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祭举办的地点拉罗维亚会馆,是私高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也是私高排名第二的老资历(第一位是维多利亚花园里的那颗银杏树)。
它的前身是一座基督教堂,建筑本身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和艺术气息。整改后在保留原有的风格特点上,加入了现代化设计,让会馆在整体格局不变的同时显得更具灵性和生机。
拉罗维亚会馆一般只有在新生入学和老生毕业才会开放,或是在类似建校周年纪念日的特殊日子里。
所以绝大部分时候,它都是紧紧的合上它那富有历史厚重感的大门,像一位无声的老者静静坐落在私高的西角,眺望着千万里之外的圣城。
顾言不止一次在无心上课的时候靠着窗台,吹着既不炎热也不寒冷的风,远远的望着在阳光的反射下光彩夺目的穹顶。
不过她更喜欢雨天,尤其是雨落之后那绵长的乌云之笼罩下,整个会馆都被蒙上一抹厚重的铅灰色。
连绵的雨水不只会冲刷会馆墙壁上、屋檐下的尘灰,也会带来积蓄了千百次的历史的重量。
肃穆的钟声下,磅礴且压抑,像是一场庄严的葬礼。
直到一束阳光从雨上云层中穿出,在彩虹的陪伴下,强烈地照射在了会馆的云纹大理石墙面和高耸入云的穹顶,使得教堂本就非凡的外观逾加耀眼夺目、熠熠生辉,从杂乱街景和广场四周建筑脱颖而出,乍看之下,仿若来自天堂。
那一刻顾言觉得美极了,想要进入其中一窥真容的欲望也随之达到了顶峰。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还是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
舒缓且优雅的乐声流转在空旷的大厅,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随着音乐和自己的舞伴翩然起舞。
即使是不会的,也会随着音乐的鼓动和着气氛扭那么几下。
男孩儿穿的帅气迷人,昂首挺胸,显得自信蓬勃。女孩儿们打扮的端庄漂亮,大方展示自己的年轻且富有活力的身材。
他们起舞于灯光汇集的中央,像是灵动的蝴蝶。
在这群舞者里,有一对格外的引人瞩目。
他们带着相同的狐狸面具,穿着款式相配的晚宴礼服。
女孩儿的舞步灵动自由,像只灵巧驯鹿,裙摆随着舞动飘起露出白皙健康的小腿来。
她是那样的自信大方,在这个年纪毫不忌讳和她伴舞男人的肌肤接触,舞姿既优雅又性感。
她的舞伴也是一位妙人,用挺拔的身体和沉稳的步调配合着女孩儿,不管女孩儿要做什么动作,他都能巧妙的配合上。
两人之间的默契,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能读出来。
天作之合。
观舞的所有人几乎都这么认为。
“好多人都在看着我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您的舞跳的很好。有刻意练过吗?”黎夏问道。
“没有,小时候和洛茗一起学的。”顾言笑了笑,忽然她话锋一转,“你觉得在他们眼里,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
“优雅的驯鹿小姐和她的男仆舞伴。话说您这可不像是‘就小时候学过’的样子。”
“我记忆力很好,虽然那时候老师只交了一些基本动作,但休息时间她经常会给我们跳各种舞蹈,看多了就学会了。”顾言笑着说道,“说起来你刚刚那说的是个什么比喻,‘男仆’?你未免也太谦虚了。”
“难道说我在您心里的评价很高吗?”
“很高哦。”
“有多高?”
“比拉罗维亚的穹顶还高。”
“那可真是夸张的评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舞步却没有收到丝毫影响。灵动自然,浑然天成,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踩在节拍上。
乐声仍在飘洋,但舞者却离席过半。倒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这两人太过耀眼,让人有些相形见拙。
他们当然可以选择继续,只是与其和他们共舞,倒不如下场看看这场华丽的双人舞蹈秀。
这大概是他们整个高中生涯唯一一次能在这种场合看到的,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双人舞蹈。
旋律慢慢舒缓下来,随着顾言最后的旋转,这一曲也到了尾声。
黎夏搂着顾言的腰,俯身前倾。而顾言则是缓缓的抬起手臂,立起一条腿,停住。那是芭蕾舞的经典姿势,如天鹅般优雅高傲的死去。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穹顶灯光将两人和观看者们分割,明暗的交界线将会场变成了舞台。
台下的人们被黑暗隐去真容,台上的舞者因灯光而望不清脸,一切都因这光影染上了虚幻的色彩,仿佛一副尚未干彻的油画。
可这舞蹈是真的,舞者是真的,随即而来的热烈的喝彩声也是真的。
在这虚幻与真实共存的短暂暇隙,两位舞者挽手谢幕。
晚宴尚未结束,这场绝伦的双人舞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
音乐再起,又会有新的舞者登台表演。
不过这些已经和顾言没关系了,再过几天就是《歌手K》的下半段拍摄的日子了,听说是全新的企划,要飞好几个地方,很大可能自己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黎夏了,她现在只想和黎夏好好享受这场晚宴。
顾言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位置,然后从附近的自助餐桌上撸来了不少食物还有两杯红酒。
黎夏扫了眼她的“物资”,里面有着不少不宜晚用的热量炸弹。放在往常他可不会我允许顾言吃上一口,不过今天日子特殊,也就由着她了。
“喏,红酒。”
“谢谢小姐。”
黎夏从顾言手里接过高脚杯,醇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熟透了的紫红色也格外的诱人。
不过他刚想尝尝这酒的味道,就被顾言喊停。
“怎么了?”黎夏问道。
顾言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说道:“你这样直接喝太没有仪式感了,我们得干杯,喝红酒总是要干杯的。”
“我没听过这样的规矩,就算有我们又能为了什么而干杯呢?”
“干杯一定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好,那就为了今晚的月色干杯,为了能在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享乐干杯,为了明天可能是个好天气干杯……只要你想,我能找出一大堆干杯的理由。”
“即使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事?”
“有没有意义,干完杯再说。”
顾言的笑声格外的愉快,只是一个音调都能让人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好心情。
黎夏无声的笑了笑,端着酒杯和顾言浅浅的碰了一下。
但顾言似乎觉得这样轻描淡写的没什么感觉,抓着酒杯非常豪迈的撞了下。杯口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女孩儿用明媚的声音喊出的那一声“干杯”。
两人缩在一角推杯换盏,音乐换了一次又一次,中央的舞者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随着时间的推进,晚宴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加之气氛释然,年轻且富有活力的高中生们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变得相当活跃,整个会馆也跟着变得嘈杂起来。
顾言并不讨厌热闹,但纷杂的声音会让她心烦意乱。她的听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上不少,再加上能感知声音颜色的能力,过分嘈杂的环境对她来就像是给大脑一下子灌入了数不清的无用信息,不至于宕机,但影响还是有的。
黎夏注意到这点是因为顾言的动作变得缓慢起来,就像是电脑处理器一下子被塞入了许多任务一样,明明只是简单的指令却也要花些不必要的时间。
【小姐,我们也座的够久了,出去透透气吧。】
黎夏难得用上心声交流,顾言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就一同出了会馆。
拉罗维亚会馆的隔音效果非常好,无论里面怎么吵闹,会馆外面始终是一片清寂。
皎皎月色下路两边的灌木沙沙作响,邻着会馆的几棵大树上时不时会穿出一声悦耳的啼鸣。
黑暗仿似薄纱,给这年岁已久的会馆添上了一丝神秘诡谲。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晚上的拉罗维亚会馆,这感觉简直像是电影里那些骇人的古堡。”
“很正常,毕竟拉罗维亚会馆的再设计有参考那一方面。”
“这样啊。”顾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马问道,“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
黎夏沉默了一两秒,开口回道:“您学校的编年史上记录了相关的事件。”
“……”
顾言一言不发,用相当微妙的眼神盯着他。
黎夏默默的偏过头去,这是她和顾言相处小半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尴尬”的情绪。
就在他打算解释的时候,顾言却发出一声愉快的轻哼。
她背着手像只小鹿灵巧的越到黎夏的视线之外,用轻快愉悦的步伐踩着嵌着鹅卵石的路面,一边踩一边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
那是个相当糟糕的调调,别说成曲,它甚至都谈不上连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就是胡编乱造。
可就是这么一个调调,当它借由女孩儿的声音被唱出来的时候,居然意外的有些好听。
“怎么样?”
顾言哼着哼着突然就停了下来询问黎夏的听后感。
“很烂。”黎夏不假思索的回答,还没等顾言说些什么,就又补了一句,“但是首好歌。它叫什么名字?”
“《恶作剧》,还没填词。”
“真是个贴切的名字。”
“虽然是‘恶作剧’,但却是我的真情实意,所以不要躲哦。”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