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请使用眼前的武器,将所匹配的对手杀死。”
——“附加条件:每回合时间限制为十分钟,计时结束后胜负未分则对双方【施以鞭刑】。其余参与者在游戏期间不得参战。”
我那贫瘠的大脑花了点时间才能理解的语句里,是纯粹而鲜明的恶意探出的触手与獠牙。
彻彻底底的暴力,再没有花里胡哨的游戏和规则存在,取代了死亡游戏而存在于此的是人类自诞生以来便掌握持有的本能
——杀死同类,谋求生存。
这样彻底无视了规章制度纲常伦理的斗争,毫无疑问把名为理智的最后防线撕得粉碎。
就在我们还在迟疑的时候,从天花板上垂吊而下的结实绳索扣上了每个人脖颈上的项圈。
伏见和田岛作为首先被点名的第一回合,被不由分说地拖拽到了立柱旁半径约为十五米的、被刺眼的红色标记的区域,两人死命拽着那根绳索,但那不过是自我麻醉的无用挣扎。
在两人的惨叫声中,他们中间的地板咔咔凹陷,渐渐上浮的方格上,装载着触手可及的两柄铁剑。
那毫无纹饰装扮的铁剑,沉重得宛如死神手中紧握的镰刀,而无须怀疑也必定开刃的尖锐正折射着比先前的切指刀可怕无数倍的巨大光芒。
“啊啊啊啊啊——!!”
摔倒在地的田岛和伏见几乎是落地的那个瞬间便连滚带爬地朝两人中心那裸露朝天的方格突进,喘着粗气的他们眼神里透出的是惊恐而又恶毒的光。
本来关系便水深火热的两人,无论性情再怎样恶劣,都不至于对彼此刀剑相向。
但虚幻虚无荒诞荒谬的厮杀,已然拉开了凄厉的序幕。
未曾研习剑术的两人光是举起那沉重的铁剑便花了不少功夫,而身为不良的田岛无疑占尽优势。
即便是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两人那尽是破绽的动作和挥砍有多么蹩脚,但那剑刃相抵的闷沉钝响在一片沉默只剩下无意义嘶喊的现在,又是那样骇人。
毫无原因的决斗和互相伤害,过激过分的肉体暴力正在我眼前碰撞。
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和恼怒大声的叫骂在空旷的白色设施中回荡,而那些在暴力和恐惧驱使下吐露的言语,早已经失去了作为语言而存在的意义。
因·为·我·什·么·都·听·不·到。
蝗虫在我脑中胡乱蜂鸣着,那是和当初决定切指被雾崎阻止时,一样恶心反胃的感觉。
目睹昔日同窗毫无犹豫便挥剑相向的现在,那种近乎幻梦的头晕目眩比先前的惨祸更加剧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为了杀人而挥动手中的凶器?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对现在的处境感到疑惑,而是毫无根究地投身其中不求其解?
或许,事到如今还在思考这种问题的我,才是真正幼稚的那个人吧。
“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啊。”
仿佛是读出了我内心想法般,在我身旁站立却被我刻意无视的黑长发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托她那无与伦比的存在感,我得以从那万分痛苦的耳鸣中脱身。
“他们会这么拼命的原因——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与其还在这里假仁假义地抱怨,还不如快点下定决心。”
雾崎冷漠的俏脸上,是我们最初相识时的冷酷和漠然,那株会在鲜血地狱中狰狞绽放的曼荼罗似乎只是持续一瞬的幻象般消失无踪。
“下一个要上场的人,可是你啊。”
本以为今天的再次相逢,还会被雾崎取笑玩弄的我,却只是被搁置一旁。她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苍白,而先前她切指时才流露出的罕见的寂寞表情,今天已经出现了不知多少次了。
切指结束,到目前为止的这段时间里,难道发生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足以令那个时刻保持完美的雾崎产生动摇吗?
“晴明……你没事吧?脸色很差欸。”
想不明白,但现在显然不是因为雾崎的事情而分神担忧的时候。
“晴明?”
回过神来,被青梅竹马轻声呼喊的这个我毫不犹豫地把有关雾崎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抛诸脑后。
那种女人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响,怎么了?”
“绫濑她……”
怎么了?这种忸怩不安的语气。
响轻轻拽着我的领子,踮起脚来在我耳边轻声耳语。
“没关系哦,晴明。没有必要因为我的原因犹豫,为了活下去,为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这种牺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使绫濑是女孩子,也不要下不去手喔。”
传入耳畔的耳语,竟然是猝不及防的,对友人宣判的死刑。
响和结城的关系虽不说如何亲密,但也算得上是朋友的级别,本来我便和结城毫无纠葛,会痛下杀手,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知何时已经远远离开我和响的雾崎,走到了没有任何人存在的,大厅的角落。在回头看到结城那瑟缩慌乱的样子之后,我又忍不住看了眼倚着墙壁,双手抱胸闭目养神的雾崎。
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冷漠的家伙,她应该兴奋,应该激动,紧接着唆使我参与那狰狞的厮杀,最后再以那远超常人的智谋打破僵局,从我们身上榨取喜悦才对。
可是雾崎,那个追逐快感的疯子,会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的理由,我一个都想不出来。
“混账!”
远处除了交战双方拼尽全力外已经无人问津的战斗,没有因为我的迷惘和不解而停下。
开刃的铁剑划开了伏见的左臂,擦伤了田岛的右腿,全然未曾经历过挥剑杀人这种行为的他们,正在以一种极其滑稽而且空虚的方式狂奔向死亡。
皮开肉绽却还要竭尽全力鞭策身体快速反应,对生存于和平年代而并非身为军人的我们来说,是太过苛刻的刑罚。
“给老子死啊!!”
那个声称杀人犯都是无可救药混蛋的田岛额头上全是密麻的汗滴,而势大力沉的铁剑几乎是擦着伏见的脑袋被他狠狠砍下。
“去你妈的狗东西,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
毫不示弱的伏见凭借着曾经身为足球部长而充沛旺盛的体能和灵活的反应神经,逆转了原本几乎一面倒的对决。
躲过挥砍的伏见一脚踹上了田岛的小腿,被绊倒的田岛在地上扑腾着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却紧接着被伏见狠狠刺下的铁剑钉穿了左手。
“呜啊啊啊啊啊——!”
连手指破皮程度的痛苦都感觉十分夸张的我,根本无从想象那个田岛正在经历怎样的修罗炼狱。只有那在染红的刀剑下不断抽搐扭曲的手掌和从当事人嘴里漏出的痛苦哀嚎中推测一二。
胜负已定,吗?
我抬头看向那还在不断挑动的倒计时,才不过四分钟过去而已,相残的惨剧便毫无停止地狂奔到了落幕。
气喘吁吁的伏见朝脚下乱颤的人狠狠吐了几口唾沫,紧接着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开始向那个几乎丧失反抗能力的田岛开始施暴。
那只力度远超常人的右脚疯狂地抬起又落下,只能让人联想到在暴雨中狂舞的枯树般狰狞恶劣的姿态。
“你他妈睡了老子的女人,以为老子不知道吗?!”
啊啊……意识都已经快要丧失的田岛,那只被钉穿的左手真的就让你到此为止了吗?
下意识追逐着内心涌现的绝望快感,我狠狠甩了甩头把那些全部抛却脑后。
拥有了响的眷恋,现在的我应该和那些雾崎所赏赐的绝望快感划开绝对无法逾越的界限才对。
“去你妈的!别把老子看扁啊!”
田岛咆哮着起身,那只被铁剑捅了个对穿的左手在他粗暴的动作下拉扯出骇人的裂口整个开裂。
伏见似乎是被突然起身怒吼的田岛吓到了,就在他愣神的那个时候,拖着快要断成两半的左手站起身来的田岛手中的铁剑砍中了右腿。
剜进血肉的冰冷刀刃,在少年腿部狠狠啃噬着那刺眼殷红的伤口,完全丧失理智的伏见痛得惨叫出声,而体势整个瓦解的他一下跌到在地。
“伏见,你以为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精虫上脑的**,你不过是和那个变态老师一个级别的废人而已!”
把铁剑扔到一边跨坐在伏见身上,开始疯狂捶打那张英俊脸庞的田岛,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鲜血。
两只恶鬼的纠缠,充斥着不堪入目的粗俗和盛怒。
“你他妈知道绫濑有多可怜吗?!你怎么敢把她一个人抛下的啊?!”
无意义的单方面殴打持续的时间很长很长,当宣泄的恨意和对结城单方面示爱的行为结束,那具已经不再动作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同样浸染红色的拳头,都无力地垂落沉默。
“计时结束:对【田岛勇太】【伏见远山】处以鞭刑。”
不带情感波动的人工合成音,化作了催命的鬼符。
这个蠢蛋,没有在倒计时结束前彻底夺走对手的生命啊。
当天花板上伸出的钉满铁屑钢钉的长鞭带着劲风鞭笞到还愣在原地的不良少年身上,那眨眼间肿胀开裂的血沟肉槽都整个溃烂。
沾满血肉的钢绳足有数十根,噼里啪啦血肉分离的可怕响声和那愈发虚弱的惨叫是我意识到的全部。
我只能捂住响的眼睛把她搂进怀里,眼前飞溅的血浆碎肉淌了满地,而那坨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形,还竭尽全力朝我身旁的结城伸出了扭曲变形的手。
“绫……濑……我喜欢……你啊!!!”
最后的遗言竟然是这种话,田岛勇太,你真的蠢到家了。
喜欢的人,就给我好好去争取啊。
泣不成声的结城那双扑闪着的眸子里,却全部是惶恐不安和极度的厌恶和恶心。
已经再无声息,只剩下钢鞭抽搐的声音还在回响的彻底染红的标记区域里,只剩下两个不分你我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