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图书馆前,菲欧娜依然狼狈的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回忆这五年来与时雨共度的时光,但回忆中的时雨的模样却是模糊的,自己的脸更是漆黑一片,如同怪物一般。
无论哪一张脸孔,都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之前野蛮的指责时雨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但实际上自己才是和记忆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就如同幻觉,梦境……
“……”
……但或许的确如此。
沉思之中,轻盈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闯入菲欧娜的耳蜗中。
“怎么还在这啊?”
就算不抬起头去看,菲欧娜已经可以清晰的想象到,说着这句话的人的脸上,是何等讽刺的笑容,但那人脸上的那一无奈,却没有猜到。
“……”
沉默的,连说出她的名字——塔特娜,菲欧娜也没有做到,除了呼吸菲欧娜依然什么都不想做,犹如在太阳下,任由炽热晒的干物。
而且不得不说,废人的形象和菲欧娜一点也不违和,不如说,废人这一角色,就是她在过去五年面对时雨时,所扮演的角色。
“还真是活该了,菲欧娜。”
一阵见血的毒舌,却又是菲欧娜无法否定的真理。活该……恩的点头似的把头压得更低,逃避漆黑以外的屈辱的世界,愚钝的自己。
这时,塔特娜的在菲欧娜身旁停下,然后说道:“你知道吗?之前我还在骑士总部呆着的时候,有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出现了,你猜是谁~”
“……”沉默,恨不得隔绝自己以外的世界的沉默着。
“居然是诺薇,当时我就直接就懵了,场面也非常的尴尬,但就在卫兵和骑士想要抓她的时候,凯拉出现了,然后凯拉请求大家听听诺薇的话,你知道诺薇说了什么吗?”
“……”就算听见了,心中产生了那么的一丝好奇,但依然被压抑着,往更深的深渊压着。
“诺薇她啊~说很快就会发生第二次魔兽暴动,希望在场的卫兵能够协助她,救护无辜的人民,虽然卫兵们都犹豫不决,但出于对人民的责任,和不想因为不明不白的理由去追杀一个小女孩,他们都还是小数服从多数的答应协助诺薇,并出发带领人群避难。真的是超神的展开了,你说是不是?”
“……”沉默,却发出呲牙的声音,佩服的同时却散发着不甘心的怨念,然而却将负面的情绪再次压平,在【没有资格】的这样的评价的驱使下……
“……”这时塔特娜也陷入沉默,痛心和可怜这些都不是,严格来说是有点厌烦了,从缔约到现在,塔特娜也终于对眼前卑微有无理取闹的存在感到厌烦了。
无力而低沉的声音这时响起:“顺便说一句,诺薇希望我和菲欧娜你,能够去支援一些没来及避难,还在城里受到魔兽袭击的人,还有无法使用魔法的卫兵骑士们。”
“……”
“除了时雨和诺薇,能够在哪抑制魔力的结界中战斗的……就只有我们了。”
“……”
说了那么久,结果……只是希望菲欧娜能够再次逞强罢了~嘛,反正就真的只有自己可以做的话,就只能去做了……
这样的想法,让沉默的菲欧娜有少许动作,脑袋开始从膝盖后爬出,然而就在眼帘映入光芒之前——
“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突然的,后脑勺被一把压下,死命的往地面压去,扭曲着菲欧娜的上半身。
“呜!”
被沉重的力量挤压的头骨,和不断往极限弯曲的脊椎,让菲欧娜难受至极。而带来这一痛苦的不是那个谁,正是塔特娜,从她着暴力的举动,菲欧娜才注意到塔特娜心中对她的愤怒。
“结果还是觉得无可奈何才去做!结果还是不断的逞强自己!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想的就去做!你真的能够算是人吗!?人渣!”
愤怒的咆哮,每一句都在责骂着履行着责任却毫无责任心的人渣。
“……因为只有你可以做所以没有办法……这算什么?结果你压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嫌麻烦的,就想随便应对一下就好了吗?想要认真面对的态度压根就没有!什么事,都觉得做一下就好!哪有这么轻松的世界啊!哈!?”
“咕!?”
比起被摧残的脊椎和脑袋,塔特娜的话才是真正刺痛心脏的。
逞强着……等于只想随便了事,三分钟热度,这或许就真的是自己十几年来的人生态度,最差经的态度,最差经的人渣。
这时,塔特娜加大力量,菲欧娜的脸直接亲吻到烫热的地面,然后再鞭尸般的追杀道——
“怎么!?为什么不反驳我!为什么不像当时否定喜欢时雨那样否定我……哦~我明白了,对时雨的感情,也只是想要随便了事,所以才老是否定啊?”
“!?”
塔特娜的这一句毒舌,却触碰了菲欧娜心中最不能触碰的某种。
“你……说什么!?”
终于的,不是讨厌的沉默,或者痛楚的呻吟,而是响亮而清晰的怒吼。菲欧娜不畏地面的炽热,双手支撑着,用尽全力的力气去抵抗压制在她身上的重压。
“哈啊啊啊啊啊!!!!!!!”
一声奋力的咆哮下,将感情和魔力化成力量,猛地挺直扭曲的脊椎,弹开塔特娜,双脚坚挺的屹立着。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哈?”
这么激动的反抗,结果是否定而是认同,这样的展开着实让塔特娜感到不按套路。
而咆哮肯定后,激动的脸孔变的阴沉,那蔚蓝的双瞳中,闪现着回忆的泪光。
“我……怂了。”
“哎?”
“那个时候……当看见那团黑雾传来的吼声,我直接就怂的动不了……”
“黑雾?”
菲欧娜说的,应该就是当年与时雨相遇,并且在之后【真龙·凡帝】从封印中解除,歼灭了整个龙族的时候的事。但实际上,除了这些,菲欧娜从来没有将详细的细节告诉过她。
直到这一刻。
“那个时候……明明说想要逃去救他的,还在心里取笑他是一个大傻瓜,摆着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站起身,结果十秒不到,就直接被吓尿了……”
“……”面对着突然的,自嘲的自白,塔特娜也一下子不知怎么回应,在震惊的几秒后。
“嘛~那也没办法啊,对方可是被誉为世界最强神灵的【真龙·凡帝】,吓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才不是没什么大不了!”
“!?”
菲欧娜再次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就好像要把灵魂吐出来似的。
“我啊!我说的!要去救他要去救他!我发誓的说一定要救!一定要!但结果了……什么都没有做,连逞强也做不到……还害得他的家乡变成大坑,害他失去可以回去的地方……该做的我一件也没有做到……该死的该天打雷劈的混蛋事就做的出色的要命……他前世欠我的啊!?”
菲欧娜捂着脸,仰天的痛苦着,无法停歇的泪珠也无法洗清她心中的对他的愧疚。
“在知道他也得救后,我真的高兴的想要飞起,但看到孤独的躺在床上,没人看望的他之后……果然还是平息不了,停止不了对他的可怜,就算他说不要但还是这么做了,所以才会说——要不要来我的国家啊~来和我一起生活啊~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大屋子住啊~巴拉巴拉~什么什么鬼扯……但实际我就TM的想平息那难受的愧疚……”
无论怎么挺直着的身姿,在这个浩瀚的世界中,依旧是微不足道的蚂蚁,稍微压一下,内脏和灵魂就会被挤出。
她——就是这样的畏惧着,从自己在无意间对他所造成的灾难的愧疚,但也同时给予了自己痛苦和负担。
所以才会希望做出什么,无论什么,就像以物换物一般的,只想把身上挤压着她的痛苦拿走。然而讽刺的,背上的重量一点也没减,甚至还不断的增加。
而知道了自己为了时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隐藏实力,并一直甘愿忍受旁人,包括自己的歧视的这一事实,现在在她身上的重量更加的沉重,已经到达了临界点,从而像现在这样的爆发。
“……时雨在这国家生活的这五年也是如此,我对他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赎罪,还厚颜无耻的对他说一切都是为他好,希望他的一切行为都像我所说的那样,觉得这样就是保全他性命的最好方法,但……”
“……”
“……所以今天看见的时雨才和我所认识的不一样,因为过去我眼中看见的……想要看见的……是需要才能活下去的东方异邦人……”
最后的对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唯一的评价——“呵呵~我——太TM难看了……”
丑陋的自己,自己过去任何的行为,还是现在的都是丑陋无比的小丑。
不断流淌着泪珠的蔚蓝双眼中,依然无法面对遮掩的手另一边的太阳,与现实世界。
她——其实是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当年自己提出让无家可归的时雨来这个国家和她生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句话,这一行为是源于多么丑陋的自私,就如之前骑士总部说的那样,菲欧娜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但不丑陋的话弱小的自己就活不下来了——同样自知这一事实的她,还是选择丑陋了下去,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那么的否定自己。
什么感情和话语都是源于这份丑陋,正是这样的想法,导致菲欧娜否定任何对时雨的好意,包括喜欢。
但是——“菲欧娜,还真是让我知道了你那什么事都不是的事情了。”
嘲笑的嘲讽在塔特娜讥笑的嘴中说出,清晰的听见的菲欧娜一下子就遏止了哭泣,低头的望向那取笑着她的笑颜。
“哎?”
“所以说,你的这种感情对我,还是对时雨来说,根本就什么事都不是,压根就是你一个人在闹别扭而已。”
“……”
菲欧娜有些呆滞,想不到自己将自己心中的烦恼一下子说出来,结果得到的,却是根本不是事的回答,这么想的话,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你说什么啊!?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好吗!?我对时雨他……他……”
说到时雨,就突然的哑火了,之间塔特娜咕咕~坏笑脸凑近过来,直接一个手刀,打在菲欧娜混乱的脑袋,突然的打击让菲欧娜的脑子便的空白一片。
“……”
呆滞的连疼痛也说不出来。
这时,塔特娜说道:“比把别人的身边的好事坏事都往自己贴,你把自己当成他的老妈啊?”
塔特娜哼的一笑,手刀换成温柔的手掌,轻柔着无数的银丝和孩童般纯真的脑袋。
“你啊~从一开始就是在绕着只有你一个人的圈子烦恼着,什么什么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时雨的心情,时雨真正的想法。”
“……但是,时雨是因为我……”“所以为什么都是你啊!?”
“……”
“你是多想别人说——一切都是菲欧娜的错?你是多想被别人讨厌啊?什么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而已,有问过时雨是不是真的( 责怪你呢?”
“……这个……”
确实,记忆中的时雨,从来没透出过任何怨恨自己的行为,或者话语,不如说,在这共同生活的五年里,时雨甚至不曾为自己的故乡毁灭感到悲伤,回忆也没说过两句,也更没有像一些复仇故事里的,宣言要杀了【真龙·凡帝】来报仇雪恨。
一点悲伤与仇恨也没有的,与一直一个人悲伤,一个人仇恨自己的菲欧娜生活着。
那段时光的他,绝不是虚假的,也不是菲欧娜臆想的。
他从未怨恨,或者可怜过菲欧娜。
可怜不是因为遭遇了什么,而是所有人都说他可怜,而自己也相信了……原来当年的这一句话不是时雨说自己,而是说给自己听。
这么想清楚的话,就越觉得自己白费了时雨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侮辱了他曾经对她绽放笑容。
菲欧娜眼中再次的呲牙的飚洒着泪水。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时雨真的没有怨恨我,但我这五年来做的一切,对他的否定,也不会消失……”
塔特娜施与温柔的一笑,双手夹着湿润的小脸蛋,把脸抬起来和她对视。
“当然,是不会消失的,但过去有个人对我说过——【所谓的成长就是不断发现过去的自己就是一个**的过程。】”
听起来有些滑稽,但也没觉得不对,菲欧娜就没有吐槽这一句话,嘛~自己倒是觉得成长是不断跨越懦弱的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做到就是了。
“啊……哈?”
“菲欧娜,你已经发现和时雨生活的五年的自己是一个**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成长,一下子上升了好几级了。”
“升级……?”
“就像小时候玩的骑士游戏一样,打倒敌人就可以升级,升够级别的话就可以转职,那么你也转职吧!”
“转职!?”
“没错!把过去【只想让时雨展开笑容却自己不笑的菲欧娜】,【转职成可以和时雨一起微笑的菲欧娜】!”
“可以和时雨……一起微笑的……我?”
相当别扭的一句话,但不可思议的流进菲欧娜痛苦的身躯,化为一阵舒服的暖流,激荡着日渐枯竭的心脏。
“做得到吗?……这样的我……”
“在还没做之前就问做不做得到,那可是大忌哦~不过要开始的话,的确会相当难,但如果你真想的话,想真正的为时雨做点什么的话,那么——就得现在,这里开始!”
“……”
不再为了赎罪这样丑陋的自私,而是真正的自己去为眼前的那个他做点什么……
做得到吗?又想问了,但这一疑问也代表了自己的犹豫,就像过去那个在时雨面前懦弱的自己,而自己,就是为了摆脱这一懦弱,所以才会这么的思考着。
嘛~这么想的话,反而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且在这把一切都挑明的现在,自己的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改变吧!
但——“哈哈~”不由衷的笑了。
然后,从塔特娜手中走出,背对着她,向着那个人远去的方向迈出几步,像要吐出什么的深呼吸一口气。
“说实话,我还是无法完全介怀过去的自己……”
“恩恩~我知道,过去的阴影可不是说说嘴炮就能消失。”
“但……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对他那个人的事情,随便的,或者肤浅的态度,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闹别扭吧?不过,还是没办法对他随便,然而也不想在这样的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所以……”
在太阳的照射底下,银色发出闪亮光芒,一个轻盈的转身,和天空一样蔚蓝的色彩下,一抹粉红,有点勉强的扬起。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