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和尚你怎么不追下去啊。”回转过头的墨笙薇,恨恨的一跺脚。对于闻人钰,她倒也没有深追。墨家小姐虽然性情如火,但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这白衣少年既然连慧空都能赢,武功自然是高过自己不止一筹。在墨家地界还好,若是追的紧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施辣手?不仁楼的名声,可一向不怎么好。
“阿弥陀佛,无非求条活路,缘何苦苦相逼?”慧空合掌摇了摇头,适才一个照面,他已看清来者面容。那是一个少年人,眉清目秀,印堂红润,并无凶煞之气。想来行这偷窃之事,也多半是因为一时行差踏错而已。
“哎。”听到慧空此言,墨笙薇是重重叹了口气,半晌无语。你说他错吧,这可是慈悲为怀的大道理。你说他对吧,这大道理放在现下,也未免太过于迂腐了吧?最后,墨小姐也只得悻悻然挖苦一句,“行行,也就是你们这帮吃素的心肠软。要这小子撞见本小姐,非得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慧空哑然,笑着摇了摇头。
且说那任歌行,这一夜过的是心惊肉跳。本想潜入墨府偷上二三盘缠,谁曾想,遇到个穿白衣的杀手!听他的话,好像蹲了不止一晚上了。一想到这事,任小哥是后勃颈儿就发凉。
任歌行再是胆气壮,也只是一循规蹈矩的草民,杀手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故事中的形象而已。当今真遇见一个,是吓得心惊胆战。再加上做贼本就心虚,还正好遭人撞破。哎哟这一晚上,任歌行那个别扭劲儿就甭提了,总觉得脖子后边有人吹着阴风嗖嗖凉,也算是亲身体验一回做了亏心事儿,总怕鬼叫门。
“哟,小哥怎么着?昨晚上没睡好啊眼圈这么黑?”
第二天一下楼,客栈老板一瞅他那样儿就笑了,好好一个小伙子,顶着俩烟熏一般的熊猫眼儿,那模样,谁看了都得发笑。
任歌行匆匆敷衍两句,是在落不住面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是这刚出了客栈门,却又泛起愁来。腰间无银钱,行路难啊!偷是不行,经过了昨天那事儿,任小哥已经发誓改邪归正,金盆洗手。抢?那更不行了。给人当个短工?又落不下面子。哎,这钱,该怎么赚呢?
还别说,一来二去,任歌行倒是琢么出个门道。在这清凉郡内,有一条清凉河横穿而过。清凉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宽的地方左右能有二百来米,上游最窄的所在,也有个六七十米的打横。河中鱼虾丰富,养住了两岸许许多多的渔民。
自古想要横渡清凉河,要么就往上游走,寻那道搭在山涧之间的飞索桥。要么就往下游去,快到那清凉郡最富庶的地方,有个驳船的渡口,坐船过去。
既然是渡口,肯定免不了的要聚集不少脚夫艄公。有货船来,脚夫帮着卸货。有客人来,艄公上去划船。只是这货船、这客人,可都不是时时有。所以这帮人,一天中倒是有半天都干坐在码头聊天打牌。
任小哥所想,便是去那码头之上,做个说书先生。他也算长于书香门第,自幼圣贤书读的不少,又师承自云蒙山上老道士,江湖把式耍的两个不说,奇闻秩事也所知甚详。自己去给那些人说书解乏,即造福一方百姓,又饱了自己腰包,还不跌份儿,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任小哥是满心欢喜。背上行囊,迈开脚步,就往那渡口行去。
此刻的渡口,倒是颇为热闹。只见平日里都躲在阴凉地儿里的脚夫艄公,都围着那由箱子堆成的小台做成了一个圈儿,就连路过的行人,也有不少围坐在那里。箱子之上,坐着一个和尚,不是慧空,却又是何人?
“一日,铁舟禅师到了相国寺,对自己的好友独木禅师得意洋洋的说道。心、佛、以及众生,三者皆空。现象的真性是空。无悟、无迷、无圣、无凡、无施、无受。独木禅师没说话,拿起一杆铜磬,敲了铁舟禅师的脑袋。”说到这里,慧空故意停顿了片刻,看着台下一脸茫然之色的众人,笑着问道,“诸位施主,你们懂铁舟禅师说的吗?”
“不懂。”台下的人纷纷摇头,纵使当朝崇尚佛学,但这些在最底层为了一口饭奔波的人们,又何曾接触过佛法?
听到此言,慧空大笑,“小僧也不懂。”
台下的人们哄堂大笑,觉得这个和尚有点意思。
“后来呢,后来呢?”底下一个几岁的娃娃,仰着头追问道。
“铁舟禅师被打了,当然是大发脾气。这时候,独木禅师问他,既然一切皆空,哪里来这么大脾气?”说着,慧空很配合故事情景的,故意做出非常惊讶的表情。
他的这个举动,惹得台下的众人又是一阵的哄笑。
等到众人笑完了,慧空才慢悠悠的合掌,不紧不慢的说道,“所以诸位施主,我的禅说完了,你们可曾听懂?”
“不懂,不过小和尚你说的挺有趣。”有人先这么说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不懂好,不懂最好。”慧空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就那么走下台去,围观的众人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虽然这个和尚年岁不大,也没有说什么高深佛法,更没有展露何等惊世异象。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是一个修行有成的高僧,值得人尊敬。
“我说大和尚,你们这群人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打这个机锋有意思吗?”待得慧空走出人群,墨小姐便跟了过来,开口抱怨道。她一直坐在台下,把慧空的“禅”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慧空微笑以对,“不知墨施主,听了小僧的故事,可曾有些许收获?”
“唔。”墨小姐很想说没有,去气一气这个总是跟她摆谱儿的光头,可惜自己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最好只好黑着脸,“嗯,还是有点吧。”
“比方说?”
“比方说不要总是自鸣得意,要谦逊客观的审视自身之类的……哎不对,大和尚你套我话!”
“呵呵,小僧的话虽只说了一半,对墨施主来说,听得,可是全篇。”听到墨笙薇词语,慧空再复大笑,僧袍飘扬,甚是愉快。
来到清凉郡的几日,慧空总要在午时到这个郡内最为繁忙的码头来说一段佛。初时席地而坐,愿意听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次日,听讲者就已经有三十余人。今天是第四日,不仅听众数百,还给和尚专门垫出了讲台。对于慧空的所作所为,墨笙薇虽然不解,也是颇为敬服。不为图名,不为求利,不为搏声名,所到之地,于无声之际扬佛法,或许这种人,才算是真高僧吧?
当然,这些赞誉的话,墨小姐是不会当着慧空的面说的。就像她到后来其实佩服叶大剑客,但决计不会流露出来。
两人顺着清凉河,一路往上游的方向走,也相谈了不少事情。这清凉郡的地势乃是西高东低,最西边是群山天涧,这清凉河就是自一座山谷中奔涌而下,到中部方平缓起来。在现在这条河道的北侧,还有一条古河道,相传三四百年前,清凉河是从那里流过的,只不过后来改了道路。而那条古河道,也渐渐的被房屋田地所占据。
清凉郡依山傍水,自古就是修养避暑的好去处。每年夏季,都会有不少王公大臣来此乘凉,因此这清凉郡郡守虽然官品不高,但经常能接触到实权大员,也算是个香饽饽位置。据传言,就连当朝皇帝都曾想来此游览一番,只是碍于公务,没有动身而已。
“这么说来,墨施主家还真是在一处风水宝地啊!”
“哎嘿嘿,哪里哪里,祖上地方挑的好!地方挑的好!”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前行,影绰绰见到有一少年郎迎面疾奔而来。待到能看见的距离,那少年郎却突然停住,看着两人,脸色煞白,嗷唠一嗓子转身就跑。
慧空和墨笙薇倒是被吓了一跳,就见一个素衫人用屁股对着自己,宛如被什么洪荒猛兽追着般拼命奔逃而去,甚至中途跌了一跤仍飞速爬起来,继续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