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面对无法躲避的灾难时,哪怕只是一丝丝苟延残喘的机会都要将它无限地放大。
即便明知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也要竭力粉饰,即便明知别无选择都还虚伪地逃开。
倘若是在被明确告知那个期限的情况下,这份拖延甚至会成为迎接审判时的精神坍塌和遭遇毁灭时的撕心裂肺最原初的形态。
现在我们所面对的,便是这被限死的绝境。
无法抗拒的厮杀正步步紧逼而来,但出于那点儿尚还隐隐作痛若有若无的良知,没有人愿意亮出那小小的切指道具,然后对着某人宣言
——我想让你去死。
荒诞荒谬,虚幻虚无,难以理解难以言语。
这样纯粹而深邃的,本该埋藏在人心最阴暗最深处的漆黑欲望,正张牙舞爪着自深渊攀升而上。
“游戏:【公开指责】,回合数:【2】。”
游戏还在毫无疑问地进行着,那冰凉冷漠的人工合成声像是催命符般响起,压抑的气氛被这恶趣味的催促搅合得更加要命。
当这次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到身为首位的我身上时,那种迎接屠宰般令人呕吐的恶心感在我肠胃里疯狂地翻卷起来。
毫不掩饰的惶恐,坦诚纯粹的信任,摇摆不定的疑惑,以及芒刺在背般的试探和挑衅。
我深吸几口气,那些乱七八糟但却异常鲜明的意志正透过他们主人的视线朝我投掷着无形的压力,每个人都迫切期待着我的答复,我的选择,以及我的决定——
是让屠杀开始,还是继续瑟缩在人性营造的、即将崩坏的角落逃避现实呢?
“PASS。”
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吗?
这种鬼差事,谁去做都可以。
反正到了最后,到了实在没有选择的时候……
肯定有人,绝对有人,不可能没有人
——会代替我们,选出那个待宰的羔羊吧。
没有人会选择我和响,我和响也不需要去做任何事情。
只需要轻轻开合嘴唇说出“PASS”这个字眼,便能平安无事地全身而退……
如此笃定这样满是漏洞和错误的臆想,我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连自己都明白那只是镜花水月的空虚的安心。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种绝境和恐怖里,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巨大快感和兴奋呢?
“PASS。”
响在胸前攥紧了小小的拳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盯着我。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才能让素日里无论如何都会包容我庇护我救赎我的那个青梅竹马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但是,为了让那张脸以后也能为我绽放笑容,为了在以后也能凭借这双眼睛见证更多的属于她的美好。
现在,不得不放弃一些事情。
我面无表情地把双手背到身后,然后尝试着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塞进了那冰凉的切指刀。轻轻推动那个刀刃,锋利的边缘在手指上压出了浅浅的血痕。
很痛,但并非无法忍受,因为那只是开始。
“PASS。”
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做出极端举动的家伙,无疑是那个名叫田岛勇太的不良少年。
在说出跳过字眼之后,他的五官都挤成了扭曲的紧张模样,经常参与打架斗殴的他想必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是在犹豫着要把谁送上绞刑架吗?还真是惊人的仁慈心啊。
联想到他先前面对平井班长时那咄咄逼人的口气和暴怒的言辞,难道是对“杀人”这件事情抱有什么阴影吗?
就算如此,那也与我无关。
我觉悟得实在是太晚了。稍稍回头看向那捆被遗忘在角落的矿泉水和湿漉漉的浴巾,我想即便现在谁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我也不会再去使用它们了。
早就不是可以假仁假义关怀别人的时候了。
所以……就这样吧。
“……”
轮到平井班长时,那个诡异的沉默和哑然几乎一瞬间就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氛降到冰点。
“嘿嘿……嘿嘿。”
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她在想些什么了,那个令人心里发毛的笑声让我联想到了“崩溃”“恐怖”甚至是“疯子”这样骇人而过分的字眼,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
胡乱披散的头发下面,血丝密布的眼睛转动着窥视过在场的每个幸存者,似乎在无声控诉着对仓持老师的死亡无动于衷的我们般,满载着扎人而钻心的憎恶。
“PASS……”
但紧接着,正当我们所有人都怀抱着那份惶恐、愕然甚至夹杂着些许期待的想法注视平井班长的时候,仿佛是对我们懦弱表现的嘲笑,她冷冷地抽动嘴角,吐出了那个已经出现不知道多少次的字眼。
没有被选择的如释重负,以及没有抉择出待宰羔羊的惋惜。
察觉自己内心竟然已经萌生这样恶心的情感,我差点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为什么,原本是同学的我们,会聚集在这个地方,热烈期盼着某个身处我们之间的家伙去死呢?
绝望的高峰拍碎了我脑内紧绷的神经,危机感触和令人窒息的痛苦袭上心头,而在那潮水般巨大的负面情绪深处,却仍然埋藏着的,那份绝无法忽略的变态快感和喜悦让我整个人陷入麻痹。
简直……就像是嘴里被人强行塞进了混着毒药的蜜糖般,甘美,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