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高的体育祭为期三天。
作为第一天迟到的补偿,接下来两天黎夏都全程陪着顾言。
祂没有选择隐藏或者用能力别人的修改认知,而是实实在在的用“黎夏”这一身份,以顾言家人的名义参加活动。
这个举动的结果可想而知。
两天下来除了比赛期间,只要有时间私高的学生,尤其是女孩子们,就会主动凑过来拜托顾言要签名。
至于为什么是找顾言而不是黎夏本人?
一方面是因为黎夏的气场太强了,一般人难以接近;另一方面是因为私高艺院的会长,也就是陆梓瑶,在顾言比赛期间她全程陪着黎夏。
这位名满天下的小天后虽然是艺院会长却很少和人交流,天生性子冷也让她总是以一副冷淡模样示人。再加上这人又出身世家大族,骨子里自带着股凛然傲人的气质……种种特性加起来,让她显得很是生人勿近。
之前也说过,陆梓瑶和黎夏有着七分相似,这一大一下两个冰块凑到一起不是有点实力的人还真不敢随意的上去攀谈。
这时候个性相对温柔的顾言就成了珍贵且唯一的突破口。
顾言不介意帮同学们一些小忙,而且她也乐意见到黎夏受欢迎的模样。
怎么说呢,莫名的有些开心,就像是孩子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样的那种心情。
以前类似的活动,顾言总是和白洛茗一家一起的。白叔很好,许姨也很好,他们不仅从小到大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宠着,而且也会积极参与自己的成长。
小时候什么家长会啊,运动会啊,亲子节啊……即使他们再忙,总是会抽出时间陪她和白洛茗参加的。
他们是很好很好的父母,顾言也很喜欢他们。
可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自我意识慢慢强烈起来后,顾言愈发能感觉到和这个友善的家庭之间隔着一堵墙,一堵名为“割裂感”的高墙。
这种割裂感的产生,或是血脉,或是价值观,亦或是对一个理想家庭的自卑与嫉妒心……无论何种缘由,这种割裂感切实的存在,而且会随着她长大而逐渐膨胀。
膨胀到最后的结果就是,顾言逃了,在初二的那个夏天,她离开了白家搬回了顾家的郊外别墅。
她继承了故去母亲的工作室,也有了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而且即便离开了那个家她仍能得到他们的关爱。
一个人生活是孤单了点儿,但比起那种割裂感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那之后什么都变了,可又像是什么都没变,物理意义上的远离并没有办法抹消那股割裂感。
它仍旧存在,即便顾言刻意忽视、自我催眠,那感觉始终盘旋在她的心尖,不断刺激着她,告诉她“他们并不是属于你的家人”。
终于在某一天,积蓄的情感彻底爆发了,无处宣泄的深沉情感攻溃了她的理智。
她没有发疯似的发泄,仍旧是一副和往常无异的模样。
也许她真的是有些演技天赋的,没有人察觉的到平和表像下崩溃的她,也无法窥探到她皮肉之下那渴求“独属”的心。
那种割裂感一直折磨着她,让她像觉得只待在黑暗中窥见一丁点儿光芒的老鼠,没人喜欢老鼠,因为它总是会惹麻烦。
可老鼠依旧渴求着光芒,无论用何种手段。
对于一个外姓人而言,怎么能和一个家庭成为真正的家人呢?
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她是对白洛茗有好感不假,但无可否认的是,当时胸腔下的鼓动声,欲求远高于爱意。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所以大脑将其修正。
可无论怎么欺瞒自己,她也必须接受,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白洛茗,她喜欢的一直是白洛茗一家那种幸福的氛围感。
发现这一点是黎夏陪她参加元日祭不久后。
那天风和日丽,温度也比平常暖上几分,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心情好,突然想去外面走走。
她喊上黎夏到了就近的一条小道。
那是一条幽静的小道,绕着一口不大的湖泊,路的两岸栽满了腊梅树。
时节正好,凌晨凝成的霜化作露水将一朵朵盛开着的蜡黄色的花朵润的格外可人。
澄清的湖水映着天光,不安分的花瓣儿自树梢落下,宛如灵动的舞者轻轻踩着水面荡起小小的涟漪。
她和黎夏并肩走在花香裹着的路上,感受着冬日难得的缱绻。
他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在这条小道上走着。
这条平常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路,在铺上一层透香的寒梅下却显得那么延长。
就是这样平凡的一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却让她通透了许多。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她记不得那天走了多久,她只记得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平常孤身一人的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他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乌黑的眸子像是含着一汪泉水,清冷却又无比温柔。
清凉的风卷起他额前略张的刘海,无瑕的声音自那张好看的过分的唇瓣吐出。
“怎么了,小姐?”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彻底击中了她的心,就那瞬间她忽然觉得白洛茗、白家,自己渴求的“真正的家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她似乎已经有了那么一个可以陪伴在身边的人。
也就是就那个时候,她的心已经偏了。
她会因为他的微笑而心动,也会因为他的严厉而感到拘谨……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牵动着她的心。
从那一刻开始,她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渴求之物到底是什么了?
并非爱情,也非家人,更不是那种幸福的氛围。那割裂感诞生的真正源头,只是一个衰小孩儿简单的愿望——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温暖的安全屋。
现在她找到了,并且为了获得他的永久居住权而努力着。
……
“黎夏,签名。”
“好好好,真不知道我是来陪您来参加活动,还是来举办签售会的。”
“谁让你这么受欢迎啊,伟大的塞壬王殿下。”
顾言笑着打趣道,将同学们委托签上名的物件递到黎夏身前。
黎夏无奈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掏出别在胸前口袋上的黑水笔,刷刷的在顾言递来的东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觉得这个行为没什么意义,他即不是歌手也不是演员,只是应了洛十一的要求去参演了两部影视作品。所以即便一件物品上全是他的亲笔签名也不会赋予什么经济价值。
话虽如此,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年轻人。
毕竟从客观事实来说,他长的很好看,身材也很好。而好看的人总是会吸引他人的目光,就像流火对飞蛾的吸引力那般。
对于正处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们而言,他的这张脸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看来得降低在大众视野的存在感了。”
签完名,黎夏像是抱怨般的说道。
顾言拍了拍他的肩:“放弃吧男人,你这么好用的驴,任何一个资本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有点道理,不过您当着我本人的面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呢?”
“你在乎吗?”
“不在乎。”
“那就不得了。”顾言嫣然一笑,“反正我只会对你这样。”
黎夏愣了愣,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指向性暴力吧,我被针对了。”
“少给我玩这套儿。”顾言猛拍了下他的肩膀,“这充其量只是家人之间的小情趣。”
“真是糟糕的兴趣。”黎夏叹了口气,将物件全部塞给顾言。
“这是最后一次,之后的让他们请回吧。”
“这样对那些喜欢你的人会不会太过分了?”
“对我就不过分吗?”黎夏“不满”的抗议道,“昨今两天里,您不是在参赛就是在帮您的同学要我签名。是您邀请我来的,可我却得不到您一点儿时间。”
“我现在不是在陪着你吗?”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额……”顾言没话讲,只能举手投降,“好吧,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只是嘴上说说吗,顾家规矩,请求原谅需要附上相应的代价。”
“家里有这条?”
“从现在开始有了。”黎夏笑了下,“毕竟要是没有代价的话,原谅什么的也只是一句随处可见的空话而以。”
顾言觉得黎夏说的很有道理。
“行吧,代价是什么?”
“这得您自己想。”黎夏伸手轻轻点了下顾言的额头,旋即从座位上起身。
“唉,你要去哪儿?”
“随处看看,总不能被一直绑在这儿当签名机器。”
丢下这句话黎夏就离开了艺院学生会的休息室。
……
下午四点,体育祭所有项目举办完毕,在全校最会唱歌的两人献声下,这场为期三天的盛大活动也迎来了落幕。
不过今天并没有结束,体育祭之后私高还举办了“后夜祭”,用来犒劳为了这场活动而出力的全校师生。
举办时间从七点到十点,以类似假面舞会的形式。
这是私高最受历届学生欢迎的活动,据说它收到了爱情女神的眷顾,每年在这场晚会牵手成功的情侣都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本来顾言打不算参加后夜祭的,虽然私高准备的食物很不错但和黎夏的手艺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而且假面舞会什么的,一听就很麻烦。
但当她从陆梓瑶嘴里得到这则传闻时,她犹豫了,之后不到一秒钟做出了决定。
她要参加,还要带着黎夏参加。
……
“邀请我参加后夜祭就是您要付出代价吗?”
“不,不行吗?”顾言有些不自信。
老实讲就算不得代价,更多的是她的私心。
要是换作以前这种传闻都不会让她迈出家门一步,可自从认识了黎夏,她相信了。
反正试试也没什么坏处,没准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神明司掌着人们的爱情呢。
“不,不是不行。”黎夏回答道,“只是我记得后夜祭面向的私高的师生,外来人员是不允许的吧。”
“没关系的吧,反正你可以‘作弊’。”顾言无所谓的回道。
黎夏闻言慢慢凑近顾言,伸手在她脑门上来了一下。
顾言吃痛,捂着被敲的地方,有些幽怨的看着黎夏:“家暴吗,这是?”
“一点教训。”黎夏声音平静的开口,“您邀请我很高兴,但能力不是肆意妄为的工具。”
“所以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不是,只是稍微提醒一下您,这不是个好念头。”
“那也用不着上手吧,这年头不提倡棍棒教育。”
“这会让您影像更深刻不是吗?另外这算不上吧,只是家人之间的一点小情趣。”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确定这不是报复吗?”
“当然。”黎夏笑了笑。
顾言揉了揉被弹的地方,轻叹一声:“好吧,的却印象深刻。但我想知道,如果不用能力,你怎么进去?后夜祭是不对外部人员开放的。”
黎夏轻轻笑了下:“山人自有妙计。”
“合理合法?”
“合理合法。”
“让人在意。”
顾言盯着黎夏,但黎夏没有一点儿要透露的念头。
自知无果顾言也不坚持了,虽然好奇,但她要的只有黎夏能和她一起出席后夜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