…我取得了这枚水晶，以此为交换取得了克劳德陛下的一个承诺——‘允许我带一个人前往【精灵之乡】’。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这个人就是这位凯尔斯克的骑士团长，西路凯·扎尔让斯。”
如春风般和煦的话语道明了其中的关系，晓明厉害的萨菲罗斯因而看向了一旁垂立的克劳德。
知晓兄长眼神的含意，克劳德也不经露出了几分苦笑。
“啊…是我失策了，一心想要将传承水晶迎回…所以就答应了圣女阁下，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西路凯…但既然承诺已经确定，也不再好轻易更改了。”
理清了其中的关系，萨菲罗斯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敌意…
但威仪姿态仍旧没有松弛…毕竟随着传承水晶的一来一回…相当于西路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了进入【精灵之乡】的机会。
那个扭曲的、阴暗的地方将会经历什么…萨菲罗斯并不感兴趣。
但，让自己的仇人在眼前上蹦下跳…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圣女阁下…恕我失礼了，倘若是您本人要进入【精灵之乡】…不管带谁，我等都无意见。但您身后这位是我等的弑父仇人，断不可能让他在此肆意妄为。陛下的决定我已知晓…但唯有这一点不能退让，还请您理解。”
始终面朝着西路凯的方向，萨菲罗斯的神态没有一丝缓和。
“是吗？原来…其中还有这层恩怨啊…”
白金色的视线瞥向身后，意义深远的目光让金色的骑士打了个哆嗦…许是知晓现状于自己不利，西路凯一脸无辜。
“这就是您凭空污蔑我了…萨菲罗斯大人，这怎么能叫‘弑杀’呢？那可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欸，西撒王生前是个强者、死后也是个烈士…您这就有点不懂父母心了。”
折下别说是作为当事者的萨菲罗斯了，就连一旁置身事外的少女都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高大王族手臂上的青筋暴跳、眉头紧促…
看着他这副模样，少女丝毫不怀疑…倘若圣女没有挡在两人之间，估计这时候他们已经打得浑天黑地了。
感受到他人的视线，少女收回了笑意，端正仪态…顺着目光的来源望去。
在那里，白金的女性丹唇微启。
“…既然如此，萨菲罗斯殿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您能否听一听。”
“…圣女阁下直言便是。”
“我与西路凯的约定是带他一同进入【精灵之乡】，在进入其中的那一刻…我与他的约定便结束了。至于…他之后要做什么、又或者是将经历什么…与我无关。”
即便并未言明…萨菲罗斯也隐隐领略到圣莲的意图，不禁提起了几分兴致…
只是这种事情，还是名言在先比较好。
“圣女阁下的意思是…”
“既然你们之间有恩怨的话…不如就在里面处理了…如何？届时我保证将不再插手…事实上就我个人而言…也希望西路凯能死在里面。”
明明是残酷又冰冷的话语…却似乎正和了萨菲罗斯的心意，连带着他嘴角的弧度都挑起来了几分。
“喂！喂！喂！麻烦你们商量这种事情的时候离我这个当事人远点好吗？”
只是…一旁的西路凯一般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不过…客观来讲，在这个场合，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所以…众人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于他…除了一旁的少女。
不过，少女注意他也不是关心他的安危…只是现场的既视感…升起了几分同情——
我懂得，被人无视的感觉不好受…是吧。
“很遗憾…圣女阁下，当初签订的【条约】里有一条——‘洛克西亚家之人，如无必要，不能踏入【精灵之乡】一步。’所以…我并不能跟你们同行。”
再度表达自己意见之时，萨菲罗斯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语气了轻柔了几分。
“…那个…好巧不巧，兄长大人，我这里…刚好有你说的那个必要。”
一旁的克劳德小心翼翼的举起右手，而艾斯克之前交由他的棕色木盒…不知何时被取了出来，摆在了萨菲罗斯眼前。
望着拆自己台的“好弟弟”，萨菲罗斯有些无奈——
交涉之术…在于施加压力，倘若想要的东西是【月亮】，那一开始就应该以【太阳】为目标。
克劳德治国理政的才能在自己之上…不应该连这都不明白才对…
刚想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就看到了克劳德眼神中的小动作——
那是在示意自己…注意一下身后的人…身后那位不发一言的【魔女】。
虽然萨菲罗斯和克劳德的交流十分隐蔽…但在场的众人毕竟都是感知卓越之辈…
随着他俩视线的移动，其余两人也将白金与赤红的目光滑向了少女。
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女一脸困惑，打量了身上的服饰…有些犹豫…
“…那个，我…怎么了吗？”
只是如之前一样…众人并未回答少女的问题…
收回了目光，萨菲罗斯看向了圣莲。
这一次，圣莲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妥协…
“既然圣女阁下如此安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希望届时…您能说话算数。”
“…感谢您的慷概，殿下…”
而另一边，白金色的视线却集中在少女的身上。
就仿佛…她才是决定着此间事态走向的人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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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着身旁的兄长点了点头，克劳德走向了那面连接着桥面的椭圆镜面。
荆棘的藤蔓刺破他的侧脸，鲜红的丝线随之滴落。
金色的魔力覆盖在手掌之间，构建出一颗虚幻的幼苗。
另一边，萨菲罗斯也靠了上来，与克劳德类似…
手臂被尖刺磨破、鲜血滴入土壤。
金色的树形纹覆盖掌间，绿色的细流汇入桥面。
仿佛知晓了来者的身份一般，荆棘的网络开始疏散，无神的圆镜散发光彩。
穹顶上似乎打开了一个空洞，得以让原本就不存在的阳光洒落镜间。
金与绿的粉尘自天而降，使得清澈的湖水都染上了几分绚丽与梦幻。
本就颇具存在感的根茎开始攒动，围绕在镜后的空间中…构建出一座绿之桃园。
而…当两人最后一丝魔力汇入镜面之时，那晶莹剔透的光滑面分明化作了如水般淋漓的波光。
收回了魔力，二人驻足在两侧，低眉垂手，不发一言。
被这样的氛围所影响，少女也伸出手，将不听话的发丝捏住…压在了白花之下。
一分、一秒、一刻、一须臾。
不太清楚过了有多久，少女只知道这份梦幻般的美好应该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随着最后一丝金色的魔力耗尽，那些金与绿、光与水、藤蔓与花园的意象都随之消退，化作之前平平无奇的模样。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一般。
前方的两人皱了皱眉头，对视了一眼，再次将自己的魔力、鲜血注入其中…
但与刚刚相同…
藤消、光落、水涨、魔褪…
就好似再度走完一个生命的轮回一般。
到这时，他们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倘若是以往，那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应该早就飘出来了才是啊？”
萨菲罗斯眉头紧蹙，不怒自威。
“…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有关精灵的知识，克劳德并不比他多多少，这种情况…自然也无能为力。
“果然…吗？”
清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白金的圣女靠上前来。
“…圣莲阁下难道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克劳德转身，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清楚，谈不上…但，克劳德陛下，如果我有办法打开这座门扉，我们之间的约定还能算数吗？”
虽然是对自己的提问，但那双白金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镜中离开…仿佛从那白皙的波光中看见了什么一般。
不太清楚圣莲的意图是好是坏，克劳德不敢独断。
悄悄看向身后的少女，那双青色的瞳孔中弥漫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严肃…
迟疑…只有一瞬间。
“…这是自然，圣莲阁下。倘若您真能打开…我们也有机会弄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克劳德陛下，借您的传承水晶一用。”
……
第三次…
两位王族依照着圣莲的安排，再度将魔力与血液注入其中。
一时间，同样的景色再度出现。
白金的圣女立于他俩之间，口中呢喃着悠久的祝词。
“…因为有母亲的垂怜，第一颗种子才长成大树；因为有母亲的疼爱，第一片绿叶才掉落人间；因为有母亲的宽容，第一份意志才得以显现…”
每念一句，白金的魔力就耀眼一分；
每念一句，神圣的感触就强烈一分。
宛若拥抱着爱人的少女，圣莲张开了臂弯…扬起了峨眉。
她的胸前似乎显现出绿色的枝干，她的怀抱中似乎浮现出一片花潮。
而花潮的中心…便是那条金色的项链。
一瞬…银瓶乍破、光芒璀璨。
刺眼的金光自镜中显现，夺人的声势自枝干中飘散。
倘若要将“黑夜”的概念驱逐出世间一般，金色的光…奋不顾身。
良久…光褪…
待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
白皙的波光之后…仿佛出现了一座花鸟风月的世外桃源。
还未从这副瑰丽震撼的美景中回过神来，突兀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那么…我就先走了，诸位不用送了。”
一边摆手，西路凯一边如闪电般冲入了镜后的空间。
“…糟了！等等！你这家伙！”
才反应过来的萨菲罗斯知晓了他的意图，以同样迅捷的速度跟在西路凯的身后，跃入其中。
而身为“主角”的圣莲倒是并未着急，将外放的魔力缓缓收回后，踱步至少女跟前。
“现在问候也许有些晚了…不过…【魔女】大人，请问我是否有幸能与您同行一段时间呢？”
青色的视线笼罩在圣莲的身躯上，少女回想起刚刚浮现在她怀中的青色花潮…
那些意象带给了少女某种熟悉的感觉…自深海中得到的那枚【绿笛】也与之有着同样气息——名为“生机”的气息。
所以…尽管不知晓圣莲的意图…但…却有与之同行的必要。
少女点了点头，圣莲露出微笑。
“感谢您…魔女大人。”
少女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国王…意图不言自明。
克劳德苦笑着摆了摆手…微微行礼。
“我就算了，国不可一日无主，这边的事情还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祝愿您能达成所愿…艾耶儿大人。”
当他再度抬起脑袋时，两位少女已经踏入了镜中…美丽的桃园已经飘散于镜中。
……
青鸟衔枝、白鹿鸣鸣。
绿水接天、花草相伴。
“真是如梦一般美好的地方…您不这么觉得吗？艾耶儿大人。”
“叫我艾耶儿就好了…圣女阁下…”
“圣莲…”
“嗯…圣莲小姐…不过，与其说是如梦一般…倒不如说…”
“这本身…便是【纯粹无暇之梦】？”
“…是呢…这本身就是一片…虚幻、纯粹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