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上生化面具，穿上防护服，骑上迷彩喷绘的改装机车，我就这样从风洞中驶出，进到这致命的灰白色空气之中。机车后载着的磁电金属箱装着承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安瓿，它们是唯一能解救外面这些被孢子感染者的解药。
虽然这么说，但是它其实也只能延长被感染者的寿命、减少他们的痛苦，并不能让他们脱离感染的境况。“Aquarius”由于极强的成瘾性和副作用，在哀墟堡垒的某些场所里被作为纨绔子弟们取乐的用品，甚至有些人会专门用它来调教奴隶。在之前我就曾目睹过戒断药物的感染者的痛苦神态，不亚于在自然条件下被孢子慢慢吃掉的痛苦。正因为这样，我才要保证每周都准时把这些药物运送到几个幸存者聚落里。那些人在取药时，蜂拥争抢的样子，就像发春的野兽一般，让我觉得十分可悲。明明这样也什么都解决不了，但是我却还这样坚持着，又能帮助他们多久呢？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加快速度。我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哀墟堡垒。到了晚上，游荡的殖变体会大量增加，随便一只都能要了我的命。我虽然带着防身武器，但是那种东西对于高等级的殖变体是完全没用的，只能让我死的更快。更何况，我并不想杀死任何还有救的人。
这样想着，我踩了脚油门，加速向第一个幸存者聚落驶去。到了那里，我提前准备好预给的量，装在一个小箱子中，步行提到预定的交付地点。那个人拿到货之后，立刻取出一个刻度都看不清的注射器，给自己来了一针。
“额哈哈哈……是真货啊。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冒着这么大风险，往外运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说呢？”我示意他把交换用的孢结晶交给我。这些东西会在某些火化的感染者尸体或者腐化的树干上出现，本身并不具有传染性，但是采取只有靠这些人才行。它是生产这些解药的原料，而在堡垒内部，绀碧公司垄断了这类结晶的交易，不允许民间拥有。我也是冒着风险为一位熟人做这笔买卖。
他笑着，往自己的裤裆里塞了一瓶蓝药，作为他私吞的部分，然后又从裤裆里掏出来一个小纱袋递给我。我打开封绳，袋子里承放着散发着幽紫色光泽的微小晶体，看来他也没骗我。
“你是给公司带去的这些吗？”我临走前，他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他们还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来交换。他们巴不得你们赶紧都死完才好。”
“哦，我想也是。祝你好运。”
如果是像他说的那样就好了。到了第二个营地时，我发现有些不对劲。来接头的人一直没有来，所以我只好带着那箱药品走到了营地的帐篷间。
血腥和恶臭的气味儿穿过面具，唤醒了我的警觉。走进其中一个帐篷，里面躺着三具头部或颈部受了重创，已经长满菌丝的，模样难辨的死尸。
我跑去另两间帐篷，死者的死亡时间也都差不多。我的经验告诉我，是出现了失控殖变者，而他杀死了这里的所有人。那么会是谁呢？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答案，但是这时，我感到一阵恶寒，下意识地转过身，把手里的箱子向前挡了过去。
这一击打在箱子上，把药瓶打得散落了一地，我也被震退两步，直接坐在了一具尸体的脸上，但这恰好救了我。那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怪物被药物的气味吸引，趴在地上舔了起来。
“真倒霉啊，山姆，我就知道是你……请原谅我。”我迅速抽出腰间的“终结者”手枪，颤抖着瞄准他的头开了两枪。
这种枪特制的钨钢子弹和爆炸弹头比一般的子弹伤害大的多，对付这种阿尔法级殖变体完全足够了。
他的颅骨炸开，里面的脑花色泽变得发黄发褐，有点像胶状的果冻，让我一阵恶心。我拾起还没碎掉的药瓶，装回箱子里，缓缓地走回车旁。上次我来这里时，山姆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他的身上有淤血和伤痕，或许是经常被别人抢走自己的蓝药，才会导致发作的。可是我没想到，就一周的时间，他就成了这样。这些幸存者明明聚在一起，却很少有团结的，而是依靠自己的阴谋和力量来获得更多的好处，只想着自己活下去。坐上车，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于是打开面罩，吐在了地上。
事实上，我有一个秘密，就是能够免疫孢子的感染。我在之前的配送任务中，曾经不止一次暴露在污染的空气中，甚至还有伤口接触到感染者血液的经历，但每次回去检测时，血液中的孢子数量都是0。当然，这秘密是绝对不能让堡垒内的人知道的，不然我立刻会被抓去当作实验体。或许正是因为我的母亲也是感染者，我才会具有免疫的能力。
用消毒喷雾清洁了身体后，我索性不戴头盔，呼吸着这沉重的，闪烁着荧光的，带着金属味道的雾霭，却清醒了许多。我是个异类，既不属于哀墟的正常居民，又不属于被感染的流浪者。我所能做的，只是帮助这些人，而改变不了世界内外的平衡。或许他们最终能挺过去，成为新的人类也说不定——但之前由于辐射雨和酸雨，地表的植被被破坏的相当严重，动物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那些大多也成了变异物种。现在外面的物种已经有一些对于辐射和孢子的抗性了，他们也渐渐在和这曾经的敌人共生。正是因为孢子没有立刻杀死它的寄主，所以外面的人类才苟延残喘着，依靠繁衍后代来延续着族群。根据坎德雷医生的记录，一个外面的感染者的平均寿命为二十岁左右。如果合理地使用药物，可以至少提升一倍的寿命。
大部分感染者是不会拥有很强的力量和恢复能力的，反而相比健康的普通人，身体和精神更为脆弱，这类感染者也就是城内养殖的所谓“孢奴”的最佳选择。他们相较于城外的那些人来说，生存条件要好很多，只是失去了自由，成为了奴隶和商品，或许在失去价值之后被丢弃到堡垒之外，或许有一个善良的主人让他们活得更久些，但是他们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而殖变体就不同了。阿尔法级的殖变体力量就是常人的数倍到十几倍，速度也比常人快得多，但是基本没有其他特殊之处或很小。到了贝塔级，就具备非人类能拥有的能力，或者让自身形态发生较大的变化。而伽马级之后，基本就属于魔法和恐怖的范畴，但是数量极其稀少，只是在末日战争时期专门培养时才广泛为人所知。能控制自身理智的殖变体被称为殖变者，他们可能没那么危险，也可能更加危险。
我在想，如果自己之前是被贝塔级以上的殖变体袭击了，那应该就只能等死了吧。不过还好的是，我现在还没有遇到过那么高等级的家伙。大部分我接触到的感染者，都是劣化类型的，看上去就病怏怏，神情呆滞或夸张，一眼就能和健康的人区别出来。
我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全速前进着。可回过神，我差点就撞到前面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只穿着白色而宽大的破烂衬衫，身上满是伤痕和血渍。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能因为她可怜而可爱的外表就放松了警惕。但是首先，还是确认下她是否有意识吧。
“你从哪个营地跑出来的，小姑娘？如果你走丢了，我可以带你回去的！”我声音柔和地问，生怕刺激到她。
“我，一个人。你身上，有药味。给我。”她盯着我的目光，透过那红色的虹膜，显得有点瘆人。看来还是有理智的啊，这样就好办了，小孩子一般还是比较好哄的……
可是下一秒，她以我看不清的速度跃上了车，从背后抱住了我。我并不因为这样的拥抱就感到高兴……因为我的脖子被某种锋利而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连弯一下都不可能。
“冷静下……我的小天使，我会给你药的，就在车后面的箱子里……能放开我么，我还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
她跃下车，粗暴地用白色的，从手背上伸出的尖刺撬开了金属箱，然后直接拿出一瓶蓝药，切开瓶口，一饮而尽，嘴角还流下了一滴，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诱人。
她的脸庞泛起可爱的红晕，像是喝醉了一样。而后她就要把整个箱子都拿走，但是因为磁吸的缘故，她没能把箱子抬起来，结果就又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这次我得先说话了，不然脖子上又要多两道伤口了。
“这些药还得给很多人用呢。你全拿走的话，他们就活不了了。如果你一直一个人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他们可以当你的朋友。”
“朋友？”她看上去有些好奇，应该是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吧。
“是的，朋友。我们都是朋友，所以我把药给朋友们……你愿意的话，我们两个也是朋友了。”我看着她缓和下来的表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开心地又跳到了我的背上。不过这次，她直起身来，温柔地舔了舔我的伤口，像一只温顺的宠物一样。
“疼吗？”她似乎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于是就用自己的方式补偿着我。
“有点。你叫什么名字？”
“希娅拉。”
“我叫赛克，很高兴认识你，雪白的希娅拉小姐。”
她似乎很喜欢我对她的称呼，竟然笑了一下。“雪，我喜欢雪……”
“是啊，可是下雪会很冷。也快到冬天了呢。”这段旅途的时间不长，但是因为见到了她，所以在我的回忆里，这是一段值得慢镜头播放的时光。
也自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我们都没料到，将来一切会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