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压力充斥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正值豆蔻年华，明明应该无忧无虑的享受青春。
可不知何时，名为“期望”的锁链将自己牢牢锁住。
四肢，咽喉，心脏。
无法哭泣，无法乞求……
每一次萌生“后退”的想法，换来的都是那个人冷漠失望的眼神。
在现实，在梦里，它存在于每一处，只要稍微显露颓态，那副眼神总会出现。
深深的凝望着自己，就像是看着没有价值商品。
无法回应听者期待的歌手，没有价值。
那天，作为歌手最值得纪念的日子，那个人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的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她永远是这样，淡漠的看着一切。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打上了价值的标签，只有稍显价值才能换来她片刻的凝视。
明明是这样冷漠的一个人，明明是这样……可偏偏她的歌尽是温柔怜爱，动人心弦。
无数次，无数次都在期望，哪怕只有一点点，能不能将那份温柔分给我一点儿？
能不能稍微注视着我一时片刻，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期望变成了怨恨，愤怒在无言中爆发。
尽力想要讨你欢心，可换来的还是那种漠视的眼神。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我（我们）要受这份罪？！
仅仅因为是你的孩子，就要受到那些莫名的目光。
审视，批判，嫉妒，嘲笑，可怜……
我受够了！
收回去，把那种眼神收回去，一定要让你收回去！
……
继续，继续，继续！
回应那些本不应该回应的期待，放弃自己，成为回应“期待”的工具。
唱歌什么的，毫无兴趣，因为这仅仅是向你复仇的工具。
总有一天要将你拉下神坛，向你对我们那样对待你！
……
可是，好累啊。
越往高处走，就越能感受到压力。
那种幽深，灰暗的东西……真的能叫做“期待”吗？
彷徨，怀疑。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那是我（我们）唯一的“期望”。
……
歌曲进入副歌部分，指尖跃动的音符，是灵动，是美妙，却毫无感情。
仅凭肌肉记忆就可以演奏，要想回应期待，不被压力压垮，只能像这样，机械的、无情的。
“继续唱吧。”
“好。”
深呼吸口气。
空气清新？
或许吧，但现在入喉的只有压力。
……
“不愿放下。”
唉？
这里本该是重重的一叹，是深深的执念，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哪里来的这种悠长的轻叹，像是小小的遗憾。
空灵甜美，动人心弦。
像是撕裂乌云的阳光，温暖明亮。
这不是我的声音啊？
谁？
是，他吗？
……
“不愿放下。”
呼，总算找到机会了。
顾言松了口气，顺着她们正副歌切换加入进去。
既不突兀，也不会破坏歌的整体节奏。
或许有点影响，但最起码听众们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大概他们是把这当做是演唱中的小手段。
该出场了。
顾言一边唱着，一边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步伐缓慢，姿态从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路边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光暗晦明，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眼眸低垂，看上去既忧郁，又带着几分成熟的凄美。
从梦里走出来的“少年”。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脑海里都闪现出这个想法。
“少年”的容貌自是绝美，但她的歌声更加引人入胜。
恬静空灵，犹如天上之音，仿佛能将世间一切的繁杂忧愁洗涤。
心底的倦怠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人静心聆听者“少年”的歌声。
顾言漫步向前来到两位小姑娘的面前。
她对上那对姐妹的视线，从她们眼底看见的是不解，是茫然。
为什么？
洛疏桐摆着口型问道。
顾言轻轻一笑，现在的她可没办法回答，只能趁着换气的功夫轻声说了句。
“休息会儿吧。”
倏的，她抬高音量。
在不借助扩音设备的情况下，她的声音竟然隐约盖住了姐妹俩的奏乐声。
那宏大的音量，令人头皮发麻。
姐妹两无一例外都露出战栗的神色，对，就是战栗。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音量居然会如此之大。
那天她们在后台远远的听过觉得并没有什么，只是稍微感慨这个人的嗓门和勇气。
但今天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她们才了解到这个人有多恐怖。
难过小姨宁可取消原定的计划也要让这个人出道，难怪那天从未参加综艺节目的国风天后会为她铺道路。
如此音色，却又有这样的音量。
毫无疑问，这是她们所没有的天赋。
如果是这个声音的话，那个人，会不会多看两眼？
应该会吧，毕竟是连小姨都认同声音。
令人嫉妒。
她，她们讨厌这样的声音。
明明，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讨厌不了这个声音？
为什么情不自禁的陷入进去，去为她伴奏？
仅仅是因为，它好听吗？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少年”的身上。
某种特质悄然展开，渲染了空间，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目光全都凝落在一方。
感受到了吗？
那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年”，此刻消瘦的身形却闪耀着星芒。
黑暗被点亮，雾霾散去，是纯粹的声响。
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动起来，动起来！
拨弦，演奏。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去迎合那个声音，让她变得更加闪耀。
这样的我们，会不会也会跟着，变得值得“期待”呢。
“可以的哦。”
恍然间，耳边似乎响起一道的轻语。
她们抬头看向前方的少年，明明是在唱歌，却好像在和她们对话。
音乐，有这样的魔力吗？
不清楚，不明白。
但有一点她们是知道的，去演奏，让今天这场街头演唱完美的落幕。
……
公园售货机旁，顾言瘫坐在草坪上，拿着瓶水一个劲的往喉咙里灌。
疼，太疼了，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得不行。
她捏着嗓子，张开嘴哈气，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
没办法，足足三首保持着那样的音量，要不是自己被系统强化过嗓子，早就哑了。
下次，不没有下次，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出现。
自己自己又不是M，干嘛这么虐待自己？
这次只是因为情况特殊。
顾言喝了口水，坐在路边百无聊赖。
话说起来，那两个小丫头，应该没事吧。
演唱结束后，两人就被女仆小姐连同设备一起捎走了。
那两个丫头临走时的眼神，她明白的，是有千言万语的。
不过话到嘴边，最后也就变成了一句“明天见”。
嘛，那时候自己的状态也说不了就是了。
两个小丫头都是小人精，大概她们也明白了什么。
唉，明天少不了折腾。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应该是帮到忙了吧。
她们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开心，但演唱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那异样的颜色慢慢的消退。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就结果来看，是好的。
“任重道远啊。”
顾言笑着看了眼手边空了的瓶子，又看了看对面的垃圾桶，然后丢了出去。
动作很流利，一看就没少做这种事。
瓶子在空中滑行留下优美的抛物线……
不出意外，歪了。
“这都能歪啊。”
明明很自信的说。
顾言叹了口气，起身掸了掸衣服，准备去弥补自己的失误。
可她伸出手摸到的却不是质感光滑的塑料水瓶，而是骨感细腻，冰冰凉凉的人手。
顾言吓了一跳，连忙抽出手，一边道歉：“抱，抱歉，一不小心摸到您的手。”
“没事，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让您这么慌张真是抱歉。”
是个好人啊，就是这个语调有点……欠。
顾言偷偷抬头，想看看这手主人的容貌，然后她就看到一张绝美的令人窒息的面庞。
无论多少次只要凑近那张脸，都会觉得惊艳。
“黎，黎夏？！”
“是我哦，小姐。”黎夏轻轻的笑着，朝着顾言伸手。
顾言自然的搭了上去，借助黎夏的支撑她很轻易的就站起身来。
“谢谢。”
“不用客气。”
“我只是象征意义的道个谢。”顾言补了句。
黎夏露出一丝微笑：“我也只是象征意义的做出了回应。”
顾言愣了愣，砸吧砸吧嘴：“这个语气，还真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黎夏笑着反问道。
呃……
“你就不能好好回答问题吗？”顾言抓着头发，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黎夏收起了玩心，露出职业的微笑：“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接我？我又不是小孩子！”顾言嘟啷着嘴，似乎在表达不满。
虽然很开心黎夏关心自己，但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
想当年我……
“初中生一夜未归，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黎夏突然开口打断了顾言的思绪。
顾言有些不满的看着瞪着他。
这家伙又看我的内心独白！
黎夏无视了她的眼神，他看着手中刚刚捡起的空水瓶，稍微晃了晃，露出散漫的笑容。
“乱丢垃圾，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子应该都干不出这事。你说对吧，小姐？”
“呃……”
顾言愣了愣，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手里夺回空水瓶然后丢进了垃圾桶，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连黎夏也极少见的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觉得你说得对。”顾言抿着嘴露出恬静的笑容，她甚至还挑衅般的做了个空握的动作。
瞧她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黎夏露出一丝浅笑。
他并不讨厌她的这份童趣。
“那么这位不是小孩子的小姐，愿意跟我回家吗？”
他伸出手，乌黑的眸子里尽是女孩的倒影。
顾言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习惯性的把手送到男人的掌心。
黎夏牵起这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捏了捏，温软水嫩。
“干嘛啦？”顾言被他捏的痒痒的。
黎夏神色严肃的回答：“感觉您最近似乎有些胖了。”
“胖了，没有吧？”顾言低头扫了眼自己，似乎并没有发胖的苗头。
黎夏嘴角微扬：“胖了，不然这手怎么摸上去肥嘟嘟的。”
肥嘟嘟的？
顾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纤细修长。
拜托，你管这叫肥嘟嘟？！
顾言明白了，这个男人又在调侃自己，还是无中生有的那种。
“嫌胖，那你松开！”
顾言冷哼一声就要抽回手，可她那点力气在黎夏面前又有什么用呢，被牢牢抓住了。
黎夏垂直眼眸，淡淡的笑着：“小姐，不要闹了，会走丢的。”
“你，你！”
顾言哑口无言。
这个男人真的是够了，仗着自己力气就为所欲为，偏偏自己还挣脱不了，只能任由他牵着。
总有一天要让这家伙吃瘪！
顾言心里暗暗发狠。
殊不知这点小想法某人早就了然于心。
就当是来年的抱负吧，小姐。
……
“话说，真的胖了吗？”
回家的路上，顾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黎夏挑眉：“您很在意吗？”
顾言轻咳了声：“你看，我好歹是个歌手对吧。”
“您还是知道您是个歌手呢？”黎夏的声音冷了下来，尽管在笑，但顾言明显感受到笑容里有种不一般的压力。
“为什么要乱来，万一嗓子坏了怎么办？”
顾言挠了挠脸，有些紧张：“那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黎夏蹙着眉，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嘴唇：“我还没聋，声音变没变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这样啊。”顾言尴尬的笑了两声。
“小姐，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次。”黎夏低垂着眼眸，神色认真。
感受着自己唇瓣上那抹冰凉，顾言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呃，好。”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希望您说到做到。”黎夏收起冷漠，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关于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贴近身伏在顾言耳边，悄声说道：“没有。”
“满意了吗，小姐？”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浅浅一笑。
顾言愣了愣的看着男人，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手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口，明显能感受到那股悸动。
到底是什么啊？
这扰人的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